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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向死而生

一边舒坦,一边想,人死后的仪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人真的有灵魂,有轮回吗?把活着的人忙叨成这样,到了最后,满腔的悲痛能剩几分?大概消磨得所剩无几了,倒也不失为让家属走出阴影的好方法。

郑稚初天马行空地徜徉,顺手提上裤子,出门在门口碰上了唐军;两人久不见,唐军见了郑小公子,率先笑笑,又觉着在这个严肃的场合,笑容很不合适,于是了回去;郑稚初这下可有了话柄,说:“唐总,我哪儿得罪你了,见了我就没好脸子啊。”

唐军脸上立刻又堆起了褶子,眉毛是四点四十的,嘴唇是两点五十的,半喜半丧,说:“郑公子,我正要找你呢,是你见天儿的不见人影啊。”

“废话,你说我为啥见不着影,”郑稚初甩干了手,说,“你赶紧先上厕所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晚上上茶楼说去。”

葬礼于下午三点散席。宾客们吃饱喝足,走得七七八八。郑稚初打点好饭店,后续交给刘勉;他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到了约定时间,去茶楼与唐军汇合。

而刘勉回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小赵就敲门进来,关好门,来到刘勉身前,弯下腰说:“刘总,看守所那边来消息,钱有道快撑不住了。”

刘勉皱起眉头,问:“怎么回事儿,不是让关照了吗?”

小赵说:“现在市局接手了,没有暴力审问,就是不让睡觉,一犯困就给捅醒,是个人就受不住,老钱挺了两天了,到极限了。”

刘勉沉思良久,开口说:“现在石总管不了事儿,郑稚初那边也犯不上让他操心。这么着,你跟那谁说一声,实在不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好能嫁祸到市局头上,来个一石二鸟,总不能让老钱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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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好像不多少功夫,夜就来了。

独坐在长椅上的石故渊与河面一样的平静,纵使眼前的旧景争先恐后地将过去推给他。他佝偻着孱弱的身体抵御寒风,将双手揣进衣兜里,竟摸出一块水果糖来。来往的行人吝啬于给“男人与糖果”这个奇怪的组合一个分神,只有一个吃手的小女孩凑上前来,歪着小脑袋仰头看他。

小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年纪和池晓瑜一般大,石故渊与她比了会儿“谁能不眨眼”,最终败下阵来,把水果糖递给她。小姑娘欢天喜地抢过来,却在到手的前一秒被戒备而焦急的母亲小猫似的抱起来:“告诉过你几次了,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石故渊获一枚白眼;他目送母女远去,接着回目光,落向手里的水果糖。

他缓缓站起,移动到栏杆前,薄薄的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太阳的余晖依然在散发热度,石故渊的手探出栏杆,水果糖被安静的河流吞噬,一朵水花都不曾溅起,随波浮沉,漂向未知的远方。

等到月亮变实,石故渊坐回车里郑中天的那辆,手抠里躺着池晓瑜的领养手续,后座上倒着池晓瑜生日要的芭比娃娃踩下油门,朝恒宇医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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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的茶艺,郑稚初领教过几次,头两次还能夸出朵花来,这次他心里惦记着石故渊,于是直奔主题,说:“唐总,还没恭喜你呢,我听我哥说了,你和他在南方办了个服装厂,已经开工了。”

唐军春风得意地说:“还不是借了你的光,要是有酒,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我没你那么讲究,以茶代酒也不是不行。”

唐军哈哈笑了两声,言归正传:“南方那边,有依先生坐镇,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倒是金碧辉煌……”

“金碧辉煌怎么了,不就等着开春动工了吗?”

唐军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银行那帮王八犊子,就会看人下菜碟。我知道,你们叫我一声唐总,那是抬举我,如果不是石总身体不适,哪轮得到我来说这些……”

郑稚初转着茶杯问:“怎么了?”

“小初啊,老哥哥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唐军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做买卖的,最怕被上头盯上,又怕不被上头盯上。原本我们恒宇规规矩矩的,上下走动呢,也都正常;可是石总倒霉,惹的这一身骚,让恒宇也很不好过……之前说好了掏钱的几家银行,仗着合同没落地,是推三阻四啊……”

“得,唐总,我听明白了,里外里,你是怨上腾空了。”

“这话说哪儿去了,”唐军一拍大腿,“老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的意思是,现在腾空是你和刘勉做主,刘勉那家伙我清楚,就是石总身后的一条哈巴狗,石总一走,他翻不出花样,我想着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哥哥有好事儿向来想着我,现在金碧辉煌这块蛋糕,我能不分你一口吗?”

郑稚初笑着讽刺说:“抬举了,腾空再怎么着,跟银行可比不了。”

唐军说:“之前我就跟石总提过,让恒宇跟腾空合作,强强联合,上佳的婚姻,是石总不让啊,我有什么办法。”

“唐总,你都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郑稚初拉过外套,是个要走人的架势,“石故渊就是进个医院,又不是进火葬场;我是希望他赶紧退休,好好歇一歇,但他到底是我哥不是?他要是出院回来,发现我瞎胡闹,还不得打我屁股啊。”

郑稚初装巧卖乖,三言两语告了辞;气得唐军咬牙切齿地骂他:“他妈的,石故渊教出来的狐狸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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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渊的电话来得正及时。一周多前,池羽家丫头出事儿的消息传遍了医院,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妈,甭管员工病人,又多了一条给池羽介绍对象的理由:为了孩子。

这是池羽下班前最后一班查房,能支付得起在恒宇长时间的住院用的,家中非富即贵;就这样一个非富即贵的老妇人,仍逃脱不了女性热衷的追求:做媒。

池羽被拉着走不了,又不好粗鲁而直接地拒绝,于是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有对象了。”

“得了吧,”对方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有没有对象,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俩状态。”

池羽推了推眼镜,尴尬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池羽如释重负,看也没看一眼屏幕,立刻接起电话,边说边出病房:“喂?”

“池羽。”

池羽僵立在原地,整个人头重脚轻,半晌应声:“……嗯。”

石故渊的声音比从前低沉,语速更慢:“好久不见了,我现在在医院楼下,我们见一面吧。”

“……好。”

当然得答应,怎么能不答应,无论怎样,他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