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下人焦急的声音，下一刻门板便遭人狠力推开，石夷只讶异下人张皇的模样，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不知何因，书阁着了火，端木总管还在里头……”

石夷脸色一白，未待下人仔细说明状况，脚步飞快地冲向书阁。在庭院便能见到远处的书阁冒出浓烟，不祥的黑云掩蔽半个晴空，身边下人来来回回地提着水桶，几个下人从书阁冲出，脸色惊恐地诉说书阁内的火焰几乎吞噬整座建筑，期间发生几次崩塌，出路尽毁……

“端木……”石夷回过神来，随手捉了一名下人问道，“端木总管呢？逃出来了没有？”

下人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似的，“总管为了让其他下人先走，撑住快倾倒的木柱，方才……方才木柱坍了……”

石夷后脑像是遭人狠击一拳，身体的反应比起脑袋快了一步，未经细想便只身冲入火场。除了闷与热，尚有呛人的浓烟朝自己袭来，石夷吸了两口，脑袋晕眩一阵，立即以衣袖掩住口鼻，在火场内寻找端木的身影。

虽是树妖，应该仍敌不过天性畏火，他不愿也不敢去想端木碰了火之后会变得如何，只祈求能在火红的焰光之中看见他心系之人的身影。

在看见第五个躺在地板动也不动的下人之后，石夷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仍未找到端木护着的木柱，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绝不能在此失去意识，因此当石夷两掌两膝撑着地板，火舌蔓上他的衣摆时，他心中依旧怀着想见到端木的心意。

说不定端木已经从别条路逃出去了……说不定端木正站在书阁外担心自己的安危……说不定端木人身已毁，如此他便能陪着端木一起……

“石夷！快醒来！”

石夷遭人翻正身子，口鼻间渡入一股清香气味，令他暂时恢复神智。

眼前之人有着一双映着火光的妖异眼眸，细黑的发丝垂在额前，清俊的面容残仍有灰黑的痕迹。

“……端木……”

“别失去意识，我马上带你离开。”端木松了口气，打横抱起石夷便朝来路走去，此时书阁的结构已让火舌毁烬，支撑着书阁的梁柱在身后重重落下，连带扬起一片火尘，点点沾附在端木身上，并缓慢地延烧起来。

当石夷嗅到一股木质的薰香，此时端木已带着他逃离书阁。外头并无张府的下人急忙地灭火或是替伤患治疗，景色虽是张府无异，但却寂静得毫无人影。

“你眼前所见并非真实，而是他人假造出来的幻象，为了让你落入陷阱。”

石夷眨了眨眼，“陷阱？”

“为了吃掉你。”端木沉声说道，他让石夷坐在庭院的藤树底下，一手擦拭石夷脸上的焦黑。

“只是幻象……”石夷握住端木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掌指，“你没事……”

“你担心我？”端木笑问。

石夷急忙掩饰心事，“你不是同我说了要与我一起走吗？要是受伤了……”石夷突地打

住话，他看见端木左手臂以下，除了焦黑痕迹，只有一片空荡。

“手臂让火烧了。”端木无所谓地耸着一边肩膀，“藤蔓触火之后就变得僵硬焦黑，再碰一下便化成碳灰了。”

石夷愣愣地，“会长出来吗？”

“人身不会。”端木亲吻石夷发白的嘴唇，“除非再另一个千年让我重练一具人身，否则就是这样了。”

树妖终章：终恋江湖

其实端木最擅长的是窜改别人的记忆吧，张府内所有人都让他改过记忆，端木骤失的手臂在众人眼里看来，也变成多年前狩猎意外遭野兽吃食。端木松软的左袖口有了缘由，便又见他继续在张府各处打点，面上挂的笑容不变，夜里吃食他的速度也不变。

但少了条手臂，真无任何影响吗？

“抱你的时候，可能得让藤蔓探出来，顺带吸取你一些气。”端木一指勾起石夷的下颔，两眸里的光流转，似乎已在内心盘算着今晚该用何种方式享用他。

……石夷可以瞑目了，果真是完全没变。

“究竟是谁意图吃了我？”石夷无奈地仰首看着端木，为了吃掉他还设下那种陷阱，端木赶着救他才不慎失了一条手臂。

端木眸光一冷，“除我以外的人，你想也别想。”

“我当然只有你……哎？”

石夷下意识的回应，反让端木乐得抱着他亲吻，直至亲吻的气息变得黏稠，石夷才警觉地将端木推开。

“这是什么？”石夷沾起颈间的绿色液体，恶声质问对方。

“树液。”端木就着石夷的手指伸舌舔舐，舌尖不断画着圆圈，那些吸纳不及的唾液便残留在石夷指尖，在端木退离时，勾起了一条晶亮的丝线。

“端木……”石夷气结，对方喂出树液，还能有什么意图！

端木笑着望向石夷，那笑容已揉合了最初伪装的温柔，以及妖性邪恶。端木极力隐藏的部份已在他面前展开了，那笑容再没有矛盾及复杂，在石夷眼里都是端木。

但端木藏着笑意的眼底，却残有石夷看不清的颜色。

深夜，端木仔细替石夷覆上薄毯，穿上轻衣便往门外走去。朦月底下，端木的影子与黑夜众生融合一起，他摇摇晃晃地穿过庭园，藉由一株乔木翻墙而过，踏上草地的那一脚重重颠簸了下，险些倒地，端木以仅剩的手臂匆忙扶住高墙，才按着墙沿走往林子深处。

黑林是他的居所，千百年来一向如此，但这处居所却遭人侵入，并以建造妃后行宫的理由，大肆砍伐林木，再加以烈火焚烧。他依稀能听见浑身滚着火舌的小妖未能练成人身，妖力也不足以抵挡他人侵入，尖声大叫、哭喊、诅咒……

当时他不在这里，不在黑林。

端木脚步踉跄，吃力地跨过林里生命的残骸，直至一棵耸天藤木出现在眼前。

他一掌抚上树身，已知藤木寿命将尽，枯黄的树叶及乾裂的树藤。藤木缺乏的不是水不是阳光，而是力量。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杨笙立在端木身后，似已在此等待多时。

端木闭上眼，连一记冷漠的视线也不愿给予对方，“我的答案从未改变。”

“任凭是石夷……任凭你日夜吃食……你真身已被我毁烬，从他人身上吸取力量，不仅无法维持人身，就连左臂也因此……”杨笙语调冰冷，却掩藏不住发自骨骸里的兴奋，想着终于能得到端木，放弃一个石夷也无所谓。

“你为何如此执着得到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