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辰走下飞机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

他跟着缓慢的人群走出机场大厅，第一百零一次后悔当初是为什么要拒绝父亲的私人飞机。算了，他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等屏幕亮起，看到的就是跳出来二十多条来电提示，以及一条接一条叮叮咚咚的短信微信提示音：

来自现任：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被偷拍，还被放到网上”

“亲爱哒，上飞机了吗？一路顺利”

“黄中要求我公布，我应该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到了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您有来自现任的未接电话x24

来自爸

“到了就滚过来吃饭”

还有一些狐朋狗友：

“还在忙阿？你和那位网红小姐又有新进展了，啧啧，好一场大戏，说真的，相比现在这个，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位金鹿影后白云真”

“大忙人什么时候出来聚聚阿？兄弟我最近来城里了，一起吃个饭？”

以及一些公事和各种开发票博彩奢侈品伪基站广告。

他随意扫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放回西装。司机看到他迎上来打开车门，“金少，去哪里？”

金茂辰向后靠在靠垫上，感到后颈传来一阵酸痛，闭上眼睛，报了自己的公寓。

黑色轿车平稳地滑进道路，像一条黑色的鲨鱼游刃有余地游进深海。从机场离开的路上，两边梧桐树枝叶遮天蔽日，斑驳的树干却在诉说不一样的故事。如此绚烂，衰败。

这时一阵默认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金茂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来自那个网红的电话。

又是她，金茂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个虚伪的拜金女这两天打了无数个电话，让人烦不胜烦，不过自己已经回到城里，不接的话她估计会一直打下去，还是早点了断早点清净，他看了一眼屏幕，滑动接听键。

“茂辰，你到哪里了？什么时候下的飞机？”年轻清脆的声音传来，像山谷里怡然盛开的百合，娇嫩的花瓣上露珠点点，又显出一点稚嫩的朝气，“今天能过来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当然知道那些话是什么，买通媒体曝光，接下来无非就是试探自己的态度，看看有没有机会转正嫁入豪门，“不用了，我已经看到网上和宣传会上的消息。”

多亏了那几个前任，偷拍曝光后单方面主动承认恋情，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跟着隔空喊话，这种套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被迫经历一次，真不明白这些女人是当他蠢还是什么，明明是一场情色交易，到后来都会不自量力地想要变成金太太，前赴后继拦也拦不住。

电话那头的舒颖察觉他口气中的不善，连忙想要解释，“茂辰，你听我说……”

金茂辰没有心情听她编故事，直接打断，“我们断了吧。”

对于这样见钱眼开的拜金女，他见的实在太多，耐心有限，也无需怜悯。她们一开始为了名利出卖身体接近他，可惜只要时间一长，胃口总会越来越大，慢慢地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个也没有例外。

“我没有……”舒颖的话截然而止，仿佛完全没有想到他为此会提出分手，那边停顿了一两秒，接着传来她被放空变形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金茂辰冷漠道，“就是你听到的，我觉得这段关系应该到此为止。”

没有，没有什么？是没有故意窜通媒体蹲点拍照片？还是没有故意爆料恋情？或者是短信上发的，“没有办法”？

因为舒颖的工作性质关系，她平时很注重隐私，出门时会佩戴帽子眼镜口罩全副武装，金茂辰事后看到网上偷拍的照片，舒颖几乎没做掩饰，而且角度刚刚好，大概是碍于他的关系，媒体也不敢爆出过分亲密的画面，这明显是有人提前通知，狗仔定点蹲守。

“茂辰，我……”电话那头背景安静得就像真空，舒颖语无伦次地嗫嚅着，似乎沉浸在巨大的变故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起来有那么点可怜。

这样就说不出来了？

金茂辰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张年轻的脸，在过往经历中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可以归为最漂亮之一，就像这个世界千千万万朵漂亮的娇花一样，美丽得失去了分寸，就只剩下千篇一律让人厌恶，“如果你是在担心分手费，你大可以放心。”他唇角勾出冷漠的弧度，“你跟了我这几个月，我不至于亏待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和我的助理提出来，就这样。再见。”

金茂辰说完，没再给她时间辩解，直接挂掉电话。

暮色四合，六月的白天格外长，等到天边亮起乳白色的月牙，迟来的路灯才会亮起。

其实他挺喜欢这个网红，毕竟干净，据说刚刚从大学里毕业，以前没谈过恋爱。谁知道是真是假？至少她装得挺像。

本来只要乖巧听话，懂事识抬举，金茂辰愿意再往上捧一捧，不过她选择做出这样的事，触碰到他的底线过了界，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回到公寓没过多久，金胜打电话进来，金茂辰刚接通，就听到父亲中气十足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让你过来吃饭，你怎么不来？你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又在哪里鬼混？”

金茂辰平静道，“飞机晚点，我怕太晚就不过来了。”

“放屁！”金胜骂道，隔着电话金茂辰都能想象出他吹胡子瞪眼睛暴跳如雷的样子，“我问过你司机保姆了，什么飞机晚点，不想来就直说！再说就算晚点了怪谁阿？叫你坐家里的飞机你又不肯，还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

“爸，您没看到我发的短信？”金茂辰看了一眼时钟，现在七点，“您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把？”

“你还好意思问？要真等你回来老子不是饿死了，行了。”金胜生硬地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和那个网红是怎么回事？”

金茂辰想了想，正要回答，那边金胜就继续道，“我告诉你，这种人你玩玩就算了，上不了台面，只要有我在，你就叫她别做梦！”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她一个卖笑的戏子，竟然也敢做这样的弥天大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金胜噼里啪啦问候了她一顿，“总算她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戏进不了我们家门，后来敢没承认，也省得我打电话下去。但是你别被她苦肉计糊弄了，这女人精着呢，在吊你。你听到没有？阿？金茂辰！？”

没承认是什么意思？

金茂辰点鼠标的动作顿了顿。

金胜还在喋喋不休，“你要是对她心软，就等着看吧，她肯定是觉得在你身上好处还没捞够，非要像个蚂蟥一样把你吸干了才肯甘心，这些女人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当她真喜欢你？不过是看你、看我们有钱，这种女人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金茂辰实在对吸血虫的描述没什么好感，平淡道，“爸，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金胜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总算停下，“阿？分手啦？”他顾不上腹中还有多少未倾倒的洗脑文章，急忙问，“什么时候？”

“刚才我在车上，她打电话来。”

“不错，那挺好。”金胜口气软和下来，明显满意了，“这种的假脸女人有什么好，看多了也不嫌审美疲劳。还好这次你看清她真面目，要不然等以后肚子大了，你让我把脸往哪里搁？真让我孙子从戏子的肚皮里钻出来？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金茂辰叹一口气，把手机拿远一点，等再拿回来的时候，听到那边已经换了话题，“哦，昨天有人送了我几箱车厘子，挺甜的，就是太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明天我叫人给你送两斤来。”

挂掉电话，金茂辰浏览了一遍商业新闻，却总没什么心思看不进去，鬼使神差地点到娱乐版。

屏幕里跳出来一片花花绿绿的图片，什么电影节，电视节，男男女女各种搔首弄姿摆造型。扫了几眼大标题，他在页面中间的位置看见了一行黑色粗体字，“网红模特否认与金茂辰绯闻，自爆另恋神秘男友”

金茂辰哼了一声，这女人又想搞出什么花头？

最近几个月她除了工作就是和他在一起，他还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所谓的“神秘男友”吗？

金茂辰拨了拨鼠标的转珠，终于没忍住点开链接。

【目标好感度+2，当前好感72】

小可爱发出提示的时候，舒颖刚结束工作被送回公寓没多久。

金茂辰虽然性格渣，物质生活上从不曾亏待原主，大手一挥给她租了一套市中心大平层。原主将它当做两人爱巢，认认真真地布置装饰。

舒颖进房间后浏览了一圈，就开始在衣帽间挖宝，果然没让她失望，这里简直是女生的天堂。墙壁上贴着小清新碎花墙纸，乳白色的立式田园风衣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头顶悬挂着枝形吊顶，一个完美的梦幻国度。打开衣橱，各式各样的鞋子箱包整整齐齐排列，春夏秋冬的衣服裙子分类整齐挂在衣架上，虽然还没有红透半边天的女星那么有规模，已经足够让她艳羡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舒颖正站在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穿衣镜前，现在没有闲杂人等，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欣赏。卸了妆之后，清丽的五官就完全展现出来，如出水芙蓉，不施粉黛，依然美得让人瞩目。

更令她满意的是原主胸以下全是腿，这个身体她能玩到老。

小可爱停在一双亮红色的高跟鞋里，色泽光亮的漆皮和它的羽毛一样鲜艳，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宿主，你的幸福来自上涨的好感度，还是这个衣帽间？】

【小可爱，你真懂我】舒颖轻轻点了点鹦鹉的喙，【这还用问吗？】她环顾四周，吸顶灯柔和的光晕下，是一片散发着光环的琳琅满目，【当然是衣帽间了！】

小可爱：w(゜ロ゜w)

舒颖微笑，【谁叫金茂辰刚才要分手呢？】

小可爱：【……】

舒颖拎起一款限量版鸵鸟皮包，那精致的细节处理让人惊叹，【怪不得女人失恋之后都会疯狂购物，给不了感情，只好让包包给我安慰咯~】

【他在干什么？】简单熟悉下环境后，舒颖开始忙正事，攻略金茂辰的难度看上去很大，好在只要好感度有变化，就有可以总结借鉴之处，【不对，是他好感度涨之前在干什么？】

小可爱微侧脑袋，一只乌黑的眼睛向前投射出一片蓝屏，是先前金茂辰行为的投影。

这还是舒颖第一次见到动态的攻略目标，她应该觉得陌生，但是通过系统传输过来的世界背景，又让他看上去有些熟悉。

金茂辰穿着一身暗色花纹的丝质睡袍，黑玉一样的头发半湿不干，弯曲着垂落在额头上，深刻的五官在幽暗的蓝光屏幕衬托下，像隐藏在阴影里的雕像，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舒颖不敢肯定，她一直觉得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年纪才是个迷。

他手里拿着超薄笔记本，随意靠在沙发上，点开的网页里有一则内嵌视屏，甜美的女主播正在播报：“近日与环太影视股东金茂辰爆出绯闻的董佳佳今天下午出席《天山》宣传会，记者提问环节，当被问到恋情问题，她是怎么回答的呢？让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接下来的娱乐新闻里简短再现了下午宣传会，其中舒颖那句表白“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被完整地截录下来，当视屏播放结束变成黑屏后，几乎在同一刻，小可爱提醒：【目标好感度+2，天啦噜！宿主！双击~】它轻快地飞起来，在面前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个五彩的精灵。

金茂辰也在圈子里，他不会不知道背后盘综错杂的利益链条。

公众看到的花边新闻大多由经纪公司安排，要上新戏，炒炒绯闻，平时没戏的时候，更要炒热度，明星实际上没有什么选择权。今天在场的记者都是冲着“金茂辰”三个字来的，可不是什么“神秘男友”，不按照策划好的来结下梁子，如果再失去他的庇护，资本势力绝对会教舒颖重新做人。

加上和经纪人产生矛盾，自毁前途，还有最后的变相表白，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赌注够不够？

投影屏上的金茂辰站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公寓客厅的落地窗前。他的公寓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城市不灭的霓虹灯光闪烁着，不时照到他脸上，令他的表情时明时暗。夜晚高楼上肆虐的风吹乱早已干了的额发，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看的是这钢铁林立的万丈高楼，还是脚下无尽黑暗的深渊。

大概五分钟以后，他走回来又拿起手机摆弄，在看到通话记录里来自董佳佳x24未接电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会，接着翻出信息再看了一遍。

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锁定“来自董佳佳的信息”，屏幕的光点倒映在漆黑的瞳孔里，不漏出一点光芒。

扫到最后几条信息上时，金茂辰的拇指在屏幕中划过。

接着就传来：【目标好感度-4，当前好感70】

小可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停在空中，惊讶地一时间忘记振翅，一下子掉下来，摔在地上惨兮兮地看着舒颖，【宿主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不是很懂……】

金茂辰放下手机，关掉网页，合上笔记本走开，刚才好感度的变动仿佛没有发生过。他走下旋转楼梯，到冰箱拿了一听啤酒，一边走一边拉开易拉罐，接着打开电视，坐下来开始看球赛。

舒颖也一脸“活久见”的表情，随心所欲秒变心情，没有系统还真看不出攻略目标你的内心活动略丰富阿？要不要给你装个画外音自我放飞一下？墙都不服只服你！送你一句“演技达人”你敢不敢接？

绿茵场上穿着球衣的运动员挥汗如雨，到插播广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金茂辰看着电视，而舒颖和小可爱隔着投影屏看着他，这场景实在诡异地无聊，于是让小可爱收起投影，【其实这次金茂辰倒给我提了醒】

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