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实际上与郭阳接触得也很少。

他根本不知道郭阳此刻的暴怒是在表演还是情感流露。皇甫明尚且如此，这些底层员工就更不用说了。

但皇甫明知道郭阳不可能一下子开除这么多员工。

这批员工一走人，艾丙购物的六七家门店还怎么维持运营？临时招人是来不及的，而且还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精力去展开员工培训才能上岗。

但这些员工却感觉到了最真实最迫切的失业危险。

艾丙公司支付给他们的工资远远超出了本市同行业的工资水平，比很多国有企业都高，而且还有奖金。对于这份工作，没有人会轻易舍弃。

所以，在郭阳半真半假怒气爆发的瞬间，几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在人群外围那个中年男子身上，此人吃了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郭阳冷漠一笑，指了指此人道：“你是什么人？在哪家店工作？”

中年男子难堪地勉强笑着走上来，面色恭谨：“老板，我叫宋涛，在文华门店工作，是门店的保安主管。”

“是你在背后传播谣言吗？”郭阳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

宋涛脸色大变，连连否认：“老板，可不是我！我也是听大家说的！”

周遭几个女员工立即按捺不住了，纷纷跳出来指责道：“老宋，你可不能赖得干干净净！不是你今天早上一个个找上我们，说公司马上就要断货歇业，工资都发不下去了？不是你说的吗？大家说是不是他？”

所有人为了摘清自己，立即将矛头对准了宋涛。

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宋涛，将宋涛骂得体无完肤，面如土色。

众口铄金，不要说这事本来就是宋涛煽动起来的，纵然不是他，被众人这么指证下来，他也百口莫辩。

郭阳在一旁倒背双手冷视着这群人的表演，心头的怒气却渐渐沉淀了下去。

宋涛肯定不是背后的主谋，此人大抵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好了，不要闹腾了，你们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转告大家，此事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人传播谣言无事生非，动辄就来公司闹事，直接卷铺盖走人。我郭某人的公司不养这种小人！忘恩负义的小人！”

郭阳挥了挥手：“至于你——皇甫，马上报警！”

郭阳这“马上报警”四个字一出口，宋涛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央求道：“老板，郭董事长，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啊，我不应该听信这些谣言，我真的错了啊！”

郭阳转身行去。

他必须要杀一儆百。

这事没得商量。

宋涛还有其他隐藏幕后煽风点火的人，必须要立即清除出公司员工队伍去，否则日后还是会闹出风波来。

皇甫明跟着郭阳进了郭琳琳的办公室，压低声音陪笑道：“郭董，真要报警？我看不如开除算了，要是惊动警方，恐怕对公司也影响不好！”

郭阳沉默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皇甫，马上召集所有班组长以上管理人员开会，讲明公司的原则和态度，任何人在背后闹事，绝不姑息养奸！公司供货商的问题，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仅限于公司高管层，对于中下层员工，坚决不能公开！”

“至于这个人——”郭阳深沉森严的目光望向依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宋涛：“让他卷铺盖走人，让公司人力资源部发布一个公告，在每家门店广而告之！”

皇甫明见郭阳动了真怒，不敢再质疑郭阳的决定，立即点头应是，马上安排下去。

宋涛哭喊着被公司保安带了下去，被送到了红旗路派出所。艾丙商贸公司以企业的名义报警，宋涛煽动员工闹事试图破坏企业正常运营。当然，最终这点小事，宋涛什么好了，她此刻的心情复杂到极致。

周冰匆匆去给郭阳打电话。

至此，一切都浮出水面了。

别看孟副市长官居市委常委，但他毕竟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在本市还没有这么巨大的能量。背后操控几家供货商集体为艾丙购物断货，孟家暂时还做不到。

但有宋大昌在背后就可以理解了。

宋大昌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势力庞大，在本市范围内，敢得罪他的人不多。三利公司肯定是受了宋大昌方面的要挟，这才不惜一切代价临时中断与艾丙公司的合作。

只有宋大昌能做到这一点。

某种意义上说，很多人宁肯得罪市领导，也不敢轻易为宋大昌为敌。因为此人就是盘踞本市二十年树大根深的地头蛇，各种阴暗或者灰色的手段层出不穷，一旦被他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有宋大昌在背后撑腰，孟天祥果然底气变足了。

跟周冰通完电话，郭阳这才想通了所有的关节。难怪孟天祥的发难来得这么凶猛和迅捷，难怪背后涉及的供货商噤若寒蝉态度坚决，原来背后是宋大昌在遥控！

对于宋大昌其人，郭阳没有见过，但久闻大名了。

点燃一根烟，郭阳站在落地窗前沉默不语。

宋大昌在这场阴谋中浮出水面，他心头倍感凝重。谈不上怕，但艾丙集团正在发展阶段，跟宋大昌这样游走在黑白世界势力很深的人翻脸成仇，不合时宜。

况且明知是宋大昌在背后操控，郭阳也无法做出与其当面锣对面鼓的战斗决定。跟宋大昌拼刺刀没有必要。重要的还是要尽快解决问题，渡过危机。

现在郭阳考虑的更多的是孟天祥和宋大昌勾结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宋大昌帮孟天祥向自己发难，无非是为了孟父手里的权力，但宋大昌会为孟天祥做到一个怎样的程度，郭阳觉得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