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此谓躺枪(1 / 1)

作品:《锦衣扬明

郭夫人叫过杨明,把郭玉璇的手递给他握紧,凄然道“虽然你二人还未拜堂成亲,但是我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家女婿,来日再补上吧,我们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你要好好待我女儿,我郭家仅此一女,自小捧为掌上明珠,心地善良,贤良淑德,宜室宜家”

杨明“”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夫妇俩同一个毛病,夸起自己女儿来不遗余力,严重脱离实际

“记住,你可不能欺负她,否则岳母我必不饶你。”郭夫人郑重警告道。

杨明叹道“岳母大人,拜托您比较一下我和您女儿的战斗力,您应该叮嘱她不要欺负我才是”

郭夫人一想也对,女儿的身手由她亲自调教的,想来女婿必然打不过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于是郭夫人又扭头郑重叮嘱郭玉璇“你也不要欺负杨明,更不能出手打相公,有违妇道。”

郭玉璇哽咽点头。

杨明眼角抽了抽“”

郭夫人又道“刚才教你的那招会了吗”

郭玉璇不答话,俯身从地上拾起小半块砖捏在手心,啪地一声,砖块化为一堆糜粉,随风飞扬。

杨明悚然一惊,不自觉地夹紧了腿。

郭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内家拳讲究先气后力,蓄势徒发,你做得不错,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用在你相公身上,除非他流连青楼楚馆,做那眠花宿柳之事”

杨明和郭重阳的面孔同时一抽“”

话是好话,为何却要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

告辞了郭重阳夫妇,杨明携郭玉璇,林奴儿上了马车,唐四领着七十余名锦衣卫左右护侍,一行人朝北京进发。

马车上,郭玉璇哭哭啼啼的,显得很哀恸,离开了父母,她的命运从此牢牢系在这个男人身上,嫁作杨家妇,以后就必须为杨家打算,曾经幻想过未来夫君对自己的万千宠爱,他能做到么

心绪杂乱的郭玉璇俏面布满了泪水,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盯着杨明。

“杨明,离开父母身边,我只有你了”郭玉璇抽噎着道。

杨明心中浮起几分疼惜,她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呀,前世她这样的年纪,应该还背着书包读高中,准备考大学,可她却已嫁为人妇,从此支撑起杨家宅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务。

抚着她如缎般的头发,杨明柔声道“放心,我会好好待你,此生绝不辜负你,我们即将去一个你我都感到陌生的地方,那里唯一熟悉的只有我们彼此,我们互相扶持,互相善待,我一定会让你这辈子开心快活的”

“你可不能骗我”郭玉璇的美眸中写满了无助。

“我发誓不骗你”

郭玉璇俏脸刷地一下变红了。渡长江,上官道,四辆马车载着杨明和郭玉璇以及所有的家当,走时小公爷朱辅大手笔送了七十几匹马,正好鲁青峰他们每人一匹,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

沿途路过城镇,当地官员见这群穿着飞鱼服的杀才护送着车内的女眷,情知必是大人物,自然不敢刁难,胆小一点的甚至主动送上仪程,也不管这群人姓甚名谁,有没有交情,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大明的文官虽说颇重气节,那也得看对象,不是所有文官集团里的人都讲气节的,一些七八品的小官平素里以公正清廉示于百姓,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主动招惹锦衣卫,邀名买直之辈其实最懂得看风色,顺风之时,他们哪怕撞破头也得摆出一副誓死不为瓦全的样子,忠贤之臣的形象令古往今来无数名臣羞惭掩面,然而逆风之时,他们比谁都识时务,比谁都跑得快,名声固然重要,脑袋更重要。

如今的大明,节操这东西不过是一件道具,该用的时候它可以拿出来当口号,不能用的时候节操掉了一地也没人愿意捡。

一路走来,杨明有点忧虑,大明的官场这般模样,自己这样的正人君子岂不是会被他们带坏

只能出淤泥而不染了。

很有意思的现象,从南到北一路走来,路程一千多里,各地风俗人情相差迥异,土壤气候迥异,可每个地方的官儿却大致相同,再深远一点,从地域到时间,上下两千余年的官儿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对上和对下完全两副面孔。

杨明越来越忧心,真不知京师内的官儿是怎样的德性。

成化是个好皇帝,好皇帝下面不一定全是好官,两者之间并无太大的直接关系。大明江山如今正为后来的盛世奠定坚实的基石,成化和内阁三老们正为治理这个国家而殚心竭虑,可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国家其实存在许多隐患

不紧不慢走了一个月左右,杨明一行终于到了京师朝阳门外。

朝阳门在元朝时称为齐化门,亦称“粮门”,顾名思义,自然是运粮入城的通道,盖因此门靠近京杭大运河,南方的漕粮由此而入京师。

唐四亮出了锦衣卫牙牌,门口兵丁放行,杨明一行人的马车入城。

坐在马车里,杨明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了,这里便是京师,大明王朝的皇都,它主宰着一朝国运,由这座城池里发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命令,都决定着这个国家富强或贫弱,今日,一个名叫杨明的文弱书生正缓缓走进了整个大明的权力中枢所在。

命唐四带着手下去客栈安顿郭玉璇和下人们,杨明则备好了告身文书和调令,打听到经历司的地址,独自一人朝锦衣卫经历司走去,经历司就相当于锦衣卫的档案室,人事部一类地方的所在。

经历司主管人事,杨明必须先办好赴任手续。

进了经历司,接待杨明的是一名小吏,见到文书上杨明的名字后,小吏不由抬头惊奇地瞧了他一眼,垂头再看文书,再抬头看他一眼。

杨明忍不住问道“这位大人,你做颈部运动我不反对,事实上我很赞赏,生命在于运动嘛可你能不能把我的手续办完了再运动”

小吏笑了“你就是杨镇抚真个久仰了”

杨明拱了拱手,苦笑道“久仰倒不必,我只想请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嘴里说久仰的时候,脸上用不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虽不好意思夸自己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可圈可点”

小吏笑道“杨镇抚却是风趣之人,听说您在宁波和何英何公公闹僵了”

杨明一楞,事情过去那么久,小吏不提他还真给忘了。

京师水深,一句简单的问话里面或许有机关。

杨明不答反问,小心翼翼道“骂了何公公是对是错”

“当然对了,骂得太对了给那帮阉狗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咱们锦衣卫不是好惹的”

杨明释然,把胸膛一挺,当仁不让的模样“不错,就是我打的,阉狗人人得而诛之,我之所以没把他活活打死,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小吏的表情愈发崇拜,甚至朝杨明拱了拱手“杨镇抚少年英雄,给咱们锦衣卫兄弟长了脸,下吏佩服之至不过杨镇抚手下留情,那阉狗倒是把事情做绝了”

杨明一呆“此话何意”

“那何英回到京师,在尚铭公公面前哭诉才几句,尚铭不知发什么魔怔,勃然大怒,后来为了镇抚的事情,万指挥使和尚公公倒是好一番较量”

杨明心中一抽,叹道“看来尚公公果然恨上我了,不用说,这事算在了我头上。”

小吏笑道“杨镇抚猜错了,尚铭勃然大怒倒不是针对您,而是直接命番子把何公公乱棍打死,尸首扔在京师城外乱葬岗上喂了野狗”

这样一来,以后东厂有了前车之鉴,必定会与自己不死不休,增强了东厂的凝聚力,无形之中激发了厂卫之间的矛盾,最主要的是矛盾直接指向自己。

想通了这些,杨明突然发觉自己要学的东西很多,前世不管怎样激烈的人事斗争,至少不会心狠手辣到要人命的地步,这一世,尚铭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而且不收他学费。

如今是大明朝,上位者一言而定人生死,连冠冕堂皇的司法程序都不必走。

压下心头杂乱的思绪,杨明强笑道“既然尚公公打死了何英,看来这件事算不到我头上了,东厂有东厂的家法,咱们锦衣卫不必理会。”

小吏笑道“杨镇抚又错了,此事可谓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杨明突然有种想抽他的冲动,很久没有这么暴力的想法了

“何英被尚公公杖毙之后,东厂番子们群情激动了,他们在背后敬佩厂公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同时,纷纷把矛头对准了锦衣卫,更准确的说,是对准了您杨镇抚,毕竟您是令东厂掌班身死的元凶,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您要来京师赴任的消息传了出去,最近这些日子,东厂番子们摩拳擦掌,就等您来呢。”

杨明又呆住了,英俊的面孔不停地抽搐这他妈真叫躺着也中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