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熊在后面紧紧跟来，圣方济各都能感觉的到它每次移动时，自己所在的树枝的颤动。

一米，两米，三米……

还差一点点周语就能登上他所在的树枝了。

可是她却是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似的，冲他虚弱地笑了笑，整个身体猛地往下坠去。

大概真的是天要亡她了，黑熊不停不止的追捕让她没有时间进行伤势的修复，这让她飞的极为吃力。

躲避它的追捕花了她太多的力气，她还受了伤，这让她的飞行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看来，这个任务也要跟贺栗一样失败了，周语自暴自弃地想着。

她放任自己向下坠去，那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她并不厌恶这失重感，却是有些害怕即将迎接她的黑熊的撕扯。

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

即使不会死，也总归是会很疼的。

她的身子又坠了坠，但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直接落入底下黑熊的爪子中。

她的右手上有温暖的触感传来。

她抬眸望去。

那个冷漠的连头发都要一丝不苟梳起的教皇，此时狼狈地趴在肮脏的树枝上，俯下身来牢牢地抓着她的手。

他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扫着她的手背，痒痒的，却又暖暖的。

他狭长的凤眸中此刻总算出现了除了漠然以外的神情，叫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眸中带着几丝焦虑，对着她道：“再坚持一下，我拉你上来。”

愤怒的黑熊猛地撞击了一下这棵大树，圣方济各身子随着这撞击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手中那细腻的手也随之往下降了降。

那个虚弱的灵扯出一个笑容，她的深绿的眸中似乎有盈盈水光，嘶哑的嗓音让圣方济各这辈子都忘不了：“阁下，其实我很怕疼。”

她一点一点地松开抓着他的手，带着释然和轻松：“但是，还是请您放开我吧，谢谢您这几日的陪伴，我已经心满意足。”

那紧紧抓着的手，被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

然后，她向下坠去，翩飞的墨绿长发如海藻一般散开在她身后，让这个暗灵此时美的叫人心碎。

62

谁都不知道圣方济各跟周语是如何从那凶残的黑熊手下存活下来的。

教廷的人在森林外头等候了近一个月。

期间也派人进去寻找过几次，但是因为森林的里头实在太危险，都没有人敢深入进去探索。

就在他们以为年轻的教皇已经遭遇了不幸要撤走时，那一身血污的教皇总算是慢慢地从森林的深处缓步而来。

他的红色教袍上血污一片，脏乱不堪。金色的长发都落满了鲜血凝结的血块，凝结在一起，一绺一绺地叫人看了反胃。他的表情还是那般冷淡，这叫等候的众人都舒了口气----的确是教皇本人没错。

若不是手里的冕冠，几乎没有人认出他就是那个对自己一言一行衣着吃住苛求到了极点的教皇。

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在他的怀里还抱了一个身形娇小的人，她全身上下都被他的教袍护着，叫人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是谁。

他似乎伤的很重，走得极为缓慢，甚至还时不时停下来去看怀里的人的情况。看起来，他很重视怀里的人。

教廷的人见了圣方济各，赶紧迎上去。只是，他们还没走几步，就被他喝令待在原地别动。

他们看见他蹲下身来，把怀里的人身上的教袍又紧了紧，将她散落在外面的头发全部都拢进衣服里，这才继续站起来慢慢走。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伸手去接，却仍旧是被他不理不顾地轻轻撞开。

侍者心里诧异，这教皇看似冷漠，但对教廷的人都还算和蔼可亲，何时有这样直接的时刻？

仿佛是为了解答侍者内心的诧异似的，那狼狈的教皇侧过身，淡淡解释了句：“我想亲自照顾她。”

教皇不能说谎，那有违当初他初登这个位置时手按在圣经上起的誓。

可是他也不能让她落入其他教廷的人的手里，他在教廷里待了那么多年，深知教廷的人对暗灵对一切黑暗事物的厌恶。要是她落入别人的手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然后趁着她重伤至此的时刻，将她杀害。

所以他只能告诉侍者，他想亲自照顾她。

圣方济各抱着她出来的时候，原本以为多少也能见到一两个暗灵的人在外面等着。他想，那个时候自己制造一些混乱，将她送到自己的人的手上就行。

可是，暗灵那边，远远比他想的要薄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苏丹跟他一起坠入森林，在他们心中，她已经是失败者。

外面守候的，全部都是教廷的人，没有一个她的人。

随便一个，都想要叫她死去。

随便一个，都能置她于死地。

圣方济各脱下了自己的教袍，将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脸全部笼罩起来。他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看着她无力地依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墨绿的发布满了脏污，无力地贴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缩紧。

他又想起了那日看见的，她压抑的痛楚，那头漂亮的银白长发寸寸暗下来；她在这千百年间，一个一个城池村庄找寻的疯狂，夜间无人时对空独酌；她那声极尽温柔缱绻的“等你”……

或许他还是太年轻了，没有那般的铁石心肠来狠下心弃她离开。

这样一个痴情痴心，苦苦寻了他许久的人……

他不想叫别人看见她。他不想她死。

她放任自己坠下去的那刻，他的呼吸都是静止的。

他以为他可以分的很清楚，上辈子的事是上辈子的人该受的，而不是这辈子来还。

但现实告诉他，他已经无法继续做那个冷漠淡然，说着漂亮的场面话，从而将她生死罔顾的教皇了。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随着她跳了下去。

在半空中，他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拥抱着那具略显低温的身体，他心里有前所未有的悸动满足。

圣方济各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靠着这重伤的身体打败那黑熊的。

他只知道，看见它挥掌要拍向她的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那黑熊就已经无力地瘫倒在一边了。

剖膛开肚，用他从来没见过的虐杀姿态死去。

他的身体，比他的内心来得更为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