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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瓶邪]去日苦多

了近五秒,腰上的力量松开时,苏万随着惯性又滑行了好几米,才终于停下。他平躺在地上,像快擦完地板后被丢在一边的抹布,又脏又破。

法克,丢人丢大发了。苏万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种眼泪是生理性的,来源于过度的痛感,他本身无法抑制。

血奢侈地狂涌,浸透了残破的衣服,细密的沙砾深深嵌入肉里。苏万面朝天花板,巨大的镜子照映出了他最狼狈凄惨的样子,甚至可以看清他因为痛苦而狰狞无比的面部表情。

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苏万心里浮现出八个字。他确信,自己活的整整十八个年头里,没有一刻比现在狼狈了。“阳光少年被不明生物纠缠擦地至死”,这听起来比“男子被撞拖行三百米”还要惨不忍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慕名来给他上坟。

智慧的古人曾经对人体的痛感进行了深刻研究,并针对性地创造出各种奇葩的刑罚,其中一种就是把人放在钉板上拖死。这种刑罚看起来很痛苦,其实更痛苦,虽然苏万背下的不是钉板,但在速度的作用下,绝对胜过钉板。

他腰部以下的部位在拖行过程中微微悬空,状况不算糟,但作为重点伤残部位的脊背就没那么幸运了。如果黎簇是龟背真人,那么他绝对是天外飞仙,背上画着一整张清明上河图。

“喂,还活着吧。”他听见了胖子的声音,没有平时那么油腔滑调,甚至有点发抖。

胖子拿着一大瓶类似于喷雾剂的东西,手上沾了一层白粉,浑身是血,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苏万脆弱的胃抽了抽,酸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烧灼的痛感迫使他一阵咳嗽,顿时,背上千百道伤口的扯动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对于他此时的状态来说,咳嗽所带来的震动几乎是致命的。

“他娘的……”胖子蹲下来想扶他一把,却找不到一块好肉可以下手,只能低低地骂了一句。

好不容易缓过劲,苏万眯起眼,与上方的张起灵对视了片刻。在那双眼睛里,他能看到一些凝重,却没有分毫的同情或怜悯。

就像一条毛巾在你面前脏了破了,变成了一条抹布,你至多也只会皱皱眉,而不会伤心。张起灵对待外物永远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态度”,而不是更多的“情绪”。

他是冷血动物吗?简直像属于另一个物种的。苏万想。这样比起来,吴邪好像可爱多了。

“忍一下。”张起灵说道。他身上沾的血比胖子还多,脸上也有大块血污。

苏万挤出了一个鬼一样的表情。事实上他想表达的是“老子忍无可忍”,但张起灵显然理解为他是默许了,双手搭上他的肩和腰部,像翻鱼一样把他翻了个身。

不得不承认,张起灵的手法很稳,也非常灵巧,如果换做平常人,只会以为是世界在转而不是自己翻了个身。尽管如此,此时的苏万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也吃了满嘴沙子。

他的声音很早就哑了,这声惨叫几乎是来自于肺腑间的摩擦碰撞,荡气回肠,振聋发聩,张起灵却置若罔闻,开始利落地剥除他背上残缺不全的衣料。

破碎的布混杂着沙砾,连同皮肉一起被撕下。苏万的痛觉神经差不多已经麻木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听到张起灵问道,“他是谁?”

“瞎子的徒弟,”胖子答道,“我没法不带着他。你别看他现在弄成这样,要是我把他丢在北京城里,现在估计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瞎子徒弟?”张起灵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半分,贯彻落实“快很准”三字原则,苏万总以为自己可以听到皮肉的撕扯声。

胖子哑着喉咙笑了笑:“没想到吧,瞎子还真找了个人给他养老送终。我说小哥,同样是孤家寡人的,你就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胖爷我好心不说坏话,人这一老,七病八病都他娘的跟吃饭似的,你要是”

苏万心想胖子这是找死还是活腻了,无论对谁,这话都是一剂友尽的猛药啊。

张起灵动作顿了半秒,没有表现出怒意,只是淡然道:“都一样,没什么好送的。”

这个“送”自然不是送礼,而是送终。没什么好送的,因为原本就一无所有。作为哑巴张、起灵人、张家族长,张起灵的一生飘泊羁旅跌宕起伏,充满传奇色,但死的那一天,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渺小鄙陋,甚至不为人知。

世上装逼的人太多,吃好的穿好的,却总要往眼角涂一点亮晶晶的唾沫垂泪自怜。他们在下雨天拿手绢默默拭泪,在群山间浅唱神曲买卖,在大河边低吟最炫羊角风,对着苍茫的天空微笑,笑出菊花一般的明媚的忧伤,叹一口气,说道:我一无所有,我是个孤独者……无论如何修饰、如何勾勒描边,都比不上张起灵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什么好送的”。

苏万忽然觉得自己背上也不是那么痛了。

“这哪能一样,”胖子说道,“小哥,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我看你们张家人也够不靠谱的,你要是真找不到什么人,别忘了我胖爷,天真那儿也行,北京杭州,随便挑,兄弟的地盘儿就是你的地盘儿要是怕想不起来,胖爷我这就给你留个条儿。”

张起灵默不作声,一刻不停地撕着苏万背上的残存物。

“苏小同志搞成这样,也不能就放这儿不管,”胖子继续说道,“得,我在这儿守着。小哥,你就乐吧,你又独立自主了。要是能找到天真,记得替胖爷我揍他一顿,这把大白狗腿你拿着。”

“我都记住了。”张起灵沉默了很久,答道。也不知道他记住的究竟是哪几条。

而后脚步声远了。

四周很安静,苏万听见胖子竟然在唱歌,调子不错,很有民族味道,但语种很奇葩,既不像粤语也不像英语,总之他一句都没听懂。

胖子唱了一首,还没尽兴,又起了另一个头,是首苏万知道的老歌。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纤细的曲调被胖子的破嗓门唱得七扭八歪,可苏万分明从中听到了真切的柔情。

胖子唱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就停了。

“找不到了,日子啊,就是这么混着过,”胖子喃喃道,“有些时候是真的好,可惜,还没反应过来,就他娘的过去了,刨都刨不出来。”

好的时光,好的画面,好的人,都是这样过去,再也找不到。

灰头土脸、浑身血污的胖子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重重地坐倒在地。苏万侧过头,傻愣愣地看着他背上紫黑色的血洞。

胖子就这么坐着,不再唱歌,不再说话,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这样坚定地坐在苏万身边。

得,我在这儿守着。

他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