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7夜话(1 / 1)

作品:《圣宠不倦

身下龙床温软舒适,很是能消磨人的意志。薛历川本就不多的清醒意识很快被击溃,放下心底杂七杂八的念头,毫无顾虑的饱睡了一顿,待再睁开眼时,屋内光线有些暗沉,怕是已到申时。

薛历川从床上坐起,愣愣的发了会呆,大脑逐渐清明后,才真正对目前的状况有所了解——他在皇帝的龙床上衣衫不整的睡了一觉!虽然为时已晚,薛历川还是妄图补救,正要翻身下床时,却被一道清细的嗓音拦住。

“薛大人,您身体不便,还请歇在床上吧。”

薛历川认得这是皇帝跟前的贴身内务总管林光秀,大概是刚刚听见了响动进来,见自己现下这番架势,站在那里颇有些为难的劝阻。

“有劳林总管费心,我没事。”

薛历川见他客气小心的态度,惊讶之余很有些不适应。内务总管的职位可大可小,于朝堂上没什么实权,但借着皇帝近身的便利,比有些大臣还要能说得上话,尤其在这后宫内,更是他人争相拉拢的存在。薛历川虽然向来在官职品级的事上有些迷糊,但平日见当朝丞相都对面前这个人言语客气,便知道他绝对比自己这个侍卫长有权利的多。不过才两日功夫,自己失职没受罚不说,从皇帝到皇帝身边的人态度都如此诡异,让他怎么也猜不透是哪里出了错。

碍着身份,林光秀不便上前,眼见薛历川又要起来,想起皇帝午后走时,特意叮嘱了大堆待他醒后的琐碎事项,这头一条便要被他破了,不由更为着急,便把姿态又放低了些:“圣上留有口谕,若是不能服侍好薛大人,奴才们便要受皮肉之苦了,还请大人体恤。”

见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搬出皇帝口谕,薛历川只得照办,老老实实待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林光秀道了声“多谢”,又去外殿唤来宫女内侍在床榻边摆放下食案,传了些膳食进来。

“这些清粥小菜,是圣上交待御膳房为大人准备的,您先用些垫垫饥,晚膳等圣上回来再用。”

“我自己来。”

“圣上吩咐过……”

专供皇帝的膳食自然样样精细,送上来的这些虽然清淡,但也都是经过精心熬制调配的,只看那色泽搭配,便勾的人食指大动,更别说充斥在鼻端的淡淡清香,薛历川腹内几乎是立刻应景的叫了几声。但是这顿饭薛历川吃的并不舒服,几个宫女在旁边为他盛饭布菜,凡事都不需他亲自动手,这待遇放在后宫妃子身上是种恩宠,但放在他这个有过无功的人身上,就叫他食不知味了。

呈上的膳食并不多,只够薛历川吃个半饱。待他吃完,林光秀便指挥着人又将食案撤下,另有宫女端来清水盐粒,服侍他净手漱口。

等都收拾干净了,殿内又只剩下薛历川一人,皇帝回来时,他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差点又睡了一觉。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唤林光秀传了晚膳进来,就把人都打发下去,自己坐在薛历川身边,殷勤的给他喂饭。

薛历川头痛不已,跟这顿比起来,傍晚那阵仗简直是小打小闹。他面前的碗筷根本就没用过,皇帝端着碗一口口送到他嘴边,脸上笑意盈盈的,对他的反对却是坚决不予理睬。

挟到面前的菜色都是薛历川平常喜欢吃的,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中另有深意。殿内温度适宜,皇帝脱了华贵锦裘,身上凌然气势内敛,嘴边笑意在殿内烛火映衬下更显温淡。薛历川有一瞬间产生了面前的人跟他是亲昵挚友的错觉,但那荒唐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皇帝的突然变化说不清是好还是坏,他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这几日朝中放休,皇帝手上也没有堆积的要务,用过膳,又亲手照料着薛历川喝下汤药泡了药浴,才刚到戌时,便硬拉着人上床歇息。

薛历川也提过让他去偏殿耳房休息即可,皇帝以偏殿阴冷不宜养伤为由拒绝了。跟着皇帝一起躺下时,这诡异暧昧的氛围也确实让薛历川起了点那方面的怀疑,但皇帝向来宠爱的都是后宫女色,自己又并非潘安之貌,往那方面想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并且去年朝中有位大臣带着位天姿国色的男伶进宫,欲献给皇帝尝鲜,当日是他轮班,他在窗外亲耳听到皇帝震怒着让那大臣滚出去,听说第二天朝堂上还御笔朱批让那人连降三级,流放到了外省。由此可见,皇帝对那种事还是很厌恶忌讳的。

“历川。你不是喜爱游历江河山川吗?跟朕说说,朕的天下,都有哪些好去处。”

皇帝觉得交流嘛,总要挑些双方感兴趣的话题,他这边朝堂政务之类的乏味无趣,薛历川肯定听不下去,并且他明显对皇帝的命令应付起来比较顺手,只要皇帝令下,他便会无防备顾虑的跟着做。

果然,薛历川立刻认真回答:“属下空闲时间不多,去的地方并没多少,只从去过的那些地方里,属下觉得洛阳人杰地灵,是块福祉宝地。”

皇帝听他语气,对那地方似乎极为喜爱,便在心底默默记下了。

“你途中见闻呢?都有哪些趣事,也说给朕听听吧。”

“是。”

薛历川将自己最近一次去济州映梅县的经历讲了出来,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原以为皇帝会不耐烦听下去,却一直不见他出声打断,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在某些民间习俗上跟他进行讨论,讲到后来,连薛历川自己的兴致都被带动起来,他不再拘谨,也不用皇帝一句句的往下催促,只要皇帝不喊停,他便把自己能想到的那些新奇好玩的事都讲了出来。

这场夜话,直到下半夜薛历川睡着为止。薛历川身上有伤,撑不过皇帝,到最后嘴里冒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皇帝趁着他迷糊蹭到他身边,将两人中间距离拉近,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声“睡吧”,等他闭上眼,呼吸绵长平稳,皇帝便翻过身,还像在仁王府那晚一样,将他搂在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下。

第二天早起,明知道薛历川醒了,皇帝还是闭着眼装睡,手脚在他身上一顿乱蹭,直到感觉他身体越来越紧绷僵硬,皇帝才恋恋不舍的睁开眼。

“历川,朕睡相不好,没压到你身上的伤吧?”

其实皇帝始终牢记着他身上伤口的位置,睡觉时手脚都有特意避开,怎么可能会伤到他。

薛历川连忙摇头,只希望皇帝能赶紧从他身边起来,或者放他下床。

皇帝也不再逗他,因想着这几日用心调养,薛历川行动上已经无碍,练武之人多活动活动对康复也有帮助,便不再将他困在床上。

穿衣洗漱自然又是皇帝一手包办,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趣,对这些小事这么着迷。薛历川困窘不安,只得把这些都归于皇帝听多了民间故事,想体验普通百姓生活才找他来练手。

薛历川跟着皇帝在正殿前厅用了早膳,同寝而睡的事都经历了,同桌而食也就没再给他带来更大压力,所幸前厅里林光秀和几名宫女还随侍在旁,皇帝只是为他添饭布菜,没再像昨晚那样喂他。

皇帝发现薛历川放松下来和犯困迷糊时最好摆弄,虽然清醒时一本正经的戒备着,但想让他放松和迷糊却并不难,找到了入手方法,皇帝心情大好,也有功夫去天牢清算旧账了。

皇帝走时,还是把林光秀留下了,嘱咐他好好侍候薛历川,他要是想往哪里走动,便跟着他去,正午时记得回昭德殿用膳就行。

薛历川以为皇帝不会允许他出殿门,在他走后,先是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走动了会。他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宫入了侍卫营,前面十几年勤学武艺,后来跟在皇帝身边时刻警戒着皇帝的安全,除了有长时间轮休时在外游玩,他这些年在宫里,还从没这么悠闲过。

其实他也并非不觉得皇帝怪异,只是他习惯了听令行事,虽然在江湖上接触了些洒然侠士,很多事上都有了自己的见解,但宫里不比江湖,这宫里诡谲之事何其之多,照着自己揣度心思行事,往往会死的不明不白,还不如听从命令,走一步算一步,皇帝下的令,就算会有错,也比其它的风险小些。

今日又是晴朗天气,昨日院子里积雪都清扫干净了,经过一天烘晒,这会儿青石板面干燥透亮,看的人心情也跟着爽快起来。但是看久了也就没意思了,院子里除了三四棵枯着的林兰树,其它没什么摆设,薛历川站在殿前回廊下,不知道该把目光聚焦在哪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他这样,林光秀便上前提点,说是皇帝允了他可以四处走动的,要是想去哪里,由他跟着就好。

虽然有皇帝近身内侍跟着多少会不方便,但是总比待在这里发呆的好。薛历川在宫里没其他相熟的人,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听了林光秀的话,立刻拜托他跟着自己回了侍卫营。

林光秀也知道自己身份不便,到了侍卫营只留在营门外,让薛历川记着时间正午便回,就让他一个人进去了。

侍卫营除了有两个相对较远的院落专门用来训练,其它院落里都住着现役侍卫,因为大多都是城中官宦富豪人家送来的子弟,这会儿当值的都不在,不当值的便都出城回了家,唯有副侍卫长易俊还窝在他的厢房里。

薛历川站在房门外唤了声:“易俊。”

听到声音,里面的人立马开门出来,激动的抱拳行礼:“大人,您回来了。”

“进去说吧。”

易俊马上侧身把薛历川让了进去,边往里走边还不停抱怨:“大人您那天早上突然就不见了,仁王说是您已经被圣上接回宫里,可是等我和兄弟们赶回来还是没见着您,我连惩戒营都去探过,可也没消息,行止那小子明明比我们都先回宫,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我又不敢去问圣上,这两天都快急死了。”

“抱歉。”薛历川跟侍卫营这些兄弟感情深厚,宫中危险,大家随时都可能性命不保,平日无事的时候,便尽量互相照应,但是如今留宿皇帝寝殿的事,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说出来,就只有对替他担惊受怕的易俊道一声抱歉了。

易俊倒是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把人让到屋中桌旁坐下,又动手给他倒了杯茶:“这又不是大人您的错。只是大人您这次的事可大可小,失职的事还算小,就算圣上不追究了,但赶在这风口浪尖上,万一被有心人怀疑您也是被十六王爷收买,故意坏事,那可就是大麻烦了,所以我才会这么担心。不过,看您现在样子,气色挺好,应该是没受到为难吧。”

薛历川之前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层,如今看来,也许正解释了皇帝把他留在寝殿的原因。怪不得昨日会问他有没有看清袭击的人是谁,晚间又让他讲些江湖趣事,大概就是想知道他平日跟哪些人来往,有没有可疑吧。

其实这事细推敲根本站不住脚,若是跟十六王爷这事扯上关系了,皇帝那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早就直接把人关进大牢受审了,哪会好吃好喝供在自己身边。

但是薛历川宁愿相信这个说法,也不愿去深究其它原因。想着既然皇帝是想查清他有无谋逆之心,他问心无愧,反倒可以在昭德殿安心住下去,好让皇帝可以借机调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