“伊尹呐。”

顾盼看着镜中的影像，习惯性摸了摸下巴。

“这可是地球上的中华厨祖，他用‘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理论来治理天下，是被称为‘商元圣’的人物。”

“小和为他安排的出场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和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只是声音听来似乎有些虚弱。

顾盼看向小和：“想不到你还挺会抓重点的，现在读完《殷本纪》了？”

“嘻嘻，已经到《高祖本纪》了。”

“还笑。”

顾盼舀起一勺冒着气泡的焦黑色液体来，“以后随便看看《封神演义》、《三国演义》、金瓶……评书一类的读物放松就好了，史书很费脑子的。”

“《金评书》是什么……小和读这些是过目不忘的，不费劲儿～”

“那也不许加班，看到白素贞时我就觉得不对，是不是有谁偷偷翻我书柜来着？我怀疑你看这些小说比我看的都多了……”

“可你没有证据！”

“嘭。”

小和臻首一抬，却遭到当头一记爆栗，一双大眼睛萌萌懵懵的。

“你……！小顾大人打人啦，家暴啦！谋杀仙妻的带恶人找到啦……”

“哭，再哭我就——”顾盼憋着笑，狠狠一瞪眼。

“就怎么样？”

“把你可乐换成无糖的！”

“……太恶毒了吧，呜呜呜，嘤嘤嘤……”

二人打闹一番，然后毫无形象地躺在大殿中央的地板上，头挨着头，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小顾大人可以为姬蝉配齐西游仨徒弟，小和也是有样学样嘛。而且……这可不是上班，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所爱的地方呀。”

“现在玄黄已经走上正轨了，没必要那么拼了，徐徐图之也是可以的。”

“可是小顾大人的家乡不是有句话么，‘创业容易守业难’，小顾大人创造了玄黄，可是它会成为怎样的玄黄，变得更好或是停滞倒退，现在才正是要被我们培养和决定的时候呢，辛苦些怕什么～”

“你就是想要996的小机灵鬼儿？”顾盼笑着刮了刮她的琼鼻尖儿。

“不，007才好呢。”

“可不敢乱说……”

……

伊尹抬着僵硬的双腿，在长阶上慢慢走着。

初时的寒冷已经渐渐退去，他如树杈般干瘪的双手还带着些水迹，残余有晶莹剔透的光泽。

正是融化之后的昆仑雪。

“常听人道，昆仑之雪乃世上最纯洁之物，如今一见，只觉得所言非虚，只可惜未能早得一捧，将雪水细细烹调饮下，想来定可胜却万千珍馐了。”

这位中华厨祖，大商国功绩煊赫的老相爷，似乎好久未曾替自己考虑、为自己而活了。

毕竟没有修为护体，走到半山时，他膝盖好似冻住，强撑着继续登阶。

身边的云雾好似有灵般，几缕环绕嘻闹，几缕深沉寂寥，昆仑山上的琼楼玉宇也渐渐浮现。

云雾渐浓。

“再往上，可就看不到人间了，也看不到……大商了。”

伊尹转过身去，坐在了玉阶上，看着山下的皑皑白雪和连绵高山，交相辉映出洗涤人心的力量。

他环视一圈，望到某处山崖时却忽然怔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主公，自己忠实追随的老友成汤飞升时的景象。

那是何等惊才绝艳、天纵奇才，短短十数年，驰骋疆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鼎立一洲之地，修道进境也是毫无阻碍、一日千里，被诸部诸城隐隐尊为人皇。

人族之皇！

只可惜，就这般人物，以无上修为仍被天雷劈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天授弗取，反受其咎。天若不予，无益强求。

“孤欲前往昆仑山朝圣。”

“我中神洲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但终究少了几分底蕴，不及北芦南瞻，更弗如西凉东胜。”

“孤这次去，定要找神祖大人讨些神兽法宝来，保我大商社稷永固。”

“山中无岁月，也不知此去何时归来，或许已是仙人之身，或许已是百年之后。”

“便请挚，代孤看好子受，他生性勇烈，好斗莽撞，若没了孤在，怕是少不得要惹事，莫要把我等基业败了去。”

伊尹怔怔看着那处山崖，眼中先是雨雾蒙蒙，最后又浮现出那灭世般的惊雷，不由前倾而拜，道了句：“伊尹有罪，挚有罪！”

他觉得，成汤的死和自己有很大关系。

他应该明白，自家大王性格豪爽狂放，这些年更是南征北战无往不利，自然有着几分傲气。

若是对神祖也如此，便是如今后果了。

为臣为友，竟至于此，怎不痛惜。

世人皆言，成汤乃是死于升仙时的雷劫天罚，只是无人知道，成汤的死实在是一场意外。

昆仑山是圣地，也是禁地，有着“三可入”的规矩。

“……非得令者不得入，非渡劫期者不得入，非轩辕氏不得入……”

成汤本是玄黄世界的第一个位面之子，自然懂得盘古和女娲是什么人物，绝不至于放肆狂傲。

但很不凑巧，他来到昆仑山时顾盼正在玄黄之外码字，小和还在吸收能量，女娲也外出巡游。

他唤了几回，拜了几次，候了几日，皆无人应，些许心急下便欲寻一山腰高处，再唤再拜。

可不报自入，视若闯山。

独自守山的姬蒹葭也不知如何应对，看到来人法力强悍，便急忙开启大阵和雷劫来，纯为防卫。

谁知成汤一见雷劫出现，隐隐与一身修为共鸣，还以为是大神赐他升仙机缘，一头便冲了进去。

这可是真正的灭世天雷，顾盼女娲拿来看家的东西，就是真正的仙人进去，不死也要掉层皮。

所以这第一任位面之子就这么英勇就义了。

尸骨无存，唯有些许残魂。

……

“伊尹昔日不曾劝下大王，如今也管不得王子受，当是大商第一罪臣了。”

伊尹撑住膝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他如今虽嘴上称天子，却觉得是这天害得大王身死，无时无刻不想把这天捅个窟窿。

可不论如何，天毕竟是天。逆天之举，虽偶有改命机遇……只怕是终会有天谴一日。

如今四洲虎视眈眈，中洲诸族不乏野心之辈，王子虽勇猛却暴烈多疑，不信臣下、不恤黎庶，若有一日失道寡助，不知还可做几次万人敌？

也许看不到那日了，挚真的老了……

大王，大商将倾矣！伊挚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