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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what if ?

2019-03-19第一部举兵自立第十二章引兵自立(6)圈套我埋头躲避敌人旺盛的火力,子弹咻咻划过耳际,打在泥土上瞨茨噗茨作响。

身旁弟兄一个又一个中弹,我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彷砧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司令你先走!”侯大苟朝我喊道,手捧花机枪便站起来朝四周树丛狂射,纷飞的子弹瞬间在他xiōng前爆出一朵朵血花。

“大苟!!”我顾不得朝扑过去,想将他拖回洼地掩蔽处。

就在那瞬间空中两条黑影旋转着朝我们躲藏处飞过来──手榴弹!

四周整个暗了下来…没有声音…没有声音……。

我在飘……。

“呃…”喉头咕哝几声,我赫然惊醒。我努力摇晃头颅希望自己快点清醒,蓦地一阵凉风吹来刺凉透骨,木板上一片汗痕,滴滴水珠正沿着衫尖滴下。

是梦……。

窗外稜线微微浮现鱼肚白。

这两天为不要继续惊扰华兴的孩子们,我将队伍拉到学校附近祠堂驻下,昨夜与陈仲弘、侯大苟讨论敌情到凌晨一点多,我随便拉张门板便和衣睡下,却整夜惊梦不断。

我头痛欲裂、嘴chún乾涸如裂土,环顾大伙都还在睡梦中,我挥挥手示意夜哨不要惊醒大家。我换下湿透的内衣整妥仪容走出廊下洗把脸,沁凉的清水刺激神经驱走全部睡意却赶不走头疼。

我沿着祠堂前池塘边小径漫步,不知不觉走到华兴校园的小教堂。

教堂内空无一人,天色将明的微亮中我见着祭坛旁隐约发亮的钢琴。

钢琴!

我隐约忆起君儿好像曾向我提过想帮华兴添购一台钢琴的事──当时我好像不以为意,想说我们这乡下买台钢琴要干什么云云──没想到君儿真的买了。

我拉开琴凳,打开琴盖、掀开天鹅绒衬布,蹑手蹑脚彷佛怕吵醒任何人似地敲了几个琴键。

音是准的!

调音调得如此准确让我有些意外,我坐上琴凳、脚尖踮上踏板、双手十指轻压琴键,颅骨中的疼痛却随着琴声稍稍缓解。

小时候曾被老妈bī得练过几年琴,中学也曾玩过一段时间乐团,但上次按下黑白键已是超过20年前的事了。

旋律无意识地从指尖流出……。

歌声随着琴韵从我乾涸的喉底浮起,不知怎地从基础的钢琴练习曲转到福音圣歌,浮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我的背后突然微微响起优雅的女声与我合唱:“海的那边耶稣降生,美丽正如百合花;怀含着无限荣光,改变我们都像祂;他曾死使人得圣洁,我愿捨身为自由,祂的真理正进行!

gloryglory,哈利路亚!

gloryglory,哈利路亚!

gloryglory,哈利路亚!”

弹完最后一小节我立刻转弹起【圣母经】,女声也随着虔诚吟唱:“万福玛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偕焉,女中尔为讚美,尔胎子耶稣,并为讚美。

天主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后……。”

当我口中随唱的“阿们”还在迴盪时,飞舞的指尖又变换另一个旋律……。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以德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慢板男中音缓缓从已开的喉头吐出。

“主恩浩荡,我心敬畏,主恩绵绵,我心得安;初信之时,即蒙恩典,此恩何等珍贵…”女高音接着缓缓唱出。

我混合灵魂乐与福音歌曲的唱法开始发挥,女声谨守着严谨格律继续唱,我则模彷着黑人福音歌手自由呼喊、变调。

我头也不回,就这样一段一段接唱,直到“深望那日快现”……。

“呼…”我深呼一口气。“好久没有好好唱歌了……。”

“唉…”背后女人轻轻叹息。

“万福玛丽亚…”我轻道。

“阿们…愿天主赐福与您…”女人道:“不知司令您竟……。”

“献丑了…”我脸颊发热道:“很久没弹了,歌喉也不好……。”

“狂喜…您形容得真好…”林修女低吟,问道:“文静不知道您是教友?”

“我不是教徒,我只是很喜欢这条歌。”

“啊?”林修女很意外。“文静以为只有教友才会知道这条歌。”

“好的音乐、打动人心的音乐是超过国家、语言、宗教等各种界线的…”我娓娓道。

“超过国家、语言、宗教…”林修女道:“受教了……。”

“不好意思,是曲某班门弄斧了…”我顿了顿道:“好…好久不见……。”

“嗯…真的好久没见到您了……。”

双脸相对、四眼却无法互视……。

“这…”我勉强挤出声音道:“这些年…都好吗……?”

“嗯…託夫人照顾支持,华兴现在慢慢上轨道了…”林修女撇过头望着窗外将明的天空道:“您也好吧……?”

“托福…”我几乎无意识地应道。

两人间又剩下沉默……。

“抱歉…”两个字从我chún间吐得艰难。

“别…”林文静修女扬起下巴仍然望向远方道:“愿天主赐福您……。”

“愿天主赐福…”我应道:“头还疼吗?”

沉默捲成漩涡,默默地在我与她之间吞噬出一道深深幽谷……。

“没事了,谢谢您关心…”林文静嚥了嚥,抿起嘴欲言又止,半晌续问道:“孩子们…有消息吗……?”

“已探明孩子们所在,在北边寨子裡”我停了停凝视文静侧脸,续道:“是一伙土匪干的,带头的是个女的,叫赵红玉……。”

“嗯…”文静似乎早就知道。

“目前情报不多,只知这批悍匪手段甚是毒辣……。”

“赵红玉…我以前就认识她…”林修女娓娓道。

“喔……?”

“之前文静去山裡面传福音,就曾见过她…”林修女道:“苦命的女孩子,家裡世代是唱戏的,从小跟着家裡走江湖,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只是后来遇到些变故,长辈都给人害了只有她逃出来──十多岁女孩子家要保护自己又要活下去,想必是吃了非常多苦──仗着一身功夫,后来落草为寇,详情文静就不清楚了……。”

“喔?!”听得文静如此了解,我倒有些讶异。

“人们都说说赵姑娘功夫了得,腰上两支盒子炮,甩手能打中百步外蜻蜓双眼之间…”林文静神清略显悽怆续道:“赵姑娘杀人放火是有的,但却从未欺压善良百姓,所以山裡面才有那么多瑶民护着她……。”

“这么好枪法……。”

“赵姑娘有再差人来说条件吗?”

“没有…”我回答道:“他们似乎也知道我们已经在寨子外盯他们哨了,似乎不以为意但也没怎么想谈……。”

“您为什么在乎这件事呢?”林修女话锋一转问道:“您该烦恼的事那么多,当前大战在即,又何必为了几个小孩子呢?”

“呵呵…”我没想到文静会这么问,乾笑两声续道:“孩子才是根本哪!”

“文静不明白……。”

“战争的目的是不要再有战争…”我肃色道:“如果是为了争权夺利,我不需要这样做的…如果拿起武器,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能让孩子健康快乐长大,那我们流血流汗不就是和那些军阀土匪没两样了?”

“……。”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不再有战争,让男有分、女有归,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人人都能尽其力而不为己…”我心头突然浮现些许感伤道:“这几年稍微有点力量,我发展工业、推动耕者有其田,也都是为了这个道理…不得以要打,也不是为了自己呀……。”

“你有这么远大理想、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林文静顿了顿道:“又何必为了这几个孤儿……。”

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几个孩子?”我讶异身为修女的她竟会这么说,道:“每个人都一样珍贵,如果不能保护孤儿,又有谁能真正相信我们是为了公益,是为了保护每一个人……?”

“您太理想化了!”

“这不是理想化,就因为是乱世才要更珍惜孩子,只有照顾好孩子我们才有未来…”我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如果是为了微小的罪过而兴师动众,那就是小题大作、故作姿态;但为了孩子的生命,一群孩子的生命,就没有谁是高贵的、谁是低贱的,每一位孩子都是珍贵的,都是值得的。”

“这是乱世常态…”文静道。

“就因为是乱世,所以要让每个人知道我们是珍惜每一条命的,就算是孤儿也是最珍贵的…”我莫名火起道:“大人或许有贵贱,但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一样的机会,只要好好养育,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可以被放弃!”

“渊翔你不要去…”林修女转头望向我,瞪大双目道:“不要去……。”

“为什么?”我遏止不了提高声量反问道。

“不要去…到这裡就算了…回去吧…”文静倏地收拾起情绪,彷彿一点痕迹也没有道:“有千千万万人需要您,回去吧……。”

“不可以!”我怒起道:“如果几个孩子的事我都要对土匪屈服,我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告诉其他人说我曲某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回去吧…”文静脸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地,道:“生死有命,人们不会在意的,您不需要这样,回去吧……。”

“那是孩子!孩子的事情绝对没有不可以,更不能放弃!”我激动道:“神不一定成就我们所希望的每一件事,但祂一定实践祂的诺言,不是吗?”

“圣母玛利亚赐福予你…”林修女在我xiōng前划十字道:“放下,回去吧……。”

“有更多人需要您的…”文静表情恻然道:“我们要晨祷了,您不方便在此,请回吧……。”

林修女挥手作势撵我离开,不得以我走出只有两人的小教堂。

明明她是修女、我是军人,为何是我坚持要救而她却要我别管呢?

我忿忿离开,走出小教堂时我不知怎地回头──不知为何…微光中,我隐约见到文静肩膀在抽泣……。

************空气中充满食物的香气。

烤肉滴下的油脂在火焰中噼哩啪啦响,人们唱着歌、美酒一盅接着一盅豪迈地吞下,大锅裡波噜波噜滚着,方便麵美味地在气泡中翻腾。

火光中男男女女身影浮动。已醉的步履蹒跚,支撑不住随地坐下;尚未醉的手牵手围绕火堆踏着舞步,彷彿无尽旋转的走马灯。

“司令您真是够看得起我们”寨老道:“劳烦您亲自到山裡走一趟就过意不去了,还带来这3隻钢枪送我们,真是好东西呀!”

“以前没机会来和你们坐坐谈谈,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应该的…应该的…”

我道:“还劳烦各位宰猪设酒款待,渊祥才是过意不去。”

“怎着这样说,要不是司令您带了两头猪来,寨子裡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杀头猪吃点肉,都是拖您的鸿福”另名老者道。

“这几年渊翔在山下鼓励大家养猪养jī,现在大家吃肉的机会就多了。”

“前段时间寨子裡也有几个胆大的小伙到桂平城裡去熘了一趟,说是房子盖得比山还高,人多得比河裡的鱼还多。”

“现在桂平街上是比较发达了,现在大概有几十万人”我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到桂平走走,让渊翔来做东招待招待。”

“人多的地方我们是不太敢去…”寨老道:“倒是这些日子总有些山下人来说,要来山上砍林子,或是要我们种什么玉米什么的,正好司令您来了,您说说这倒是怎么个事呀?”

“种玉米很好,这几年渊翔鼓励大家养猪养jī,很缺饲料,所以鼓励大家种玉米。”

“养猪养jī不就放着让他们吃虫吃草就好,玉米是庄稼,人吃的粮食怎么拿去给畜牲吃呢?”老者不解问道。

“呵呵,渊翔给您说明说明”我笑道:“这猪呀jī呀如果是养了自己吃,那就割些猪菜、吃吃虫就好。但如果要卖猪肉给洋人,就不能只是喂猪吃猪菜。我们一个月要卖给洋人的猪至少20万头,猪菜是远远不够的。”

“20万头?!”老人们难以想像那是个什么样的数字。“那不和天上星星一样多?”

“听小伙们说现在城裡赚钱的机会多了…”寨老问道:“那我们这山裡,司令是不是也照顾照顾我们?”

“如果愿意到城裡,现在城裡发展起来,四处活都找不到人干,缺工缺得紧。

如果寨裡小伙们担心到城裡没人照应被人欺负,我留下张名刺,到时候让小伙们结成一队人,到城裡就到办事处来找我,如果不在就找周处长,我会交代下去给小伙们安排工作、安排住房…”我环顾一下老者们神色续道:“没想到城裡的,最近外面一段时间暂时不平静,待过段时间市面平静了,我再教镇上找各位开会商议把路开上来。路没通出去要肩挑手提,量做不起来是赚不到钱的,路通了自然要伐林还是种地就都方便。另外回去后我再交代一下,教他们派些个先生上山来教大家怎么种玉米才种得好。”

我举起酒杯续道:“这件事还请各位长老通知附近寨子,让整个金秀县大家都能一起来发财。”

“哈哈哈哈~!”酒早过几巡,老者们各个脸上红通通道:“感谢司令,您交代的事我们也一定给您办好!”

“司令!司令!”陈仲弘低声唤道:“快起来,有状况!”

昨晚喝了不少老酒和衣睡下,一听陈仲弘示警原本欲裂的头疼马上消失,我翻身站起问道:“什么情况?”

“山上放哨弟兄暗号示警,一帮人马约20人、身分不明从东北方小路前来,约10分钟到…”陈仲弘低声道:“请司令立刻离开!”

“寨子裡有何动静?”我检查好但要将手枪chā回袋内问道。

“一切无异样,寨门口放哨的两个一个醒着一个打盹,寨内就三五妇人起来生火打水,其他都还在醉着。”

“寨主呢?”

“方才还在屋裡没动静。”

“嗯…既然我们来作客,总不好半夜客人不向主人道别私自离开…”我笑了笑道:“先把武器收起来,现在谅不至于用到。”

“这…?!”陈仲弘不解。

“这山上空气挺好的,洗把脸静观其变”我伸手从牆角面盆中抄起捧水把脸洗了洗,不一会就听到寨门口敲起警锣。

“会敲锣代表来人虽没事先约定却也没打算偷袭…”我拿张凳子坐在屋簷下点起菸道:“听这锣点不急不徐,敲锣的人应至少认为对方不是敌人。”

东方山峦顶峰刷染上一层澹澹的明灰。

我弹弹菸灰续道:“如果存心偷袭,方才即便逃走,对方应该也沿路设下了明卡暗哨,暗夜中怎么都对我们不利,不若留下看看寨主他们怎么对付…”

“如果是他们瑶人,应当不会挑这个时刻来…”陈仲弘接话道:“如果是赵红玉一伙,又怎会挑这个时间来?”

“所以是打算先好好谈,谈不成就动手…就看看寨主他们怎么处理了,现在烫手山竽不在我们手上…”我笑笑摁熄菸头道:“先来杯浓茶解解酒吧,看来今天会挺长的。”

本以为寨老会差人请我前去商议,没想到却是一班老者领着两名削瘦汉子朝客屋走来。

“司令早!这两位是盘二当家和唐三当家…”寨老引荐道:“知道司令要找红大当家,昨晚我就让小伙们去通报,红大当家连夜让两位当家来寨裡,说是请司令移驾过去喝喝茶。”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司令…”陈仲弘低声促道。

我的目标是救回孩子,既然瑶民们把我进寨子裡的消息通知了赵红玉,也不能拿这件事为难他们;眼前动手虽未必落下风,但即便打赢了与我原先的目标也无帮助。我念头一转道:“这倒也好,听说大当家乃人中豪杰,渊翔能讨得杯茶喝也是美事一桩,怎么能不去去呢?”

“司令?!”陈仲弘瞪大眼轻道。

见我答应得如此爽快,一众老者均露讶异之色。

“大当家请司令一个人来走走便好…”盘二道。

陈仲弘瞅了我一眼没说话……。

“这倒可好,大全、小卫!”寨老扭头道:“上次红大当家送来些大米吃食寨子裡都还没回礼,昨天不是特别教你们留下两隻猪手,这不赶快跟着司令给大当家揹去!”

“明白!”人群后方两名青年齐应道。这两人到寨子我就注意到了,jīng神抖擞眼光清澈而内敛,脚步稳健不急不徐,昨日就是他们俩负责杀猪,动作俐落也无惧色。

“先代大当家谢过…”盘二似乎难以拒绝,只能睁睁看着两名青年扛上猪手而来。

“既然二当家说曲某一个人去,那这两个吃饭的傢伙可以带上吗?”我故意拍拍两腰枪套道。

“这什么话!司令怎么可以不带枪呢!”寨老出头道:“文人带笔、武人带枪,自古皆然,今天红大当家是请司令移驾喝茶又不是缴械,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寨老喟喟笑道:“若二当家不许,那说什么我也不让司令去了……。”

盘二面无表情道:“大当家没交代这事,司令自便。”

************跨上盘二他们特别牵来的小马摇摇晃晃便出发了,山路蜿蜒起伏本就不适合我们乘来的大马,既然盘二他们特地牵来匹识途老马,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寨老坚持我们用完早膳后才出发,崎崎岖岖走了十馀里山路后盘二坚持要我矇上眼才愿前行,我暗忖既已至此就没什么好忧惧之处──既来之,则安之──矇上眼又晃晃荡荡继续走了约1个小时。

“司令,本寨已到,您可取下遮眼了…”盘二恭声道:“若一路上有得罪之处,请多担待……。”

“呵呵…”我轻叹两声道:“果真是个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呀……。”

若真要侦知赵红玉一伙老巢,只要按清乡办法擒得寨老他们一整寨,威bī利诱下说不定连自己出兵都不用,就能让寨老们自动献上赵红玉人头,只能说这些老林土匪小智有馀、大事不明。不过话说回来,赵红玉挑选这地点也实在不错,小小坝子上十几处房舍炊烟袅袅,小涧梯田鱼米甚丰,若不出山为恶也是个自给自足的好地方。

我瞄眼手錶仰观日头,对东西南北位置便有了底;稍微眼角馀光扫射一下,对这悍匪老巢位置也明白了个大概。照地型走势看此处离柳州不远,不仅能俯瞰水陆官道,就算要进出也难逃匪徒掌握,是个易守难攻又便于四出劫掠的好所在。

“司令请下马……。”

我咧起嘴角扬手道:“这可是红大当家吗?小弟曲渊翔来叨扰了!”

红大当家约160公分上下,瓜子脸上一对眼睛又亮又大,天然的暗红色长髮随兴地扎在头领自然下垂,髮尾自然地捲垂成妩媚的弯弯波浪,怎么看都像是廿一世纪邻家自然系甜美大女孩,怎么也没法和廿世纪初中国南方的女土匪头联想到一起。

赵红玉没作揖也没行礼,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兀自转身朝屋内行去。

“您怎么没问红玉为什么要这么周折将您请来?”女人纤手持起茶壶,冒着白烟的金黄茶汁画着优雅曲线落入我面前杯中。进屋后盘二他们都没跟进来,赵红玉示意我几前坐下。黝黑铁壶噗哧噗哧地喷着白烟,女人熟练地cào作缶罐镊匙,不一会热水烹成茶汁,恰好二人分,不多也不少。

“缘份吧…”我哂笑道。

既然决定隻身前来也就没什么原因还是理由了……。原本心里惦着的都是与陈竞存一战的各种盘算,但从别过宁怡那一刻起,这三四天来心裡的都是那十几个给掳走的孩子,外面的腥风血雨、功名利禄,好像都是很遥远、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变这么大。如果用英文说,那就是“focus”

──打从头也不回驰向金平那刻起,也不知怎么回事,冥冥中脑海裡就只focus在这件事上──我要把孩子们平安带回去。

“您说笑了…”赵红玉脸上嫩过一丝红霞。“曲司令这事您和诸位夫人们说就好…我这是土匪窝,讲的是钱、讲得是利益,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大当家您客气了,要真的争权逐利您早就接受招安,也不会邀曲某在此品茗了……。”

“好说好说…”赵红玉掀开壶盖嗅嗅又注入热水道:“红玉受人之託取您项上人头,定钱1万已收,司令您的看法呢?”

“呵呵,原来我曲某值1万呀…”我啜了口茶道:“孩子们呢?”

“您曲大司令当然不只值1万…”赵红玉添了点茶汁道:“定钱1万已经分给弟兄们耍子去了,事成取您人头再换两万……。”

“3万换曲某人头也挺不错的…”我饮乾茶汁将陶杯放回赵红玉面前反问道:“孩子们呢?”

“呵呵呵…您还挺镇定的…”赵红玉待了几秒掐好时间再次倒下茶汤道:“人说曲司令气宇非凡、能文能武,是经事救国的奇才…小女子乍看果真是气宇昂然、与众不同,但怎么就一直纠结那几个毛孩子呢?”

“曲某此次受林修女之託,当然就只问受託之事……。”

“呵呵呵…司令您爱说笑吧…”女人道:“司令万金之躯,怎可能为了几个毛孩子就亲身涉险?”

“大当家当我说笑也好…”我沉吟半晌道:“人生不过沧海一粟、白驹过隙…曲某行事起兵,不过为的就是个人人吃得饱、三餐碗裡二两肉,男有分、女有归,想耕田的有地种、想读书的有书读,夜裡睡觉有张床、头顶上有片屋顶,出门作买卖不用担心给土匪劫了…每个人各尽其力、各收其果,安居乐业、各得其所,这样而已……。”

“呵呵呵…好个出门不用担心给土匪劫了…”赵红玉啜饮口茶笑道:“我们当土匪不就是你们当官的胡作非为、bī出来的吗?”

“过去官不官、绅不绅、军不军、民不民…我曲某的愿望就是以后是讲道理、讲公平、照法行事的国家……。”

“这世上只有强权,没有公理的……。”

“手上有枪的人如果只相信强凌弱、众bào寡,那世上就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热茶过喉,我续道:“若能做到强扶弱、众护寡,有枪的人维护无枪的人、有恆产的人照护无恆产的人、有父兄的人守护无父兄的人,那世界就安康了……。”

“您不过强词夺理吧…”只见秀梅微挑,赵红玉低头摆弄茶具。

“过去这么多年,曲某行事每一件都是朝着这条路往前走…”我放下茶盅扬眉道:“古人说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再配合教育消除无知……。”

“唱高调,红玉是请您来谈生意,不是请您来说教的…”赵红玉抬起下颔温柔打断我说话笑道:“要打高空唱高调下次再说,红玉陪您聊个三天三夜……。”

“……。”

“您怎么不问是谁出钱买您人头?又怎么不问红玉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引您来此?”赵红玉轻抿嘴角百媚生姿道:“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您都不问不想知道,怎么就勐鑽牛角尖呢?事情林修女都没跟您说吗?”

“林…林修女…?”我脑海中浮现离开小教堂那一幕──那光景真的一直闷在我心头,但也说不出究竟怪在哪裡。

“呵呵呵…看您这表情红玉就信了,那傻修女果然什么都没告诉您…”女人挑出一颗醃梅放入口中笑道:“难怪您从进来坐下到现在就一直嚷嚷着孩子的事……。”

“嗯…”浑身一阵清凉浮现,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没错,这几天来我一直莫名浮躁,很多决定做得连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哼!这么笨还当什么司令,我看去当个司号还差不多…”赵红玉娇声媚嗔道:“要你人头我埋伏在金田镇外早就一枪把你打死了,还让你弹琴、让你喝酒吃肉,还要老娘在这陪司令你喝茶,呵呵呵呵……。”

“千金之子坐不随堂…”赵红玉道:“全广西一天被土匪绑走的肉票不知有多少,您曲大司令又何曾亲自去救过哪一个?”

这就对了…那天晚上温存到一半就突然给赶出门,照说发生这种事隔日小怡直接自己处理就好,犯不着急着半夜催我上马出门。

我抬眼望向女人眸子,狡猾又慧黠。

“那个林修女呀…我认识她这么久,我就没见过这么傻这么蠢的女人…”赵红玉又挑起一颗梅子道:“那年挺个大肚子带着群孩子,要不是正好我要消灭那帮人贩子,早就整群给劫去卖了。”

“啊?”

“啊什么啊?林修女肚子裡那个不是你的呀!”赵红玉瞅了我两眼道:“看你是真不知道…你儿子明哲还是我帮忙接生的呢…呵呵呵…告诉你这个祕密我多收1万…呵呵呵……。”

“明…明哲…?!”我讶到说不出话来。

“明哲这名字是苏夫人照字辈取的,现在在后面玩着呢,等等就可以见到他…”

赵红玉换过茶叶重新沏上道:“骂她傻她还不愿意承认,那时要不是我差人连络上宁当家的,府上还不知道司令您在外面还有这个儿子呢……。”

“所以……。”

“府上夫人和宁当家的来了好几次囉,不然,您以为华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局面?”赵红玉取过我的杯子用热水冲洗换上新茶道:“文静就是想不开,告诉你又怎么样,进了曲家又怎么样,她想做的还是可以继续做,不是吗?”

赵红玉沉默了半晌抬眼望向我道:“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文静和您和府上的事……。”

“大当家别这么说,渊翔承您费心了……。”

“您别这么说,文静天性纯厚、悲天悯人、宅心仁厚,夫人聪明过人、心xiōng宽阔、见识不凡,宁当家心思细密、手腕高卓,我这土匪婆能与她们诸位结识,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赵红玉声音中微带惆怅道:“我这个妹子脸皮薄拿不定主意又固执,这次就是因为讲不过她我才出此下策,那天晚上也实在是气她不过我才打她的。”

“喔?!”

“您曲大司令人头还真香呢,沉鸿英要杀你、陈竞存要杀你、谭浩明要杀你、陆荣廷也要杀你…”赵红玉恢复从容道:“要不是林文静这个傻女人,我们也不用搞得这么複杂。”

“我们……?”

“呵呵呵,您看我又说熘嘴了…”赵红玉掩口笑道。

“大当家您客气了,您怎么可能说熘嘴什么呢?”我抿抿嘴沉头啜饮道:“所以这是君儿和小怡设计的圈套吗?”

“男人朝外人说自己夫人闺名是很不适当的…”赵红玉顾左右言他道:“要杀你的人太多,这钱与其给旁人赚,不如放进红玉口袋裡。”

“那也不必这样呀!”

“要杀你的人那么多,怎可能每个想杀你的都来找我赵红玉下手?”赵红玉道:“昨天接待你的寨老就是沉鸿英的人,他之所以昨天没动手,就是沉鸿英交待要由我动手,那两个跟你来的年轻人就是准备要回去报信的。”

“嗯……。”

“放心,他们不动手我也不会动他们,毕竟大家都在这老山裡讨生活,大家没必要为了你的赏钱拿性命来搏”赵红玉啜口茶续道:“这计策是夫人和宁当家订下的没错,把您赚来山上一方面可以让您避避风头,这林子裡敌明我暗,要保护您比在山下容易多了;第二是您在山上,要动手的人就少了一大顾忌……。”

“所以沉鸿英、刘震寰就不会有顾忌了?”我茶汁沾chún嘿道。

“沉鸿英也要反?”赵红玉微讶道:“红玉以为他只是想吞了您的部队。”

“他一定会反…吞不吞得下他都会反…”我放下陶杯道:“孙文和陈竞存都给了他许多好处,暗底下他与吴佩孚也有联繫,这反不反由不得他。”

“喔?”赵红玉露出难以相信我会做出这样判断的神态。这已远超出小怡她们家情报蒐集能力。这是穿越者的威能,虽然说我已在这个世界拍动了许久翅膀,但整个混沌效应显然还没改变整个历史格局。

“陆荣廷、谭浩明是为了他儿子想吞掉我,沉鸿英、刘震寰是为了想取代陆荣廷想干掉我。至于大当家您说想动手的人,渊翔不在山下,想必德邻、健生他们要动手也更自由吧……。”

“啊?”赵红玉显然难以相信我的话。

“我和叔叔伯伯们总还是有些千丝万缕的情分,不若德邻健生他们动手可以不讲情面…”我娓娓说明道:“更何况陆荣廷、谭浩明或是沉鸿英、刘震寰都不是陈竞存的对手,梧州门户失守、桂平又何复存焉?”

我抽出纸菸,赵红玉示意不用,续道:“乱军过境生灵涂炭,浔州多年建设积累将毁于一旦,我曲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呵呵,我明白了…”赵红玉苦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夫人命我无论如何都要至少留您十天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