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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剑桥中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会,对于封建社会又是肯定,封建社会对奴隶社会是否定,对资本主义社会又是肯定,资本主义社会对封建社会是否定,对社会主义社会又是肯定。1

第二年,在1965年12月的杭州会议上,即文化大革命的前夕,毛再次非常明确地总结了他的观点:

辩证法过去说是三大规律,斯大林说是四大规律,我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基本规律,就是矛盾的规律。质和量,肯定和否定……内容和形式,必然和自由,可能和现实等等,都是对立的统一。2

在过去,一些西方学者,包括弗雷德里克·韦克曼和我本人都认为,在以上这一发展中,毛是在转向或复归于更为传统的辩证法观点。3不管人们是否接受这样的观点,可以肯定的是,在60年代,中国传统思想对毛的整个思想的影响日益突出。

毛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发生变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是他对孔子的评价。毛曾把“五四”时期的中文教师斥为把“一大堆古典式死尸式的臭文章,迫着向我们的脑子里灌”的“顽固的先生”。1而早在1938年,毛就开始采取这样的观点,认为古典文化遗产既有积极的方面,又有消极的方面,因此必须区别对待。另一方面,从“五四”时期以来,他一贯相信用儒家思想来回答20世纪的问题的反动性和有害性。但在同时,从30年代到50年代,他默认了儒教经典著作残篇中所记载的各种态度,如孔子周游四方,以及“每事问”2的做法,他“不耻下问”3的态度,《孟子》中的劝告,如“说大人则藐之”。4

然而,就在1964年,毛转向中国的经典著作寻求灵感。这使他对孔子产生了惊人的好感。1964年2月在关于教育问题的座谈会上,毛在批评这位圣贤轻视体力劳动以及对农业缺少兴趣的同时,他又说:

孔夫子出身贫农,他放过羊,也没进过中学、大学……他自小由群众中来,了解一些群众的疾苦。后来他在鲁国当了官,也不太大……5

接着在8月,毛在与康生和陈伯达关于哲学的谈话中,毛以赞同的口气从《诗经》中引用了一段话,并评论道:“这是怨天、反对统治者的诗。孔夫子也相当民主。”6

在毛的政治观点中,也许“中国的民族风格”最典型的表达,在于他强调道德价值的政治意义,以及在更一般的意义上强调国家的教育职能。1958年1月,毛在那个为大跃进制订蓝图的指示中,号召培养新的共产主义的知识分子,他是这样说的:

中央各部,省、专区、县三级,都要比培养‘秀才’。没有知识分子不行。无产阶级一定要有自己的秀才。这些人要较多地懂得马克思主义,又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科学知识、词章修养。1

秀才或“有教养的人才”一词,是帝制时代考试制度中最低层次毕业生(中举)的俗称,带有十足的传统内涵,对它的使用应该谨慎,而不能像开玩笑那样轻率。无疑,毛在使用这一词时是有所保留的,但其中也含有儒家正统学说核心的、根深蒂固的信念,那就是人们受教育是为了做官,而一旦受了教育就有义务有承担权力的责任。

另一个对过去的附和,是毛在1958年5月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提出的观点,即“外行领导内行”是一个普遍规律。确实,他指出前些年右派分子们提出过这个问题,他们声称外行不能领导专家,造成了极大的混乱。2换句话说,他的这个命题是对这种观点的驳斥,他在“六十条”一文中已经驳斥过这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我们是小知识分子,不能领导大知识分子。”3除了正规院校的毕业生对那些在1957年春批评过毛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不满之外,不难看出,毛在1958年5月的这次讲话中所提出的“政治家是搞人与人的相互关系的”这一观点,又一次肯定了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的道德基础。

几个月后,1958年8月在北戴河会议上,在讨论法治(像韩非子所倡导的那样)和人治(像儒教所倡导的那样)的问题时,毛声称:

不能靠法律治多数人,多数人要养成习惯。……宪法是我参加制定的,我也记不得。……我们每个决议案都是法,开会也是法。治安条例也是靠成了习惯才能遵守……我们各种规章制度,大多数,百分之九十是司局搞的,我们基本不靠那些,主要靠决议,……(我们)不靠民法刑法来维持秩序。人民代表大会,国务院开会有他们那一套,我们还是靠我们那一套。1

这一段话除了有关于中国共产党与政府机构的关系的含义之外,毛在这里非常有力地表述了国家作为最高教育者的传统作用的思想。

1964年4月,毛同公安部部长谢富治讨论了劳动改造问题。毛说:“归根结底究竟是人的改造为主,还是劳动生产为主,还是两者并重?是重人、重物,还是两者并重?有些同志就是只重物,不重人。其实人的工作做好,物也就有了。”谢对此回答说:“我在浙江省第一监狱宋硕中队,向犯人宣传了‘双十条’(亦称前十条和后十条,是当时所搞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指导方针。该运动在《剑桥中国史》第14卷第7章中已有论述)……读后,绝大多数原来不认罪的犯人认罪了,许多顽固犯人也有转变。”2

我不认为对政治犯宣读一项关于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指示,绝对等同于从前召集百姓宣读敕令(上谕),不过在相信道德劝诫是政治领导的一个重要方面来说,这里确实有某种内在的连续性,或许毛没有明确讲出的观点是:新社会的知识分子的政治观点应该是“马克思主义”或“无产阶级的”,他们又是“资产阶级的”,因为他们肯定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发展起来的现代知识的承担者,而就他们对自身作用的认识而言,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封建的”。

就本章开头部分讨论的权力问题而言,马列主义与中国传统的关系问题在这一领域也许是一个更为模棱两可的问题。在总体上说,晚清帝制时代国家的正统观念所规定的儒家与法家学说的综合,是等级制度与专制主义的。在很大程度上列宁主义也是这样。就此而论,马列主义与中国传统殊途而同归。此外,如果毛把政治看成是永远优先于经济,并最终形成社会变动模式的“纲”,那么,他在这个问题上不但师从了列宁,也继承了在社会秩序方面盛行中国两千年的一元论和国家中心论。1与此同时,毛的思想与中国的传统也有重要的区别:他把人与社会机构同时看成是正确思想的改造力量的主体和政治活动的目的。

我们在前一部分已经看到:毛关于国家思想的重心在于中央集权。这一思想明显地贯穿在他从40年代到60年代的所有论著中。所以,他不仅对秦始皇而且对中国历史上其他强有力的统治者多次褒扬就不足为怪了。1959年他写道:“殷纣王(通常称之为‘暴君’)精通文学和军事,秦始皇和曹操全都被看作坏人,这是不正确的”。21958年5月在中共八大会议上的一次讲话中毛有一段著名的话,毛把秦始皇吹捧为“厚今薄古的专家”,并用赞许的口气引用了得到秦始皇恩准的李斯的奏议:“以古非今者诛”。他还吹嘘说,秦始皇帝不过活埋了“四百六十个儒”,而中国共产党已经处决了百倍于此数的反革命知识分子。3

那么,毛泽东从另外的中国传统,常常被看作不成功的和与帝制格格不入者的意识形态——道教——那里学到了什么呢?我们已经指出,毛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以一系列连续的运动为特征,只是间或点缀一些平静的时光。这种模式构成了g.威廉·斯金纳和埃德温·温克勒所称的“依从循环”。毛自己把这种现象看成是“激烈斗争”与“静止巩固”相交替的“波浪式发展”。4

安格斯·格拉姆曾经评论过老子“倡导以无为作为一种治世之策,而不是放弃治世”。1毛在他生命的最后20年先是退居“二线”,然后,尽管他又重新保持权威,却始终(除在几次红卫兵集会上露面外)深居简出,这样的担任主席角色的方法,与《庄子》“天道”一章中所阐述的原则有着某些奇妙的相似性:

……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君之道也。2

纵观毛一生、尤其是他在1949年以后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归根到底,毛显然更多地受到中国的“伟大”传统而不是受到“渺小”传统的强烈影响。3

在毛生活的最后十年,这些有关统治者作用的、与传统密切相关的思想变得更加重要。这连同他在经济和政治问题上表现出来的越来越左的态度构成了文化大革命的根源之一。对形势发展的第三个因素、在很多方面也是关键性的因素就是中苏关系中矛盾的逐渐暴露以及毛对这些变化的反应。

1 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119—120页。

2 “致陆定一”,1958年12月22日,《毛泽东书信选集》,第554—555页。(出于某种考虑,这里略去了该大学的名学)。毛的信和有关文件的原文都收录在《万岁》(1969年)一书中第 267—269页。

1 《毛泽东选集》,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5卷,第257—258页。英文原注为:《社会主义高潮》第460页;《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273—274页。

2 《1981年决议·注释本》,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324页。英文原注为:《1981年决议·注释本》第323—324页。这里所说的毛在成都会议上突然支持大社,在中国之外可以看到的有关他在会上三次演讲的原文中都没有出现。(参见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 96—124页。)

1 戴维·s.g.古德曼:《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央与省:四川和贵州(1955—1965)》,第144— 145页。

2 参见李锐:《论三峡工程》,第8—10、94—99、171、245页和其他各处。

3 《毛泽东著作选读》(乙种本)中国青年出版社1965年版,第249页。英文原注为:《红旗》,1958年6月1日,第1期,第3—4页;《北京周报》,1958年6月10日,第15期,第6页。

1 《剑桥中国史》第13卷,第868—869页。

2 1958年8月21日上午和1958年8月30日上午的讲话。《学习文选》第304、306—307页。

3 1958年8月30日的讲话。出处同上,第318页(也参见8月21日的演讲第306页)。

1 1958年8月17日、8月21日(上午)和8月30日(上午)的演讲,出处同上,第302、305—307页各处,第318页。

2 s.施拉姆:《毛泽东的政治思想》,第353页。

3 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144—146页。

4 廖盖隆:“历史的经验和我们的发展道路”,《中共研究》1981年9月号,第123页。这份报告最早是提交给1980年10月25日由中央党校主持召开的中共党史学术讨论会的,后来在中国正式出版的只是修改后的文本。完全有理由相信台北复制的原件是真实的。它被翻译在《问题和研究》(1981年10月号、11月号和12月号上。这里所引的部分出自10月号第84页。至于新的文本,参见廖盖隆:《党史探索》第308—365页。在正式出版的文本中,有关五、六十年代的历史全貌作了极大的压缩,并且没有包括周在劝说毛放弃“自由供给制”中所起的作用的有关细节。

5 参见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122页,其中特别是1958年3月22日的谈话部分。

1 《万岁》(1969年),第247页;《万岁》(1967年)第12、17、49页等。

2 《万岁》(附录),第32—33页;译自s.施拉姆:“毛泽东和他1958—1969年的永远革命理论”,载《中国季刊》第46期(1971年4—6月),第226—227页。

1 《万岁》(1969年)第245页和《万岁》(1967年)第15页。

2 《万岁》(1969年),第204页。

1 参见s.施拉姆:“毛泽东和永远革命理论”,其中特别是第232—236页。

2 见吴江在《哲学研究》1958年第8期第25—28页上的文章。s.施拉姆:《毛泽东的政治思想》第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