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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桐宫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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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顿于国破家亡当中,我不敢去找我那唯一的亲人——嫁到契后国去的姐姐。因为我听说契后国也因为我的胡闹而陷入同样的危机。那个时候,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平静,但我的生命力却还很强盛——这令我痛苦万分!我想在雨中求死,但阴云密布的天空却突然放晴;我想在日下曝毙,但地面却裂开向我喷洒泉水。那是一个叫若木的年轻人,在默默地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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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宗人给了我一个希望,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寄托——抓住九尾,寻找毒火雀池。于是我开始寻找九尾——那个窃据了我妻子身体的妖物。一次次的围堵,一次次的功败垂成,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就这样打发自己的生命,但若木呢?为什么他也要这样浪费他的青春年华?是因为他乐在其中,还是说他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宿命?”

“我失去了一切以后,有一天突然想起了她的诅咒——她曾诅咒我将失去这一切!各条线索串起来以后,我终于明白了:是她亲自用她的双手来实现她的诅咒!”

“我知道,她希望我去求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唯有掌控了世界上最强大精神力量的她,才能够做到媲美于朱雀——甚至更加完美的‘祛除异灵’。可是她错了,就算我可以抛弃我的骄傲,我的妻子也绝不会抛弃她的骄傲!苏儿,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你会寂寞吧?我还是给你留下最后一份礼物吧。小隽,这是虎魄,是我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一点杀机。如果你想替你大姐报仇,或许它对你会有些帮助。”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桑兄,不要太悲沉了,我们或许不能改变命运,但至少能改变对它的看法。季丹……经历这么多事让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人,其实还在等你。”

“不破,你很好,很好。继续走下去,不要因为我这个没用的舅公而消沉,不要被这雀池绊住你的脚步。”

有莘羖挺起笔直的躯干,抱着他的爱妻,一步步向雀池走去。有莘不破和桑谷隽想冲过去,却被季丹雒明一把扯住。

“黄鸟交交……止于桑楚……临其渊陟……万夫之御……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野马尘埃……风雨凄凄……以念苍穹……伊可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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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池恢复了平静,但却不是以往那荒凉的静,而是一种肃穆的静。

“怎么这么多人!”

空中一个声音打破了雀池的寂静。桑谷隽抬头一看,怔住了——夕阳下,一股小旋风托着一片芭蕉叶,叶上端坐着一个三九寒风一样冰冷的女孩子——正是在幻之水境里遇见的那个少女。

“喂,我问你,知不知道毒火雀池怎么走?”

桑谷隽呆呆地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在平时,有莘不破一定嘲笑他两句,这会子却没这个心情。

看见桑谷隽这副模样,风中的少女有些不悦:“你是哑巴啊?怎么不说话干瞪眼?”

“这里就是毒火雀池,姑娘有什么事情吗?”回话的是于公孺婴,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令人信任的重量。

“啊!”风中的少女扬眉喜道:“听说今天是朱雀三十年一现的日子。你们也是来等祂出现的吗?”

“姑娘来迟了。朱雀今天早上现身过了。”

“啊!”少女无限失望地叫了一声:“三十年一次,我居然错过了,难道还要让我在等三十年?”她失望了一会,终于恢复了冷漠无言的神态。

流连的旋风在毒火雀池上空无奈地打了个转,终于向黄昏的西方吹去。

“你又错过机会了。”有莘不破说。

“我现在……”桑谷隽说,“哪里还会有心情!”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桑谷隽说:“我先伺候爹爹和舒服回孟涂。”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在孟涂乖乖做个好儿子。你呢?还不想回家?”

“笑话!”有莘不破说:“我舅公的话你没听见吗?他让我好好走下去,不要被这雀池拌住!我会的!伤一养好,我们就走。”

“要到哪儿去?”

“西边!逆流而上,听说天山就在这茫茫群山后面!”

“天山?那是传说中……”

“传说中血剑宗隐居的地方!”有莘不破替桑谷隽说了出来。“你信不信?我家有一把血剑宗少年时的佩剑。我想我爷爷一定认识他,可惜爷爷无论如何不肯跟我提起关于血剑宗的事情。我问师父,他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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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他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想跟他打架!”

“以前想过的。”有莘不破说:“可见过季丹伯伯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大!所以暂时不考虑和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打架了。不过,高人见见总是好的。”

“你不怕他杀了你?”

“有点怕,所以才刺激啊。怎么样?想不想跟我们一块去?”

桑谷隽望着那风中少女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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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关革命的理由

桑谷隽奉父亲、叔父回孟涂,于公孺婴和季丹雒明去为芈压寻找灵药,半路上雒灵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匆匆别去——归程中的七香车上,只剩下有莘不破和江离两个人。

“雒灵也真是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说一声,不过,唉,这也不能怪她,她又不会说话。什么闭口界,她这一门的功夫也真是奇怪。”

“不要太担心,看样子她只是去见什么人。她和你这么要好,不会舍得你不回来的。”

“你这话里怎么透着一股酸味。”有莘不破说,“不过也好,说明你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是吗?”江离口气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莘不破突然叹了一口气。

“干嘛叹气?”

“有没有听说契后国把葛国给灭了。”

“听说了,怎地?”

有莘不破兴奋地说:“那就是说终于要对那个万恶的大夏王开战了!”

“大概是吧。可是这事有什么好叹气的?”

“我是在想,”有莘不破说,“如果这场战早开打几十年,那该多好。在大夏王屠杀有莘氏一族之际,东方诸国大旗一举,天下诸侯响应!也许舅公就不用落到国破家亡的境地了。”

江离漠然道:“那时天下诸侯为什么要响应契后国造反?”

“大夏王这么暴虐,逼得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响应造反!”

“你别忘了,虽然孔甲王以后,王政乱德,但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严重。最多不过是政乱于朝罢了,还没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的地步。”

有莘不破不以为然道:“难道一定要等到大家都活不下去才造反吗?”

“鼎革不可轻举。”江离说,“就算是现在,我还是觉得东方举兵,对这个世界不一定是件好事。”

“夏后氏政弊德乱,搞得民不聊生,你居然还替他们说话!”

“革命必以刀火,”江离说,“或许持刀人原本是想做一件好事的,可是刀染了血腥以后,持刀人的心态也会变的,以暴力得到政权的人会更加容易信任暴力,这对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火易纵而难收,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毁掉弊政,但到最后却多半会连传统也一起烧个一干二净。”

“不破旧,怎么立新啊!”

“一物之微,皆有所自。”江离说,“不立足于旧传统,哪来的新!所谓的立新,其实不过是在旧传统上有所增减益损罢了。想把根基全部毁掉然后在凭空建起一座全新的楼阁来,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听过有成功的。”

“哼!”有莘不破说:“现在的那个契后国主也就是因为存了你这样的念头,顾忌多多,所以才拖到今时今日。如今戎狄逼迫于西北,干旱肆虐于心腹,夏王乱政于上,昆吾作恶于下,整个华夏糜烂到都快灭亡了,革夏命立新朝,根本就是不得不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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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来成汤一直不动,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力还未充足。”江离说,“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成汤成功地掌控了民心,如果他幸而革命成功,又能仁谨治国,那或许可以换来一世的太平。那这第一次革命,或许也可以视之为正义,因为他是挟民意而行鼎革。但鼎革先例一开,后世形势推移,流弊所及,必然有贪欲之徒竞相效仿,明明是为了私欲而自立,却伪托革命的大义!到时不但把这革命最初的正面意义给玷污了,连老百姓也得跟着受无穷无尽的灾难。”

有莘不破冷笑说:“依你说怎么办?”

“政昏误国,那是一世之灾。调之以药石,进之以良谏,未必无救。但如革命一起,开了这个先例,举世熙熙,代代相篡,难有止息——那才是万世之祸。”

“尊敬的江离老先生,”有莘不破冷笑道:“咱们也别去天山玩儿了,直接到夏都去,你给朝廷‘药石药石’,替夏王‘良谏良谏’,救救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怎么样?”

江离叹道:“我只是一个修真学道的小子罢了,大夏王高高在上,哪会来听我的话。”

有莘不破狂笑起来:“哈哈!这就对了!不过他也不只是不听你的‘良谏’而已!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龙逢那样的栋梁大臣,也不过说了他几声而已,就被英明神武的大夏王给喀嚓掉了!他要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这国政还哪里还会昏啊!”

江离默然良久,道:“夏桀确实不像话,但是华夏国运的兴灭,也不能仅仅考虑眼前的问题,还要顾及到后世的长远。”

“反正你就是希望天下最好不要死人,好的东西能尽可能地保存下来。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有莘不破说,“我可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要我说,见到害群之马,一刀杀了!保护好自己的国家,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也就是了。”

“那如果有个你难以下手的理由挡在你面前呢?”

有莘不破皱眉道:“算了,咱们说这么闷的话题干什么!还是谈谈我们怎么去天山吧。你还记得伯嘉鱼养的那些巨大的鱼凫吗……”

※       ※       ※

手,轻轻掠过雀池的毒焰,整个毒火雀池立刻被惊醒。

“他还是走了。带着那个女人。”

“宗主……”

“临走前惦记着要报复的人不是无瓠子,而是我。无瓠子如果知道,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宗主,当年真的是你……”

“别叫我宗主。在他面前,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只想做一个女人。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够。如果当年他能够只把我当作一个女人……”

“宗主,那虎魄究竟是什么东西?”

“虎魄?那是他留下的一点杀机,纯粹的杀机,没有附着任何玄术或精神力,因此也不是任何玄术和精神力所能控制。”

“不能控制,那么桑家那小子如何驱使?”

“不用驱使。它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点敌意——对我们的敌意。只要把它放出来,它就会冲着心力之源而来,它并不能对我们的精神造成损害,仅仅是破坏我们的身体而已。”

“什么!”

“也就是说,所有没练成魂游物外的心宗传人,都会被这点杀机肢解而死。”

“但魂游物外,天下只有宗主一人练成!

“我练成了吗?”

“……那这虎魄岂不成了我们的天敌!”

“天敌?不错。他真是天才,临走还留下这样棘手的东西来。不过……唉,我能窥破所有生灵的内心,可是在他面前却他全无办法。和这种天命孽缘相比,这点创造又算得了什么?”

“雒灵在那桑小子身边,只怕……”

“对灵儿来说,桑家小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掌握在桑家小子手里的虎魄并不可怕。令人担心的,反而是她和那个小有莘之间的未来。咦!那是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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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感应到吗?啊!是伊挚和祝宗人!”

“什么!伊挚!祝宗人!难道连这两个人也到西南来了?”

“不,是在东方!遥远的东方。他们在干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嗯,……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居然在干那样的蠢事!”

“蠢事?”

“补天!他们竟然企图补天!那是人类干的事情么!哈哈,疯子,太一宗的两个疯子……”

……

“刑鬼,你还没感应到吗?山鬼已经赶过去了。看来她和祝宗人之间的感应还很强啊。毕竟,祝宗人是她的旧上司。”

“可她已经发誓效忠宗主!怎能……”

“别激动,只是给旧主人送终而已,不算背叛我。”

“送终?难道……那两个人都……”

“伊挚好像还有口气……嗯,季丹似乎也发现了,祝宗人的小徒弟却还蒙在鼓里。我们走吧,灵儿已经找来了。这孩子很好,居然能够发现我的行踪。”

“您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