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对现在的生活非常的满意，尽管未来几年赵宋王朝将会面临一场惊天灾难，但他只是区区一介匹夫，这种国家大事与他之间并没有太大关系。况且即便北宋灭亡，到时候大不了迁居到别处，就算是对历史走向记得不甚清晰，也该知道，风雨飘摇的南宋同样延续了一百多年。

相对于他的悠闲，陈府的其他人就显得很忙，陈母近来在试着教陈石接管家中的生意，云儿也开始学着打理铺子里的一些琐事，管家陈跛三更为了不得，这位都已经年过三十的中年男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头，竟然将巡视店铺的工作接了过来，每日里迈着一瘸一拐的脚步，往返于各个店铺之间协调打理。

都是些努力生活的人呐。

吃完饭，陈临夹着书卷，拉了张凳子坐到院子里的树荫下，身后还跟着一个搬着小方桌的婢女。这是陈母给他安排的丫鬟，今年刚满十五岁，人有些内向，不喜欢说话，不过手脚麻利，做事也勤快，长得也还蛮清秀，不知道她大名，只是老听府里的人绣儿、绣儿的叫她。

刚开始时绣儿有些惧怕陈临，只有在他认真读书的时候，小丫鬟才会小心翼翼的靠近，眼睛里满是羡慕，有时候被陈临发现，小姑娘还会害羞的转过头，不敢看他，而陈临对此多半只是笑笑。时间久了，小姑娘似乎也明白自己伺候的这个主人并非固有印象里那种‘少爷’，对陈临的谨慎也渐渐少了几分，有时也会主动小声跟他说上几句。

看得出来小姑娘似乎对读书很感兴趣，陈临也开口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绣儿似乎在这方面有着一种堪称顽固的认知————她坚定的认为读书是出身高贵的人才能享受的待遇，似她这样的出身低微的女人，不配也不该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辈子相夫教子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会惹怒了圣人，折了自身福寿————在这年头，读书识字对于有些人来说的确是种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

满是古文的书卷让陈临读的头脑发昏，过了一会儿，绣儿拿着沏好的茶过来时，陈临放下书卷，心中却忽然有了主意。

“绣儿会下棋吗？”

“不会。”

小姑娘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陈临的预料，绣儿只是一个被卖身到陈家的婢女，出身贫寒，似围棋这种文人墨客摆弄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会懂。

“不是围棋，我来教你下斗兽棋，很好玩的。”

“斗兽棋？”

小姑娘抬起头望着他，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没听说过这种棋啊……

陈临也没有跟小姑娘卖关子的心思，拿出准备好的白纸裁成大小一致的四方形状，随后在上面用笔画出简单的动物图案，并在一旁写上名称。

“象狮虎豹狼狗猫鼠，按照大小顺序的排列可以吃掉对方比自己战斗力弱的棋子，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最小的老鼠可以吃掉大象……”

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游戏的规则后，陈临便于绣儿下起了斗兽棋。于是，这日下午，向来安静的小院落便常常有传出小姑娘欢呼惊叫的声音。到底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平日里表现得内向害羞，但真遇上有趣的事情，仍免不了流露本性。

陈临倒是很满意这个教学计划，单纯的强硬改变小姑娘那看似近乎固执的认知固然可以做到，但那并非最好的办法，就像诗文中所讲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强扭的瓜甜不甜不清楚，但他猜测一定不会太长，如果不能学会调动绣儿的兴趣，无声无息的化解掉她内心里对读书的错误认识，那即便是强行让她读书，只怕到时也只会助长出逆反心理。

至于绣儿，虽说因为一开始不认识斗兽棋上写的字被陈临杀的溃不成军，但等到晚饭过后，小姑娘已经彻底化身人师，同云儿与另外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围坐在房间里，开始教起几人学习下斗兽棋了。

挺好的。

内敛，喜欢琢磨，想法活跃却极少外漏……似绣儿这样性格的女子，在如今十分常见。

古代的深宅大院生活十分苦闷无聊，陈临觉得，如果随手拨动的涟漪能溅起些许趣味，那一定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尝试。眼下绣儿已经学会了斗兽棋，很快应该就能达到精通的地步。他相信这种简单易上手的娱乐一定会在小姑娘的手上迅速发扬光大，以极快的速度‘传染’到陈府所有下人的身上。

识字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改变。

想要改变整个社会的风气很难，想要做到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这样做太累，而且付出也并不一定能见到回报————但如果只是改变身边人的习惯，相信并不是太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