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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窄红

“傻孩子!”韩文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像个宠得不得了的长辈,“就凭你这条嗓子,五百万是你给哥哥打了大折了!”

宝绽觉得他在骗自己,嘴上没说,眉目间露出难色。

韩文山看出来了,“这么说吧,”他重新给宝绽倒一杯茶,“在这个城市,普通人瞧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吓死人的戏迷圈子,只是你还没接触到。”

宝绽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慢慢来,”韩文山给自己也续上一杯,茶香暖人,“我保证,不出半年,你再回头看这五百万,就不是钱了。”

宝绽愕然。

“我呢,先把你买出来,”韩文山叮地跟他碰了下杯,“你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哥领你上‘凌霄宝殿’走一遭。”

凌霄宝殿?云里雾里的四个字,宝绽却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可能轻率,甚至冒险,但他就是当机立断,要替自己、也替如意洲,争一个改天换命的机会。

坐在匡正的副驾驶,宝绽系好安全带,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在不久前,他刚为这事和匡正吵了一架,匡正要买他,他不干,结果一扭身,他上了别人的船。

“哥……”宝绽蚊呐似的叫了一声。

“饿了吧,”匡正没听见,从后座拎过来一个蝴蝶造型的粉色纸盒,“我买了蛋糕,蜜糖家的牛油果起司。”

宝绽接过来,沉甸甸的,匡正替他打开包装纸,扑鼻是清甜的蜂蜜香,“回家再吃吧,”宝绽说,“弄车上不好洗。”

“管车干什么,”匡正挂前进挡,单手拨动方向盘,“你饿不饿才重要,车脏了咱们换一辆。”

二百八十万的车,三百六十万的违约金,还有五百万的赞助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如今不过是生活中的日常,宝绽拿起叉子,说不好这种感觉,窗外的夜色温柔,深蓝色的天际泛着一点紫红,他们向着那红开过去,像是在追逐命运。

第一口,他没想着自己,两手捧着喂给匡正。

“不错,”匡正的眼睛盯着路,心却在他身上,“先垫一口,你唱了一晚上,累坏了。”

第二口,宝绽才给自己,软绵绵的奶酪,甜得人眯眼睛,不是廉价的糖精味,而是真实的花果香,他猜这样小小的一片也要几十上百块,他第一次意识到,人活在这世上,还要活得好,没有钱是万万不行……

突然一个急刹车,他猛地往前一晃,车嘎吱停下,窗外是刺耳的喇叭声。

“holy!”匡正骂了一句,挂倒档,搭着宝绽的椅背快速倒车,他们正前方,一辆撒哈拉和油罐车追尾,幸亏匡正刹的及时,要不就成了串糖葫芦的第三辆。

“周五晚上就是容易出事,”匡正自言自语,连忙往宝绽那边看,“你没事……”蓦地,他笑了,哈哈的,伸手刮了宝绽的鼻子一下,刮下来一团奶油,趁着夜色,装作随意,送到嘴里,用舌头吮掉。

普普通通的奶油,因为掺了宝绽的味道,甜美得让他心悸。

“弄脸上了?”宝绽对匡正的痴心妄想一无所知,翻下头上的小镜子,看到小花猫似的自己,两手抹着舔净,“幸亏没掉车上,要不就难洗了。”

他那个懵懂的样子,匡正偷偷瞄着,真的克制不住,伸手过去,轻轻的,在他脸蛋上掐了一把。

宝绽立刻歪了下头,耳朵后头麻麻的:“哥……”

“嗯?”匡正带着鼻音,像是醉了。

“我……”宝绽犹豫。

“什么?”匡正不急,等着他说,他说什么都好听。

“我要和小牛解约了。”

“哦?”匡正挺意外,“那我准备钱。”

“不是……”宝绽低下头,“不用你的钱,有人……给我出钱。”

匡正听出不对了,皱起眉头,之前隐隐的一点危机感,还有嫉妒心,都在这一刻变本加厉,膨胀起来。

“是今天的客人,”宝绽怕他担心,赶紧补充,“特别好一大哥,要把我买出来,让我安心唱戏。”

什么?买?谁买?震惊、妒忌、愤怒,各种强烈的情绪充斥着头脑,匡正觉得自己要炸了,努力控制着语气:“不让我买,”他下意识轰油门,因为开得太快,只能疯狂拍喇叭,“却让别人买?”

“不是的,”宝绽解释,“他特别有钱,不光付违约金,还给如意洲赞助,一共八百六十万……”

他口口声声说着钱,匡正忍无可忍,吼了一嗓子:“你找着比我有钱的了是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宝绽愣了。

他想过匡正会不高兴,可能会发脾气,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盛怒:“哥?”起司蛋糕还在手里捧着,他茫然地问,“你怎么了……”

“我……”匡正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就这么跟他挑明了,“我他妈……”他憋闷,他嫉妒,他有变态的独占欲,因为他傻逼兮兮的,喜欢了——

他把牙咬住,终究是不敢,因为他了解宝绽,男人和男人在他眼里是脏,是耍流氓,是违背伦常。

匡正不再说话,黑着脸一路狂飙,到家门口,他甩门下车,宝绽想追上去,可起司蛋糕还在手里,他忙乱地收拾。

匡正大步跨上台阶,掏出钥匙要开门,对面啪嚓一响,他闻声回头,见有人从楼里出来,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夸张的金色西装,反着光的油头,匡正一眼就认出来,他本来的邻居、宝绽的房主,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对头代善。

代善锁好门回身,也看见他,电光石火间,两边都怔住了,这时宝绽提着蛋糕从车里追出来,有些讨好的意思,拉着匡正的胳膊:“哥你等等我……”他一偏头,看到路对面的代善,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代老板?”

第83章

宝绽这声“代老板”,让匡正的火儿窜得更猛了,代善居然真是宝绽的房主,而自己一直恋恋不舍的,居然是他妈代善的床!

“你谁?”代善瞄着宝绽,显然没认出来,那天宝绽给他摔吊毛翻抢背,是戴着妆的,眼角眉梢高高吊起,和现在判若两人。

“我是如意洲……”宝绽话没说完,被匡正拉了一把,他以为代善把人忘了,忘了好,最好一辈子也别想起来。

代善的脑袋很好使,听见“如意洲”三个字,立马有了印象,是几个月前那场京戏,演员给他翻了俩跟斗就说病了,非讹着他要钱,他嫌烦,把公司的房子给他们住,上礼拜刚还了钥匙:“就你啊,那个……”

猛地,他意识到,还钥匙那天他家里有点事儿,不知道他们团那人撞没撞见,有没有给他瞎传,是不是传到了匡正耳朵里……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往上冒,一直冲到脑瓜顶,代善的头皮都麻了。

匡正和他斗了十年,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立即察觉,此时此刻他敢肯定,这小子在害怕。

“你听戏?”匡正抓住机会,压上一步,“就你那品味,听得懂京剧?”

宝绽这时想起来,应笑侬在电话里告诉他,姓代的和男朋友闹分手,衣服裤子扔了一地……

“哥,”他连忙拉着匡正,“咱们回家吧。”

“你回去,”匡正看都没看他,冷眼盯着代善,“家里等我。”

宝绽拽着他的膀子,想跟他说悄悄话,被匡正一把搡开:“让你回去!”

他声音不大,但对宝绽是最凶的一回,宝绽看坏人似的看了代善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开指纹锁进屋。

“哟,匡总现在的脾气好大啊,”宝绽不在,代善也放得开了,“怎么着,让那破烂私银榨得连素质都没了?”

“我的生意用不着你操心,”匡正比他高一截,头顶着头胜他一筹,“你在萨得利天天琢磨抢别人的公司,小心遭报应。”

代善哈哈大笑:“这世上要是真有报应,万融五十层以上得死一半!”他邪邪地笑,“我呀,没你那好命,白天伺候富豪,晚上有唱戏的弟弟伺候。”

话说到这儿,变味了,匡正那么冷静一人,差点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你他妈说什么,”他压低声音,“嘴给我放干净点!”

“啧,不就那么回事嘛,”代善拿眼瞟着他那栋楼,再瞟瞟自己的,“不就是在我这儿勾搭上的吗,小男孩看着挺纯的,都住一起……”

匡正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是怒不可遏,而是气急败坏,他不知道代善怎么想到那儿去的,自己那么明显吗,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他对宝绽有歪心?

“好事儿,”代善像滩烂泥,被他揪着还不知道收敛,“我替你鉴定过,腰和腿都是一流的,那小叉劈的,特开……”

嘭!匡正给了他一拳,劲使大了,自己的拳头都疼:“你骂我行,骂我弟弟不行!”

“弟弟?”代善抹了把嘴,“晚上往床上摁那种弟弟吧,姓匡的你可真行,新中国都成立七十年了,你他妈还能享受着地主老爷包戏子的爽……”

匡正又给他了一拳,今天的代善出乎他的意料,他阴是阴,但嘴从没这么脏,说这些话像是驾轻就熟。

匡正气成这样,也没反过来呛他一句,代善放心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事儿,舔了舔被打疼的嘴角,他得瑟:“醋劲儿这么大吗,很难看啊,匡总!”

匡正没反驳,他确实是醋,不光醋他,还醋那个给宝绽拿钱的“大哥”:“你怎么认识他的?”

“谁?”代善故意刺他,“你那个宝贝弟弟?”

匡正还不知道把宝绽累住院的就是代善,要是知道,揍不死他。

代善继续跟他兜圈子:“我就是听出戏……”

“我要听真话。”匡正顶回去。

代善觉得没劲,撂了实话:“有一次跟方副总去老白的办公室,看他桌上有个地址,是老城区的,我就去了。”

匡正挑眉。

“一看是个京剧团,你也知道我,”代善是个有缝就钻有机会就占的主儿,“听了出戏,没搞明白老白要干什么。”

匡正知道,是为了应笑侬,为了让那位段公子回趟家。

看他俩动手了,宝绽隔着窗户穷担心,怕匡正出事,又怕匡正把人家打出事,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去,拉着匡正的手把他往家拽。

匡正跟着他走,不忘回头指着代善:“以后别让我在这片儿看见你!”

简直是小学生茬架的话,不过不是为了妞儿:“放心,这别墅我不要了,”代善懒洋洋地说,“跟你当邻居,我烦不起那心!”

“哎呀哥你别惹他,”宝绽把匡正推进屋,往外瞄一眼,带上门,“咱们是正常人,不跟他吵架。”

匡正的气还没消,黑着脸换拖鞋,宝绽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像是怕人听:“他是……那种人。”

“哪种人。”匡正对他挺冷的。

明明没别人,宝绽还是贴着他的耳朵,咕哝了三个字。

匡正立刻抬起头:“什么!”

“真的。”宝绽抿着嘴。

代善?gay?匡正从没见过这么不挂相的gay:“不可能,他……”

他有过桃色新闻吗?那些荷官、空姐、小演员,好像从没听说过,他那么烂的人,是有点不寻常……接着,匡正心里咯噔了一下,盯住宝绽:“你怎么知道的,”他忍不住瞎想,“他怎么你了?”

“没、没有,”宝绽赶紧摆手,“小侬告诉我的,他撞见过。”

匡正将信将疑,毕竟宝绽住过代善的房子,没动心那时候这都不算事儿,一动了心,什么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他抽出领带,往茶几上一甩,岔着腿坐在沙发上,宝绽像个小跟屁虫,追过来蹲在他面前:“哥,还生我气呢?”

匡正解着衬衫不理他。

“哥,”宝绽推他的腿,“我……不是不拿你的钱,去拿别人的钱。”

“那是什么?”匡正俯视着他,衬衫大敞着,露着里头结实的腹肌。

“他要是光给钱,我不会要的,”宝绽仰着头,讨好地给他捶腿,“他是给资源,能让如意洲见着亮的资源。”

这话匡正不爱听,好像自己给不了一样,冷淡地推开他的手。

宝绽往前凑了凑,还是给他捶:“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是鬼迷心窍了,就想唱出个名堂,飞黄腾达,带着大伙过上好日子。”

飞黄腾达没错,成名成家也没有错,匡正只是气,气自己徒有几个小钱,不能做宝绽青云路上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