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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窄红

张荣再次惊讶,他想到的,没想到的,匡正都替他想到了,而且细致入微,滴水不漏。

“现在,正彩电子可以实现资金零成本的跨境使用了,”匡正和冯宽对视一眼,开玩笑地说,“我们金融狗的一点小手段。”

在张荣他们做实业的人看来很挠头的事,到了玩金融的手里,一杯茶的功夫就迎刃而解。张荣的态度变了,低头瞧见匡正杯里的水不满,连忙执起桌边的茶壶,给他添上,而冯宽的杯子就在前头几公分,他却没理会。

张荣这样的老总是不屑给冯宽添水的,在万融商行部,谁是孙子谁是爷,一直泾渭分明。冯宽在和匡正研究内保外贷的细节,看起来像是没注意,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他也习惯了,忽然,匡正顺手提起壶,给他把水倒上。

冯宽愣了,张荣也愣了,一抬手几滴水,尊重、轻蔑、傲慢、温情,都在不言中。

冯宽绷起嘴角,匡正是拿他当哥们儿,什么是哥们儿,就是别人瞧不起你的时候,他能及时伸一把手。

“老冯……老冯?”匡正是有意为之,但却装作是无心之举,毕竟都不是小年轻了,帮人也要留面子,“想什么呢,这个时间点没问题吧?”

“啊?啊,”冯宽走神了,根本没听清他问的什么,但只要匡正让他办的,他一概没问题,“交给我,你放心。”

匡正点点头,看一眼表,十点十五分:“解决了,张总,”他对自己的效率很满意,“只要你的资金到位,具体的我们万融操作。”

张荣也看一眼表,从进门到现在,十五分钟,匡正用难以想象的短时间解决了他上亿美金的大问题,除了服气,他没什么说的。

“匡总,”张荣从椅子上站起来,“下午赏个光?我刚买了个高尔夫球场,在西郊,你是我请的第一个客人。”

冯宽跟着站起来,张荣请匡正去家里的球场,很给面子,谁知道匡正却推辞:“今天不了,”他说拒就拒,“高尔夫一打起来没完没了,”他对张荣很随便,直说,“晚上宝绽有戏,我去捧个场。”

张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是是,我怎么忘了,”他还得给自己找借口,“可惜我晚上有约了,给宝老板带好。”

“一定。”匡正送他到门口,关上门,返身回来,冯宽坐在办公桌后,感慨地说:“哥们儿,你还记得吗,三个月前,你给他媳妇擦过鞋。”

大丈夫能屈能伸,匡正耸耸肩。

“三个月,”冯宽难以置信,“他反过来对你俯首帖耳,张荣这种狗人儿!”他羡慕,但不嫉妒恨,因为人家是匡正,是他望尘莫及的人物,“你真行,老弟。”

匡正对他这儿很熟,自己找咖啡:“运气好而已。”

冯宽摇头:“有几个被从双子星踢出去,屁都不给,靠自己扒拉,能扒拉成你这样?”他自问自答,“没有,你他妈就是金融街上的神话。”

“得了,”匡正倒水把咖啡冲上,“酸不酸。”

“干嘛喝速溶的,我有咖啡机,”冯宽起身要给他鼓捣,“我要是你,我正眼都不给他一个,还给他内保外贷!”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搞僵,”匡正说,说完才发现这是宝绽的话,“顺便给你拉点储蓄,怎么样,今年的奖金能不错?”

冯宽乐了:“都是你带的货,谢了。”

“谢什么,”匡正知道他不差这点钱,差在老丈人那儿的面子,“我最难的时候,是你雪中送炭帮的我,忘不了。”

冯宽想了想:“我这辈子积的最大的德,可能就是那时候手欠帮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也就五分钟,冯宽开始赶人:“真不留你,我这中午前得把日总结周计划交上去。”

“什么玩意儿?”匡正觉得好笑,“又不是政府机关,搞这套。”

“现在就这风儿,西楼那边也一样,”冯宽往电脑后头一坐,打开word,“赶紧走,不送你了。”

匡正就这么被下了逐客令,从35楼到停车场,坐上迈巴赫离开金融街。

忙碌的周一,市中心的主干道上是鱼贯的车流,得意的人,失意的人,每个人都在为了温饱或理想而拼搏。年轻的戏曲演员们也一样,下午四点,多小静带着人从市剧团来到如意洲,门房接着他们,客气地安顿在贵宾室,上楼通知宝绽。

“多老师!”宝绽带着全体团员下楼来迎,除了多小静,张雷也来了,还有一个大武生和一个小花旦,颇有风采的四个人。

两边介绍寒暄,宝绽顺理成章请一顿点心,然后邀他们晚上在如意洲开戏。

“这……”张雷看向多小静,“不好吧?”

帮着助演是一回事,带一帮人占人家场子是另一回事,但多小静之前和宝绽有约,今天就是来切磋的,既会友,也拼戏。

“谢宝老板的台子,”她比张雷痛快,“你们愿意要,雷子给你们,我和我师弟师妹,三个人三出戏。”

“愿意,”宝绽大气一笑,“当然愿意!”

张雷扯多小静:“别胡闹,你不知道这边的观众,不是一般人……”

多小静就不爱听他说这个:“有钱人也是人,雷子,戏就是戏,眼里别那么多东西。”

他俩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们团那两人也不吭声,萨爽看不过去,插科打诨开了几个玩笑,把话头带过去。

大家歇一歇,过了五点,陆续进后台。戏牌子是临时写的,陈柔恩的《行路寻子》、大武生和萨爽的《三岔口》、小花旦的《拾玉镯》、多小静的《上天台》,还有宝绽、张雷、应笑侬的《二进宫》,一共五出戏,是如意洲行当最全的一回。

七点半,准时开锣,宝绽一身素衣先登台,给寥寥的几排观众鞠一躬:“今儿是周一,人不多,”说着,他笑了,像邻家的弟弟,闲话家常,“在座的有眼福,市剧团著名女老生多小静老师今晚携班底加入,戏码在外头挂着,诸位见着了,外来是客,咱们勤给好儿,宝绽在这儿谢过了。”

简单几句话,请在座的行家们多鼓励别欺生,是做东道的本分,观众也捧场,一片热络的掌声把他送下去,陈柔恩穿着一身浅色老斗衣走上来。

今晚的戏,两边不露声色,但都较着劲,因为较劲,一出比一出精彩,到《二进宫》唱完,观众叫着嚷着,说什么也不放他们谢幕,不得已,宝绽和多小静一商量,每人返场来一段绝活儿,或做或打,给座儿一个圆满。

匡正恰是这时候到的,他本来要早到,结果房成城一会儿一个电话,跟他确认海外上市的细节,他耗到八点半才从万融臻汇出来,匆匆进剧场,刚在一排一号坐下,就见宝绽穿着一身净白的水衣子,立在聚光灯下,突然一个横岔,狠狠劈在台上。

匡正腾地从座位上起来,愕然盯着台上,背后是潮水般的掌声,他却愤怒,这些人只顾着看宝绽摔得漂亮,谁也不关心他是不是危险,是不是疼。

宝绽的薄衣是湿的,唱《二进宫》流下的汗水,现在又是旋子又是鹞子,一层浸着一层,黏在背上,显出他瘦削的身形。

“坐下!”背后有人喊。

匡正没动,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抬腿冲上去,把宝绽从台上抢下来,那是他一个人的珍宝,和这些残酷的看客们无关。

宝绽一筋斗翻起身,还想再摔一个僵尸,拧着腰一回眸,见匡正直直站在台下,他一怔,顿时停在那儿——他也知道他做这些,他哥会心疼。

台上台下,一眼万年。

“宝老板!宝菩萨!”台底下有人扯着脖子乱喊,宝绽顺势一转身,抬手扬向侧幕,多小静带着她的师弟师妹,应笑侬引着萨爽陈柔恩,今晚所有演出的人员一齐登台,连成一排隆重谢幕。

并没有过去看戏往台上扔银元扔镯子的桥段,只是时阔亭下了戏掏出手机一瞧,满屏都是令人咋舌的66666,刷了好几下都没见着底。

这是如意洲和市剧团联袂的第一场,双方都知道,以后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宝绽高兴,让工作人员通知每位客人,今晚如意洲在对面的朝鲜饭店开席,请莅临的戏迷朋友们宵夜。

宝老板做东,没人不来,熙熙攘攘的三四桌,宝绽拉着匡正挨桌去敬酒,殷殷地向他们介绍,这是他哥,做私银的,请一定多多关照。

酒喝多了,两个人互相搀挽着,让匡正产生一种甜蜜的错觉,这不是演出之后的庆功宴,而是喜宴,他是新郎,宝绽是新娘,手拉着手给挑剔的长辈们敬烟。

老总们很给面子,说不清是谁起的头,甩扑克牌似的把名片甩到桌上,桌台一转,第二个人再往上甩,这么一圈转下来,一沓十几张名片就转到匡正面前,每一张背后都是不可估量的财富和资源,除了万融臻汇,还没有哪家私银做推广有这么大的排面。

散了席,从朝鲜饭店出来,宝绽一一把客人送上车,然后才陷到匡正怀里,被他抱上迈巴赫。

真的是迷乱的酒后,情不自禁,匡正把宝绽压在后座,单手捧着他的脸,不敢碰嘴,只在他的脸颊和鬓角流连,那么粗鲁,又那么小心,连小郝在后视镜里看见,都不好意思地转开眼。

第115章

小郝在雪地上打过轮儿, 眼睛一直盯着搂着宝绽进屋的匡正, 门关上, 他收回目光开出去, 开了七八米又踩下刹车,慢慢倒回来。

他跟宝绽差不多大, 平时叫他宝哥, 说实话,他宝哥对他不错,天冷会叫他进屋等, 临走又会塞一些小点心给他, 那种很贵的水果, 一盒只有三四个,他也记着给他留一份,是个暖心的人。

宝绽和匡正住在一起, 小郝也怀疑过,但他们没什么亲密举动,看起来都是正派人,只是刚刚匡正那样子, 小郝多了个心眼,如果宝绽是清醒的, 人家哥俩愿意怎么玩和他没关系, 可万一不是呢?

小郝是匡正雇的司机,谁是老板他分得很清楚,但赚钱不能昧良心, 何况是对他不错的人。他关掉大灯,打算在外头等一等,万一一会儿宝绽跑出来,大冷天的,他也能有个着落,要是没事更好,自己十二点前回家睡觉。

匡正不知道他的小司机在外头暗搓搓想了这么多,关上门,家里的灯亮起,他全身心都在宝绽身上,撩起他的额发,轻抚他的眉峰,还有嘴唇,看了又看,低下头,离着只有几公分,到底没有碰。

刚才在车上,情不自禁,亲几口没什么,现在到了家,酒精作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告诉自己要克制。

“唔……”宝绽等了好久,什么也没等到,借着酒劲儿痴痴缠缠,非往他怀里钻,“哥,抱……”

“这不是抱着嘛,”匡正一副宠溺的口气,扒膏药似的扒他,给他脱大衣,“都多大人了,还腻歪。”

“唔嗯……”宝绽仗着喝了酒,什么都敢说,“我要……哥……”

他要什么,没有说清,正因为没说清,匡正的心才突突跳:“来,松手,”他焦躁地拽他,“去洗洗,睡觉。”

“我不……”宝绽跟他对着干,哪儿也不去,就是抱着他。

匡正心里像藏着一只猫,忍着不碰花瓶,架不住花瓶自己往他跟前凑,说不清是吓唬还是挑逗,他半真半假地说:“再不听话,我亲你了啊。”

宝绽立刻不动了,乖乖伏在他胸前,像是怕了,又像是等着他来亲,这种不明不白、若即若离的暧昧搞得匡正腰杆发虚。

爱意和欲望在暗流涌动,匡正从头到脚都熬热了,却不得不违心地说:“听话,宝宝,睡觉去。”

他叫他“宝宝”,不是宝儿,也不是宝绽,这样亲昵的称呼,谁能舍得放开他,宝绽哼哼唧唧,把他缠得更紧了。

匡正叹一口气,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亲啦,真亲啦?”

宝绽闭着眼,睫毛在抖,下巴微微往上扬,似乎期待着什么。

“傻小子,”匡正揪了他鼻头一把,忽然说,“我是个禽兽。”他是认真的,认识宝绽之前,在男女关系上,在一些宝绽看得很重的事上,他确实是个禽兽。

“你准备好驯服我这头禽兽了吗?”他问,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

这些话放在平时,匡正绝不会说,今天是醉了,说什么都不要紧,说什么都不用负责任,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说这些话,而不是做另一些事。

他对宝绽的爱自认为真挚,不需要、也不该靠酒精来激发,一次酒后放纵的痛快算不了什么,这种痛快他尝过太多,根本瞧不上,他想要的是灵肉合一,是过个三十年五十年回忆起来都被幸福涨满的美好。

“乖乖的,去睡觉,好不好?”

慢慢的,宝绽松开他,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只能看到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截皮肤,粉白色,有细腻的光泽。

匡正架着他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伺候小孩似的给他洗脸、擤鼻子,然后把热毛巾敷在他脸上,慢慢地揉。

静谧的夜,安稳的怀抱,匡正忍不住说:“哥喜欢你,”隔着湿润的毛巾,他在宝绽的嘴上轻啄了一下,稍纵即逝,“别急,我们慢慢来。”

宝绽茫然地动了动,根本分不清这一下是手,还是嘴唇。

匡正送他回卧室,看着他把衣服换好,给他掖掖被子,带门出来,十二点了,他关掉客厅的灯,上楼睡觉。

洗完澡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有点睡不着,他一遍遍回味刚才和宝绽的点滴,那小子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吻,却没想过这个吻对匡正来说是引线,而亲吻之后的那些东西,他又给不起。

果子还没熟,就不要摘,匡正想,摘了只会尝到酸涩。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他撑起身,见门口黑黢黢的,有个抱着枕头的身影:“哥,”是宝绽,他轻声问,“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匡正愣在那儿,大半夜的,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睡到一起,容易擦枪走火。

“我……”宝绽心虚地说,“做梦了。”

他上床还不到一个小时,怎么可能做梦,但匡正没戳穿他,怕他冷,纵容地向他敞开被子:“来吧。”

宝绽摸黑走进去,把枕头放在窗下的沙发上,撅着屁股爬上床,那么大的地方,他非往匡正的怀里躺,是这个温柔的“禽兽”,他那句“哥喜欢你”,给了他勇气。

即使清洗过,两人身上仍带着酒气,脸贴着脸,温热的呼吸擦过彼此的嘴唇,宝绽穿着老头衫和大短裤,在匡正怀里不老实,这动动那动动,嘴唇似有若无擦着他的下巴,暗示也好,引诱也罢,让他心痒。

“别闹,睡觉,”匡正把他往外推,“我明天一天的会。”

宝绽死扒着他,牛皮糖似的又软又甜,他们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匡正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放哪儿好像都居心叵测。

“哥……”宝绽叫,漆黑的夜色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涨红了脸,“我醉了……”

他醉了,像是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找借口,果然,匡正嘴上一热,被软软地碰了一下,接着,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只那么一点点,大概是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