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62第六十一章(1 / 1)

作品:《千春隔流水

第六十一章

“什么意思?”木苒不解。

赵钰提亮油灯,用亮光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床上的松软枕头和米黄床单,床尾的抱枕,书桌上堆着的笔记本和彩色记号笔,还有书架上的书和各色小玩意。

赵钰说道:“这个少女闺房,标准得毫无特点,这真的是胸怀天下的季芳的房间吗?如果真的是,那么季芳在离开这栋房子之前,她确确实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是什么改变了她?”

木苒思考着回答道:“她在随她姐姐住进木家前,在这里生活了大概五六年的时间,和她姐姐一起。”

“五六年,足够一个女孩成长为少女,”赵钰的油灯转向书桌前的那副油画上,“季芳的觉醒是因为知道了姐姐的死讯,她的内心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姐姐是她不可撼动的强大内心里,最柔软的一块。”他突然转向木苒,问道:“她姐姐的房间在哪?”

木苒答道:“右边的那间就是。”

赵钰立即走出季芳的卧室,穿过小小的客厅,推开季芳姐姐的房门。

那是一间比季芳卧室稍微大一些的房间,紧闭的窗户上垂着厚厚的白色窗帘,窗下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被褥整洁松软毫无皱褶,赵钰伸手在被子上摸了摸,指尖感受到花纹的紧致手感,他俯身用油灯照亮,看见白色棉被上用更浅的白绣出的盛开花朵。

肥遗凑过来瞥了一眼,惊讶道:“这个姐姐是有多喜欢百合花?连被子上都是百合花。”

赵钰提着油灯,审慎地观察这间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卧室。

木质的房子通风凉快,房间内的家具布置比起季芳那一间,显然更成熟简约,虽然夜里油灯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感受得出来,曾经居住在这里头的年轻女人是一个多么细腻温柔的人。

赵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窗下的桌子边,他从桌下提出一个被折叠起来的画架,又从抽屉里翻出许多颜料盒子——那些颜料早已凝结成块,微一使劲便能捏碎成彩色的粉末。

赵钰问木苒道:“季芳姐姐会画画吗?”

木苒惊讶地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

赵钰捏搓着指尖的颜料,眉头深皱,他又走回床边,紧紧盯着双人床上并排摆放的两个枕头。

肥遗飞到赵钰肩膀上,困惑地歪下脑袋,翅膀尖端不耐烦地扫着赵钰的脸颊,“喂喂,赵大钰,我们不是来找潇樯和罗左的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赵钰的目光环视在房间内,耳语般回答道:“……我在找人。”

肥遗气道:“我看不出来你在找人啊。”

木苒抓过肥遗,示意它安静。

肥遗气鼓鼓地收起翅膀。

木苒看向赵钰,低低唤道:“赵钰,能告诉我你在找谁吗?”

赵钰回头看向木苒,眼神被油灯的温暖光芒灼亮,他忽然拔腿往外跑,蹬蹬穿过客厅,回到季芳的小卧室里,一把扯下墙壁上的油画,用油灯仔细照亮画里的那对恋人。

“仔细看,木苒,”赵钰对紧随其后的木苒说道:“这画里的人到底是谁?”

木苒提过油灯,俯身仔细查看花田尽头的那两个小人。

肥遗被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嘎吱嘎吱。

客厅的木质楼梯下忽然传来在寂静黑暗里刺激耳膜的声响,这样的声响在不久前他们也曾听到。

有人踏着楼梯,上来了。

木苒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她迅速熄灭油灯,拉过赵钰的手,将他和自己一并塞入季芳卧室的衣柜里。

衣柜很小,木苒坐在赵钰身上,赵钰的双臂从后头紧紧抱住她,他们俩前胸贴后背,彼此都屏住呼吸。

楼梯传来的嘎吱声渐渐近了,伴随着这种别扭的嘎吱声,还有一种咯噔声响,像是木头棍子杵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木苒瞪大眼,和身后的赵钰面面相觑。

他们都猜出了这个深夜到访季家的人,会是谁。

“木苒,赵钰,你们不用躲了,出来吧。”滞重的脚步声和棍子杵地声停在门外的小客厅里,木老太太低哑暗沉的声音在森冷寂静的夜里悄然响起。

衣柜里,木苒看向赵钰,赵钰点点头,两个人先后从狭窄的衣柜里钻了出来,油灯被重新拧亮,木苒提着灯,慢慢走出卧室。

客厅里,木老太太独自而立,她没有带灯,苍老年迈的一张脸在油灯的昏黄光线里,显得死气沉沉。

“奶奶。”木苒轻声唤她。

木老太太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到客厅沙发边上,略显笨拙地坐下。

赵钰走到木苒身边。

木老太太抬头看着他们俩,淡淡说道:“我一看到这边窗口的亮光,就猜到是你们俩来了。”

季家的房子位置隐匿,除了同样高高建在半山腰上的木家,没人会去注意一栋十多年来无人居住的空房子。

木老太太借着灯光看了眼屋内的摆设,叹气道:“这里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她停顿了一下,笑问道:“你们是来找那两个朋友的吧?为什么不好好找找,我注意到你们一直停留在楼上。”

赵钰笑道:“老太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木老太太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口。

赵钰笑问道:“当年季芳姐姐为什么会嫁给木苒的大哥?他们俩,为什么会结婚?”

木老太太微微耷拉的眼皮略略撩起,颇为严厉地瞥了眼赵钰,“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赵钰蓦地瞥了眼木苒,木苒还没抓到他眼神里的深意,他已经重新看向木老太太,说道:“木家和季家的那一场婚姻,并不是他们自由恋爱自由结合,而是被你一手包办的吧?老太太。”

木苒诧异地看向木老太太和赵钰,“怎么会?”

赵钰说道:“我不知道木苒大哥是什么想法,但起码,我知道季芳她姐姐一定不是心甘情愿嫁去你们家的。”

木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年老的身体虽然不由自主弓着,但看得出来线条僵硬,整个人有些狼狈,“你为什么这么说?”

赵钰转身走回季芳房内,将那副油画拎了出来,笔直地递给木老太太,冷笑道:“我们都知道季芳的觉醒是因为她姐姐的死,可是事实的真相难道只有这些吗?季芳从小失去双亲,她和她的姐姐一起居住在这栋僻静的小木屋里,你刚才也说了,这栋房子完完整整地保留了季芳姐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的话,让我大胆猜测一下,在季芳离开这栋房子住进木家之前,她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像大部分她那个年龄女孩该有的,敏感细腻,温柔善良,天真活泼。”

木老太太仰头看着赵钰,冷冷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用心看看这栋房子吧,就像季芳说的,用心去看。”赵钰将油画往前推,“季芳的姐姐为什么那么偏执地喜欢百合花?为什么人走茶凉,季芳还要将这栋房子纤尘不染地保留下来?属于她姐姐的记忆那么多,她甚至在木家留下了木潸,但是这些对季芳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里,因为这里才是她和她姐姐真正的家。老太太,你看看这幅画,你觉得这片花海后头手牵着手的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肥遗从木苒的背后探出脑袋,小声说道:“……难不成是季芳和她姐姐?”

木苒闭上了眼。

木老太太没有说话,她用力抿着干瘪的双唇,嘴角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让我猜一猜,整个兆族在衰弱,血脉对你们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身为族长,根本没有自由选择配偶的权利,尤其如果你们还肩负着产下优秀后代的责任的话。”赵钰放下油画,说道:“季芳的姐姐是正东族长,你的长孙是正北族长,水生木,由他们俩产下的孩子,必然是最优异的,对吧?”

木老太太依然没有开口。

赵钰继续说道:“所以你把那位半隐居的新娘带到了你们家,你有倾听过她的想法吗?或许她也曾拒绝过你的提亲,但是没有用,她是个年轻的族长,没有阅历,没有权势,哪里敌得过你的威逼利诱?”

木老太太蓦地抬起头,双目圆睁,咬牙道:“我没有!”

“季芳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亲人,不,或许是恋人的姐姐被迫嫁入另外一个家庭,那个时候季芳几岁?十六岁?十七岁?一个处在最敏感青春期的女孩,一个本来就擅长隐匿自己情绪的女孩,她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赵钰将油灯重重放下,光晕笼在油画上,将画面上的两个人剥离得如梦似幻,赵钰俯身逼近木老太太,忽而冷笑道:“老太太,季芳她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