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借款和贷款，给家里买了一台液晶电视机、一辆摩托车、一辆三轮车，还买了一个翻盖手机，还存了六万五千元。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霞，也会想自己。我越来越认不得自己了，曾经我反对给死人烧烧纸，可最近我想方设法迎合顾客的口味，根据顾客的需要制做纸火。每样纸火，分成了上中下三个等次，不同的等次，价格和材料都不一样。我学会了根据顾客乘坐的车辆推荐纸火，开着一百万以上车来的顾客，我会给推荐豪华版别墅；开着五十万以上车来的，我会给推荐豪华版楼房；开着二十万以上车来的，我给推荐大众版楼房；开着十万左右车来的，我给推荐豪华版平房；开着三轮车来的，我给推荐平民版平房；骑着摩托车来的，我给推荐贫困户房；走着来的，我给推荐特困户房。我的能力得到了李师父和师娘的大力肯定，纸火铺的生意越来越好，李师父成立了“阴间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李师父任董事长，师娘任总经理，我任设计部经理和销售部经理。新聘用员工三十名，在三省设立了六个分公司。虽然我有了官，但收入却减少了，在纸火销售旺季，我一个月拿过二万四千多元，现在公司刚起步，资金周转不开，李师父给我按照一月一万元聘用我，合同期一年，一年以后根据公司的发展再重新签订合同。

我天天给阴间鬼魂建别墅建楼建房，可我家的三个土窑洞却成了危窑洞，裂开了一个又一个裂缝。我准备再弄点工资，回家把三个土窑洞用砖箍了，现在匠人工价高，砖箍窑匠人一天四百元，小工一百三十元，三个土窑洞收拾成最少得六万元，粉刷刮白最少得七千元，我还准备买点家具沙发，最少得一万五千元，存折上的钱是不够的。

“霞，你好，我是云。”

“云，你终于有手机了，家里有信号吗？”

“没有，我在城里，在李师父的纸火铺。”

“云，这下就方便多了，就可以说心里话了，你给我说说，爱我。”

“我爱霞，永远爱霞！”

“我爱云，永远爱云！”

“云就是霞，霞就是云！”

“霞就是云，云就是霞！”

多么美好的生活，多么神奇的手机，我们相隔几千里，却相互能听见对方的声音，通过声音，我仿佛听到了霞的心跳。如果能够有一部手机，能够视频，能够彼此看见对方的音容笑貌，该多好呀。

“云，我想在省城买个楼房，你好好挣钱，我们努力买个楼房。去年一个平方米七千五，现在涨到了九千。我错了，前年，我和爸爸妈妈能凑二十五万，那时候一个平方米六千左右，我们手中那些钱够交首付了，我们当时想，等再弄点钱了买房，可现在辛辛苦苦打了两年工等于没有打工，手中的钱多了，还是只够交首付。”

“是呀，霞，我们做的纸楼房也随着涨着呢，以前一栋纸别墅两万，现在四万。”

“啊，那有人要吗？”

“有，现在员工已经三十个了，还忙的顾不过来，活没有做成，顾客就订货了。李师父去年已经在省城全款买了一套楼房，建纸房子的师父终于有了钢筋混凝土楼房。”

“唉，可惜我们晓啥时候能买个楼房。我想等我们有了钱，就买个小一点的，一百一十个平方米就够了，可这只是梦呀，爸爸最近买了一个楼房，把我手中积攒的十五万都借去了。”

“我想把家里地方收拾一下，把三个窑洞用砖箍了去。”

“云呀云，越来越城镇化了，你收拾那干吗？到时候我们买了楼房，把妈妈接上来。还有我想你们那纸火生意也兴隆不了几年，现在从上往下，反对奢靡之风，反对铺张浪费。以前来餐厅吃饭的，要的肉菜吃少一半，剩多一半，到处都是剩菜剩饭，吃饭的人经常喝得醉醺醺的。还有酒，一年我们餐厅销售酒二百万左右，今年马上到冬天了，酒销售量还没过二十万，大量的名烟名酒店生意惨淡，有的都关门了。我们餐厅今年三季度的收入还没有去年一季度的收入好。无论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老板，突然好像变了个人，态度和蔼了，说话声调低了，吃饭实行光盘主义，很少喝酒了，很少有剩菜剩饭了。”

“噢，李师父正准备扩大经营呢，我得提醒一下他。我还有三个月合同，合同满了，我就辞职。”

“是呀，云，我想你，我讨厌你给我设定的九年枷锁，你还是早早上来我们一块打工。我们在一起，买不起楼房了，就租个房子住，买不起肉了，我们可以吃白馒头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等你上来，我们一块生活，在生活中相爱，在相爱中生活。”

“谢谢霞，我会尽快来看你的。”

“那好吧，合同满了，你上来，来客人了，我要忙去了，拜拜。”

“拜拜。”

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在纸楼房上，照在“阴间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上，照在我的影子上，我转来转去，想着如何才能够当好设计部经理和销售部经理。还有十套豪华版纸别墅和楼房，必须要尽快促销出去。一栋豪华版别墅虽然卖价四万，但需要三个人二十五天才能够建成，材料费得一万元，纯利润也就是一万三左右。如果积压一个豪华版别墅，就积压了两万七千元人民币。霞透露的消息非常重要，从上到下都在开展反对奢靡之风，纸火也一定会受到影响。作为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烧纸火风俗无论对与不对，都将长期存在，但今后纸火的发展方向应该是，既美观大方，又经济省钱的纸火。

“师父，我们不能再建豪华版别墅和楼房了，要从材料和装潢上彻底大改变，改变成美观大方而有经济实惠的纸火，我已经画好了图纸，叫工人就按照图纸建房，所有材料统一用下等材料，把上等和中等材料统一退了去，我和供货商已经说好了，能够退的。所有豪华版现在降价并附带优惠礼品，尽快和客户订单。”

“云，生意刚刚兴隆，你担忧什么？”李师父对我说。

“现在从上往下，开展反对奢靡之风和反对铺张浪费活动，无论当官的、经商的，还是老百姓都会受到影响。我们就提前行动，不要到时候把货物积压下，就亏大了。我想未来的纸火，从体积上来说将变得越来越小，会变成折叠式或者手提式，这样人们大年三十或者清明上坟，或者死了老人，就方便多了。烧了这些小纸火，不但表达了对先人的思念，而且省了更多的钱。未来的纸火，会像花圈一样，可以邮寄，可以放在百货批发门市出售。”

“好吧，云，我既然任命你为设计部和销售部经理，你就大胆去做吧。”

十套豪华版别墅和楼房在降价和赠送礼品的双重优惠下，很快地被客商预订了。我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告诉我，包村干部说，给我家给了一万五千元建房款，必须在封冻前把房建好，要求建成三间砖瓦房，箍砖窑也行，得箍两个砖窑。尽管霞反对我在家收拾地方，可我想现在还没有一技之长能够立足于城里，在城里买房更是难上加难，还是把家里的土窑洞收拾了吧。

“霞，政府给了一万五千元建房款，叫箍两个窑洞，自己得添加二万五左右。我们一年半载也在城里买不下楼房，手中正好有点闲钱，我想箍窑，又害怕你不同意。”

“云，既然你决定了，就箍去吧，家里窑洞实在也破得无法住了，何况妈妈一直在家里住，你就箍去吧。”

“霞，再见。”

“再见，云。”

给霞打完电话后，我决定回家箍窑去。

“李师父，我请三天假，回去叫个匠人，把三个窑洞用砖箍了。”

“好吧，你回去收拾去。最近生意也不太好，往年批发商早都联系订单了，可现在只有一家批发商订了货，看来，你的判断没有错，多亏前些天处理了那些豪华版别墅和楼房，不然压到仓库咋办。”

“好着呢，这一批新出来的纸火都在五千元以下，五千元以上的已经全部处理了，以后如果有客人或批发商要，我们员工多，一起动手做也来得及。”

“是呀，云，我终于懂得了做生意的，也要多留意新闻，要注意国内大环境的变化。”

我告别了李师父，骑着摩托车回到了家。

“妈妈，我准备把拉砖和箍窑的大小工都包出去，包好后，我要回去上班，马上立冬了，纸火已经到了销售旺季。”

“好吧，饭我给做上，你就包出去吧。就先箍两个窑洞。包村干部说，咱家人少，箍两个面积就够了，再说灶房还要做饭，我还要在里面睡，都一起箍了睡觉吃饭咋办。”

“嗯嗯，妈妈。”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施工队，以四万一千元把两个窑洞包给了他们，拉砖拉水箍窑，还有运土都是他们的。和施工队签了合同后，便急急忙忙骑着摩托车回到了“阴间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

初冬悄悄地来临了，我的两个砖箍窑成了，我打电话联系了做土炕师父，花了两千块钱，两天后，土炕成了。打电话联系了做门窗师父，花了七千二百元，门窗安装好了。有钱，就是好，我不回家，打了电话，就有人给我干活。没钱，寸步难行。

“你一天到晚，咋不和我说话，我们还是两口子吗？”

“现在，说话得花钱。咱们过日子不容易呀，你在南我在北。这个地方在三省交界处，稍不留意，前脚在一个省，后脚却在另一个省，说话还要漫游费呢，贵得说不起呀，娃她妈。”

“哦，我还以为你这个猪头在外面打工有小三了。”

“哎，娃他妈，一天都累死了，还小三啥。”

“那快把电话挂了去，少说一分钟还给咱们娃娃买一个油笔呢。”

一位青年挂了手中的电话，走进了销售办公室，问我：“老板，你能不能让我给你们搬运纸火呀，到了冬天了，工地停工了，没活了，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我想再挣点钱回家过年。”

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他和我也一样，为了生活而奔波。我递给他一杯热水，微笑着对他说：“坐下喝点水，你在工地一天多少钱？”

“老板，一百二。”

“可我听说二三百呢？”

“老板，那都是技术工人，给楼房贴地板的工人一天最少挣四百，刷白的最少挣五百，木工最少挣三百，架子工二百，其它都干的是小工活，一百二。”

霞天天催我去城里打工，可我到了城里能打啥工？我啥都不会呀，只能当小工，和这位青年一样，一天能挣一百二。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想了解个明白，递给他一支烟，继续问。

“不抽烟，老板，怎敢抽烟，家里有老人，还有婆娘娃娃，不敢乱花。工地按出工计算，下雨天就干不成，工地机械有故障也干不成，平均一个月能干二十二天，也就是二千六百四十元。”

“这么算，一年能挣……”

“一年正常打工八个多月，冬天和初春工地不开工，有时候家里有事还要回去，所以只能打八个多月，也就能挣二万多一点，坐车零花个，能带回家也就一万多一点，如果抽烟喝酒，就没啥钱了。”

“哎，工也难打呀，我还准备去省城打工去呢。”

“老板，你打啥工去，看你还没有一百斤，那钢筋混凝土可不是好弄的，我一天干到晚，浑身酸痛的，腿上一条筋跳得突突的。哎，家里种地赔钱，出来也不好混。”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高个子，黑脸蛋，双手布满了茧，穿一身迷色服。

“看来，要打工，就要当技术工人。”我感慨地说。

“是呀，那有一天两天能学会技术的，家里贫穷，等的锅里下米，谁还会去学技术，等技术学会了，家里人就饿死了。”

穷人为什么走不出贫穷？他和我都是穷人。

“老板，我刚看见你们这里来来往往车挺多，一定能给我一个活干。”

“马上要过年了，过年，这里三省的老百姓都会祭祖，给先人烧点纸火，所以最近忙。我带你到中间那个挂红门帘子的办公室找李董事长，进来人，要他发话。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名字我好引见呀。”

“阿里扎巴。”

“我叫云，你以后叫我云。”

李师父收留了这位叫“阿里扎巴”的青年人，一天一百三十元，从早晨八点干到晚上十点，中午休息二个小时，下午休息一个小时，管两顿饭管住宿。

这个冬天，和我想象的一样，没有批发商和客人订购大件纸火。我设计的小件纸火也分成了三个等次：上等叫舒服型楼房，五千元；中等叫温馨型楼房，二千元；下等叫大众型平房，五百元。自从新型纸火上市以来，重新获得了经销商和客户的喜爱，供不应求。产品由大件变成了小件，最大化给人以美感和真实感。最近我开始设计手提式和折叠式纸楼房和纸平房，价格控制在五百到二百之间，一旦上市，准备向远方客商邮寄，做为过年和清明时候，人们祭祖送给先人的礼品，用真实的视角冲力，最大限度给人带来房子的真实存在感和纸火的美术感，在满足人们烧纸火的心理后，为他们节约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