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惣、惣右介……惣右介！”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蓝染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下最后几笔，这个月道场的预算就算是做完了。

这种事对曾经经营了一整个虚夜宫的他来说，不过是在心里过一遍就能完成的事。不过，显然，来帮工的人们并没有听一遍，就将他说出口的话记下来的能力。

他只好费事一些，每个月月头做好计划，再交给他们，按着执行就行了。

即使觉得修一郎将一切都放心交给他，这样的信任太过盲目且愚蠢。但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还能苛求什么呢？

而且人类总是习惯于依赖身边更加强大的存在，他固然蔑视，但无法改变。

——相比起上一辈子的疑惑和鄙视，蓝染总觉得找回最初记忆的自己心态要平和了许多。

他已经学会了静静地欣赏，自卑鄙中孕育出来的花。

无论它是至恶，还是，至善。

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喝完之后香克斯才吐着舌头。

“你怎么就会喜欢这种苦了吧唧的水，呸、呸呸！”

“怎么，觉得没有酒好喝？”

蓝染轻飘飘地看了皱巴着一张脸的小鬼，成功地把他吓得差点没咬到舌头，继而大声咳嗽起来。

棕发的少年见状，慢条斯理地拿过香克斯碰过的杯子，提起茶壶再一次满上。

红头发的小鬼看了看蓝染不变的笑容，不由得苦着脸，拍着胸口，好歹等咳得不那么厉害之后，才将一整杯苦涩的茶水灌进去。

……大魔王！

他在心中狠狠的嘀咕，而对于蓝染是怎么发现这件被他瞒得死死的事情，香克斯早就已经学会了不去深究。

“说吧，什么事？”

不再折腾这个打小就学不会听话的小鬼，蓝染出声问道。

“哦哦，对！”

说起这个，香克斯明显精神起来，伸手就要去抓蓝染的袖子。被躲过也不气馁，双手垫在后脑勺率先往前走去。

“海边来了一只超~大的海兽！村民都不敢靠近，德克大叔让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香克斯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掉出来了。

蓝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海一趟，挑近海基本不会出现的海兽进行捕杀，来补充身体需要的大量营养。所以，当香克斯听到叫普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海兽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条件发射地分泌口水。

“海兽？”

近海的海兽已经被捕杀得差不多，没了天敌，鱼类繁殖加速，渔民的生活都好了许多。

不是没有海兽被丰富的食物给吸引过来，只是这种大型动物之间往往会有自己的狩猎地盘，将它们吸引过来往往需要一段时间。

而蓝染上一个星期才处理了一只，照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

今天的雨很大，蓝染也没拿伞，走下走廊，直接穿了木屐就走进暴雨中。

以两人的身体素质，这样的暴雨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不了阻碍。

甚至肉眼可见的，踏进雨中之后，红头发的小鬼更加欢快了起来。路也不好好走，脚踩得地面上水花四溅。

蓝染看了这个显然陷入莫名兴奋的小鬼一眼，没去管他，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海边。

暴雨的存在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见闻色铺开之后，反馈来的信息需要大脑筛选的部分变少，提取有效信息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一些。

下一秒，海边的景象就已经映在了他的脑海中。

所谓的近海，离海滩也有着数十海里的距离，但即便如此，巨大的海兽依旧掀起了阵阵海潮，向着四周扑去。

德克大叔已经带着附近的村民退到了离海滩数百米开外的高处，浪花却仍然时不时的舔上他们的脸颊。

暴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没有停下的迹象，再这样雪上加霜下去，建在高处的村庄也有被淹没可能。

“……是海王类。”

蓝染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

正在雨中玩得欢快的香克斯突然扭头，问道。

蓝染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着摇了摇头。小鬼不以为意，继续找他的下一个水坑。

他没注意到，棕发的少年在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才收回目光。

仿佛从天上砸下的暴雨带来了静谧的同时，也会对人类视觉、听觉等感官造成阻碍。

以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本不该听到蓝染那句低语。

“见闻色觉醒了吗？”

用同样的音调说完这句话，蓝染再看香克斯，却发现他并没有反应，应该是刚觉醒还不稳定。

那么，到底是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才会出现这样能力呢？

蓝染回想了一下自己觉醒见闻色时候的情况，然后才想起自己基本在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之后就能使用这项能力，并且随着锻炼持续变强，从来没有过不稳定的情况。

应该和他本就得到了锻炼的精神力有关——毕竟镜花水月是一把神经系斩魄刀，完全催眠也需要他的意志去驱动。

总之，并不能将他当做一个可复制的样本来看。

只可惜，附近有这个资质自行觉醒见闻色的，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一个香克斯。而当样本数量过小时，研究对比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尤其，是他自己的情况还无法加入参考。

蓝染并不怎么失望，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视作提供不了多少价值的特殊样本，是取中间数时，需要被去掉的最大数。

十来分钟后，一高一矮两人出现在高地上、众人的视野中。

看见蓝染及时赶过来的德克大叔明显松了口气，他只是一个厨子，只是因为在道场待得时间长了，才学会了那么点一招半式的，在村民中有了些许威望。

可真要说起威望，道场的主人修一郎都不一定比得上眼前这个正遥遥走来的少年。

围在他身边的其他村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蓝染先生，你来了……”

“蓝染先生，你快看看……”

“蓝染先生……”

看见少年，一大群中年村民立马呼啦啦一圈围上来，面上原本的焦急瞬间变成无比真挚的信赖与热切，巴望着少年能够如以往一般带来安全以及丰厚的猎物。

见状，香克斯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被正好看见的德克大叔一巴掌糊上后脑勺。

“大家不用担心，只要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蓝染稍微跨前两步，不需要说什么，围着他的众人就自觉地散开，退到后面。

对正揪着香克斯耳朵教训的德克大叔点点头，少年笑道。

“那是海王类，不是近海海兽……大家都在这里了吧？”

德克忙放下揪着香克斯耳朵的手，微微局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道。

“都在、都在。”他探头，瞅了瞅即使隔了几十海里，看起来依旧大得像镇上最气派房子的海王类，下一秒就被那在风浪中翻滚的样子给吓得缩回了头。

“这……也没人敢啊！”

光是这海上的风暴，就能要人命咯！

“那就好。”

蓝染点点头，应了一声。而后，拍了拍把双手搭在眉前，正新奇地盯着海王类使劲瞧的香克斯。

小鬼回头就是一脸兴奋，指着海王类的方向，一双眼睛闪得恨不能蹦出星星来！

“惣右介、惣右介，你看他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喜欢他！你别杀他，我去让他给我当宠物好不好！”

蓝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边的德克大叔先急了，他怎么也不能让修一郎的儿子去冒这样的生命危险。

却见棕发的少年对他摆了摆手，他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白，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香克斯，你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啊！”

正撸着袖子的小鬼笑得龇出了一口大白牙，在这昏暗的暴雨天灿烂得似乎能反光。

“不过不这么做的话，惣右介你就会杀了他，对吧？”

蓝染挑眉不语，或者说，他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原本在他眼中除了天资，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小鬼。

“所以，这就是唯一的办法。虽然实力不行……但是总要试试嘛，收不成宠物，把他赶走也行啊！”

说着，就去脱脚上的拖鞋。

棕发的少年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站在后面的德克大叔已经要忍不住伸手去拦人了！

过了一会儿，沉默着的蓝染忽而展颜，轻笑一声。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拦住正准备从高处滑下的香克斯，道。

“事实上，还有一种办法。”

裤子都脱了一半的小鬼一愣，就见站在他身前的棕发少年一手扶着刀鞘，右手慢慢将那把良快刀山岚拔出来。

雪亮的刀身上寒光丝丝缕缕，映入他的眼帘。

然而，这时候他却顾不得去看这把平时想尽办法也要摸一把的良快刀。事实上，香克斯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蓝染的动作给吸引了过去。

“这种办法，就是……”

他举起手臂，

然后，

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