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费秘书长特别的后悔。

他昨天真的是想的太高了。诚然，秘书长和市长助理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迈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只要认真工作争取做出来一些成绩，一般都会被提拔为副市长的。然而就是这一步很多人迈不过去，他的前任是有背景才升上去了，他的前前任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给前任挪位置，被赶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比轻工局这样的单位要差多了。

这个人的遭遇对他来说就是一面镜子。

像他们这种人，没有什么背景，能力也不算突出，混官场本来就不容易，他现在的级别已经很不错了，陈市长肯提拔他也是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倘若宁秘书能和他一样圆滑，估计两个人的位置就会换一换了。

费秘书长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着急，他匆匆洗漱完毕，连早点都没吃就来到了单位。

此时才七点多钟，整个市政府都静悄悄的。

费秘书长放下自行车没去秘书部，而是先绕到了李市长的办公室，果然还是房门紧闭，心里预料到会是这样，但还是有点小失落。他再次回到秘书部，惊讶的发现赵珍珍已经到了，在自己的位子上认真写着什么，看到他进来抬头笑了笑。

费秘书长也笑了笑，他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心里想的却是，因为家里有病人，只要单位没有紧急的事情，他上班都是卡着点来卡着点走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难道这个赵珍珍每天都来这么早吗？

他还真的猜对了，赵珍珍这一段时间的确天天如此，因为她发现早上的学习效率比较高，每天提前到岗半小时，足够她把夜校的课程复习一遍了。

费秘书坐在办公桌前，虽然脑子异常的清醒，却看不进去任何的资料，他早上没吃饭，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决定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再说。

市政府的食堂很大，早餐供应还算丰富，但一般的员工都是习惯了在家里吃过饭再来上班，所以此刻虽然已经开餐了，但吃饭的人并不多。费秘书胃口很好的吃了两根油条和一个茶蛋，还喝了一大碗小米粥。

这次再次回到秘书部，差几分钟八点，所有人员都到岗了。

费秘书觉得他马上要离开了，就没必要抓着权力不放了，冲赵珍珍笑了笑，说道，“小赵，今天你来分配一下咱们部门的工作吧！”

赵珍珍一愣，点了点头。

费秘书躲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什么也没干，畅享了一下自己当上局长的痛快日子，等到十点多，他约莫着领导们的日常会议应该结束了，李市长这个时候或许会有短暂的空闲，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赶紧过去了。

“李市长！”

李市长见到他进来，从一大摞文件里抬起头，说道，“小费过来了，你稍等一下啊！”

虽然脸上还有微笑，但态度明显不如昨天热络了。

费秘书长忐忑不安的坐下了。

李市长没让他等太长时间，看完资料后就问道，“昨天的事情考虑好了？”

费秘书一下子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道。”李市长，我已经考虑好了，只是之前没有接触过轻工局的工作，有些担心做不好，辜负了领导和组织上对我的信任……”

李市长很忙，没有耐心听他讲完就打断了，“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一会儿让他们下个通知，你手头的工作和小赵通同志交接一下，什么时候能去轻工局报到，一定要提前说一声！”

费秘书连连点头。

走出李市长的办公室，费秘书长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简直要飞起来的感觉。

费秘书长很快就调走了，赵珍珍作为副秘书长，除了负责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还要主持整个科室的运转，非常的忙，再加上是年底，各种总结性的会议非常多，她加班成了成了常态。

不光是她一个人忙，王文广放假在家也没闲着，他带着孩子们在张罗搬家的事情。

因为住房紧张，学校早就希望他们家搬回到小洋楼，但房子毕竟六七年没有住人了，王文广去看了看觉得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维护一下，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屋子内部重新刷了涂料，房门被换掉了，破损的玻璃也被换掉了，王文广找了后勤的主任，主任派了几个人过来，先是把屋子里所有的旧物都扔出去了，然后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

王文广有洁癖，之后来检查了一遍仍然不太满意，就趁着天气好，带着孩子们来收拾屋子。

大宝和二宝负责擦玻璃，三宝和四宝负责擦地板，王文广手里也拿着一块儿湿抹布帮着两个小的干活儿，五个人忙活了一上午，整个小洋楼总算恢复成以前窗明几净的样子了。

王文广楼上楼下检查了一遍，对于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四个孩子已经在讨论房间的分配问题了，楼上共有三个卧室，一间比较大，一间是中等大小，还有一间则比较小。

二宝因为不可说的秘密，很想单独住一个房间，第一个说道，“我要住最小的房间，都不要跟我抢啊！”

大小都是相对而言的，最小的房间并不小，和他们四个人现在住的房间差不多，放下床，书桌和衣柜之后，应该还是非常宽敞的，而且这个房间光线很好，三宝一眼就看上了，擦地的时候特意多擦了一遍，还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的风景，觉得临窗设个画案很不错。

他不高兴的说道，“二哥，你这么说不公平吧，我也喜欢那个房间！”

实际上不唯三宝，大宝也看上了小房间，唯有四宝觉得哪个房间都很好，当然了，要是能跟着爸爸妈妈住在一楼就更好了。他晃了晃小脑袋，十分公平大度的说道，“大哥二哥三哥，要不，我们抓阄吧？”

二宝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对自己的手气也很有信心，立马回应，“好啊！”

看到二宝和三宝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拿废报纸了，大宝阻拦道，“别急着抓阄，咱们都要听爸爸妈妈的安排！”

大宝虽然也看上了小房间，但他想起来以前这一间屋子妈妈是用来做衣服用的，他们小时候穿的很多漂亮的衣服都是妈妈在这个房间用缝纫机做出来的。虽然现在妈妈工作很忙，但这些年不断地搬家，很多东西都扔掉了，但唯有缝纫机走到哪带到哪。

听到爸爸走上来的脚步声，几个孩子立即停止了争论。

王文广笑着说道，“怎么还不下去？活儿干完了就走吧，今天中午咱们不做饭，爸爸请你们去饭店吃饭，好不好？”

大宝三宝和四宝都说好，唯有二宝小心翼翼的说道，“爸爸，吃完饭我能回一趟堂姥姥家吗？”

清扫工作完成了，王文广本来想一鼓作气，下午将东西也都搬过来的。他已经找了后勤的人帮忙搬大件儿，孩子们的东西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搬，二宝长得又高又结实，比哥哥王建民的力气都大，在四个孩子里面是重要的劳动力，缺了他肯定不行。

王文广说道，“可以去，不过，你必须在两点之前回来！”

二宝笑着说道，“没问题！爸爸，我做完一套卷子就赶紧回来！”

王文广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对他这种干活儿也时刻不忘学习的态度很满意。

王建国赶到堂姥姥家，赵立志正躺在沙发上饿得快怀疑人生了，二宝看着舅舅一脸的丧气不知为啥觉得觉得有点好笑，将从两个大包子递给他，问道，“立志舅舅，你在想什么呢？想上次在市场碰到的那个漂亮姐姐吗？”

包子的香味儿让赵立志一下子坐起来了，他接过咬了一大口说道，“二宝！舅舅最后说一次啊，你要注意你的称呼问题，你不能当喊孙菲菲姐姐，你得叫阿姨！”

王建国没理这个话题，而是伸出手说道，“一个包子一毛五，一共三毛钱！”

赵立志被包子馅噎了一下，他用力咽下去，十分不满的说道，“二宝你也太小气了吧，咱们去市场买东西，买早点的钱每次都是我拿的！”

二宝不为所动，说道，“舅舅，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出材料出场地，我做点心卖点心，说白了你是老板，老板请吃个早饭不应该的吗？现在又不是在市场，咱们之间是亲戚关系，我怕你饿给你捎了包子，但亲兄弟明算账，你要不给我包子钱，我再也不管你了！”

赵立志没办法，懒得再跟他啰嗦，从口袋里摸出三毛钱给他了。

二宝笑眯眯的接过来，说道，“立志舅舅，你快点吃，吃完咱们一起先把小蛋糕做出来，下午我们家搬家，我的时间不多，我答应了爸爸两点之前就回去的！”

赵立志气呼呼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专心吃包子了。

早上从市场上回来以后，二宝就和了两大盆做枣糕用的面糊，这会儿已经发酵好了，他倒入两个长方盘里整理了一下，在上面撒上了一层瓜子仁，冷水下锅就开始蒸了。第锅枣糕都出锅了，还不见赵立志过来，二宝有些急了，跑到正房客厅一看，赵立志又摊在了沙发上，眼睛半睁半闭。

王建国总觉得立志舅舅自从将大学的专业转成哲学以后，人变得就有些不正常了，用正常的办法根本没用，因此，他上前就拽住了赵立志的衣服领子，说道，“舅舅，你快起来吧，你来帮我烧火！我赶紧把做蛋糕的面糊和出来！”

二宝的手劲儿很大，下手没轻没重，把赵立志的脖子都勒疼了，他反手打了一下，说道，“快松开，我去！”

有赵立志帮着烧火，三锅枣糕很快蒸出来了，二宝也和了两大盆做蛋糕的面糊，他将长方盘洗干净抹上少许食用油，将面糊倒入八分满，他示范了一遍之后，跑到正房去看了看时间，回来说道，“立志舅舅，马上就要两点了，我得走了，你必须把这些蛋糕蒸完，不然的话等我回来这些面糊就不能用了！”

看着两大盆面糊，赵立志很想踹他两脚。

可惜二宝似乎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飞快地跑到门外了，回头冲他笑笑，说道，“立志舅舅，我妈妈下了班肯定会做好吃的，我晚上给你捎饭，不要钱！”

赵立志这才觉得心情平衡了一点。

王建国回到家的时候，学校后勤帮忙的人已经来了，床，沙发，书柜这一类的大件儿已经抬走了，大宝和三宝每人面前一个编织袋，正在往里装自己的东西，四宝的东西很少，已经装完了，手里打着一个弹弓玩儿呢。

大哥和三哥都没工夫跟他玩儿，四宝看到二宝回来，高兴的说道，“二哥，你说我这个弹弓和弹珠是不是很漂亮啊？”

王建国马上十四岁了，对这些小孩儿玩得东西早没兴趣了，他随便瞄了一眼敷衍道，“不错！”

四宝立即笑了，继续说道，“二哥，你说我这个弹弓能把小鸟射死吗？”

以前在樱桃公社的时候，很多小孩玩儿弹弓，王建明那时候虽然好奇，但为了显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天才，一次也没有玩过，刚才帮他们搬家的一个叔叔给了他一个弹弓还有几个弹珠，他突然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

王建国笑了笑，说道，“四弟，你的数学不是很厉害吗，根据弹珠的质量，你的拉力，还有弹珠运行的速度和加速度，以及和小鸟的距离，就能算出来啊，你算算看吧！”

四宝一愣，但只思索了几秒就说道，“二哥你骗人！首先人的拉力不可控，而且数据也不好提取，弹珠的运行速度也不可控，和风力有很大关系！再就是小鸟和小鸟也不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皮薄，有的皮厚！”

二宝哈哈一笑没再理他。

四宝不依不饶，追着他继续问，“二哥你用弹珠打死过小鸟吗？”

王金国头一抬说道，“那是必须的啦，你二哥以前弹弓玩儿可好了，比大哥都好，不信你问问他！”

四宝仰着小脸看向大哥正要说话，王建民皱着眉头说道，“二宝！你快收拾东西吧，爸爸说了，今天必须搬完，今天晚上就要去那边住了！”

王建国赶紧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做好了搬家的准备，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到了一个纸箱子里，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很简单。

很快四兄弟一人背着一个编织袋出发了。

他们各自的东西都不算少，三宝的体力还凑合，四宝走了没多远就嚷嚷着累了，将袋子放在地上不肯再走了。大宝的行李袋里有很多书，本来已经很沉了，没办法二宝伸出手替他拎起来了。

来回三趟搬完之后，王文广走进来看到他们乱糟糟的房间，又要求他们赶紧归置好。

大宝和二宝还不算太累，四宝更不累，唯有三宝已经很累了，他的东西不少，而且很多画具很沉，但他没用大哥二哥帮忙，都是自己背回来的，因此，虽然爸爸的脸有点吓人，但他还是摊在自己的小床上一动不动。

看到和他一个房间的三哥不收拾，四宝也不肯收拾，一门心思的研究他的新弹弓和弹珠，心里很遗憾现在是冬天，外面树上光秃秃的，连小鸟的影子都没有。

赵珍珍下班习惯性的去了平房的住处，推开屋门才发现除了厨房，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了，她没想到王文广的动作这么快，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被刘大嫂给堵住了。

这么冷的天儿，刘大嫂身上只穿了一套看不出颜色和花色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脸色也非常憔悴，她盯着赵珍珍看了两眼，忽然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赵珍珍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刘大嫂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只能继续跪着说道，“赵家妹子，看在咱们同乡的面子上，你可要帮帮我啊！”

提到同乡，赵珍珍就想到了娘家人，以前她母亲亲口说过不会再来找她了，但这种话也只能听听罢了。

最近的市局和政策都变了，农场的人都被释放了，王文广官复原职还是大学校长，她更是当上了副秘书长，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人，尤其是她娘家所在的村子，赵家屯在樱桃公社算是比较富裕的自然村了，但村里没出过什么人物儿，像她这样的就特别引人注目了。

虽然父母没来找她，但前些天她侄子去了市政府，还好那天她恰好外出不在。

想到这些破事儿，她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冷冷的说道，“刘大嫂，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工作的问题，其他的事情都是你的个人私事儿，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别人帮不了你！”

赵珍珍看到王文广和几个孩子走过来了，笑着招了招手，推着自行车过去了。

刘大嫂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重复着赵珍珍刚才的话，一直被冻得打了几个哆嗦才往家里走去。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赵珍珍和王文广两个人一起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二宝！你去把你立志舅舅叫来，让他来家里吃饭！”

王建国犹豫了一下说道，“妈妈，立志舅舅说了，等我过去的时候给他捎点吃得就行了！”

赵珍珍没多想，正要点头，王文广总觉得二宝最近和赵立志的关系不正常，就抢着说道，“二宝，你去叫他吧，把屋门大门都锁好，今天晚上就让你立志舅舅住在家里！”要是换做以前，二宝还可以说家里住不开，但现在的小洋楼太宽敞了，楼上他和哥哥住了大房间，三弟和四弟住了中等的房间，小房间爸爸说要改造成一个书房，但也是可以住人的。

二宝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爸爸！你不知道，立志舅舅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住，他睡觉特别认床！”

王文广皱皱眉头没再说话。

大宝和二宝给爸爸妈妈打下手，三宝将餐具从箱子里拆开，清洗干净后摆得整整齐齐，唯有四宝洗干净手端坐在餐桌旁一心等着吃饭。

王文广先端上了一大盘土豆炒鸡，四宝高高兴兴的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看到里面红彤彤的辣椒皱了皱眉头，他咽了一下口水，放下筷子继续等，很快，王文广又端上了一道菜，是辣炒鸭血四宝这次只看了一眼，连筷子都没动。

隔了五六分钟，第三道菜上来了，是辣椒炒五花肉，四宝叹了口气，抱怨道，“爸爸！你怎么光做这些辣菜啊？”

四个宝口味都很清淡，从小不喜欢吃辣，现在情况略变，大宝和二宝都能吃辣了，尤其是二宝，和妈妈的口味差不多了，但三宝和四宝还有王文广都是一点辣也不吃的。

王文广笑笑，说道，“四宝，你妈妈工作很辛苦，爸爸这是特意做给她吃的，马上就有不辣的菜了，你别急啊！”

四宝撅着嘴又等了一会儿，不辣的菜终于出锅了，分别是：红烧排骨，清蒸黄鱼，白菜炒贝丁，玉米鸡蛋汤。每一道都是他爱吃的。

小家伙咬着排骨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忽然说道，“爸爸做了妈妈喜欢吃的菜，妈妈做了爸爸喜欢吃的菜，所以，爸爸妈妈是好朋友！”

自从四宝表示他会做初三的数学题时，二宝看四宝莫名不顺眼，他对弟弟的这种神结论嗤之以鼻，笑着说道，“四弟，爸爸和妈妈是两口子，不是好朋友！”

大宝王建民补充道，“对，爸爸妈妈是模范夫妻！”

赵珍珍和王文广对视一眼，会心的笑了。

费秘书长调走以后，赵珍珍很快就被转正了，她转正后，向张助理推荐了林老师，很快林老师就被从大学调过了。自从他来到秘书部，赵珍珍的工作轻松多了，林老师的能力很强，写稿子的功底自不必说，轮笔力比宁秘书要老练得多，除了陈市长的发言稿，所有的稿子都能写，赵珍珍交代的任何任务都能轻松的完成。

很快市政府都知道了，秘书部来了个很厉害的笔杆子，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个人长得太不一般了，又高又壮，咋一看有点吓人，但他冲你憨厚的一笑，又有点让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