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24章 完结章(1 / 1)

作品:《今天也要做个男子汉呢!

他只要一想到少年那温软香甜的唇开开合合,吐露的却是与另一个人有关的过去, 纪凌风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忍受, 他的心口的那道疤就在刚才措不及防地被撕了一个洞, 一同流失的不只是那快要枯竭的心力,还有他几剩不多的理智。

纪凌风担心,自己一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纪凌风甚至能够想象,等会听到少年说话的时候, 他会因为嫉妒无法自制地露出狰狞又可怕的面容, 因为痛苦无可避免地想要祈求对方的安慰和垂怜,这都是纪凌风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他是如此地喜爱着对方,即便在刚才得知了一切, 他对少年的爱意依旧没有减少。好像对方生来就镌刻在他的灵魂某处,缺一不可,而在没有遇到少年之前,他的灵魂仿佛休眠般死寂,直到某天被这场宿运般的相遇唤醒, 才弥补了这缺憾。

所以纪凌风一点都不想失去对方, 也一点都不想让少年看到自己这般不堪的样子。

他不该误判自己的自控力, 他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 然而在少年皱了一个眉头, 说了几个字后,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现在后悔了, 不想再听了。

纪凌风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对上少年的眼睛,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颇为狼狈地侧过头,想要快点转身离开,因为少年此刻的眼神是那么温柔,竟让他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来……

池渊不由得微微一怔,刚刚和纪凌风一对视,他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凌风默不作声地红了眼,因为从刚才开始,纪凌风就一直回避他的目光,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不愿意看他,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

池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凌风,对方曾经神采飞扬的眉宇如今好像被抹平了所有的锐气,平和地不可思议,就连那直而阔的双肩也低低地垂了下去。

而此时看着对方那发红的眼睛,池渊才意识到纪凌风竟然因为他的原因,这样委屈难过。池渊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感觉,感觉对方好像是某种有着坚硬外壳兼具柔软躯体的小刺猬,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亮出肚皮,任他揉捏,甚至任他伤害都没有问题。

可是自己又怎么会伤害他呢?

池渊这时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纪凌风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应该可能和他猜想的原因不一样……

再一联系到之前的种种,池渊方才明白过来,对方很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一想到是这个情况,池渊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还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情绪翻涌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时看到纪凌风转过身,他已经下意识地走了几步,想追上对方。

而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情绪波动这样大过,上个世界他虽然也有情绪波动,可就像冰封的山川一样,只是裂开了几个巨大口子,而如今那些口子慢慢累积,轰然间冰川倒塌,突然解冻,化为巨大的洪流,在他脑海里兴风作浪起来。

与此同时,那洪流并不停歇,没过他的大脑,仿佛摧枯拉朽一般,池渊感觉到头部深处因此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

然而这种刺痛太过于剧烈,完全超出了池渊承受的范围,这一瞬间,池渊面色苍白如纸,背上更是出了一层冷汗。池渊刚才起身时本就衣衫单薄,只是他只注意到了纪凌风,却忘了受不得寒的是自己,这时手脚转凉,方才想起来。

不过等池渊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此刻大脑的刺痛根本无法让池渊像以前一样坚持站立,他手脚逐渐无力,香囊也从手中脱落,紧接着他的身体向前栽了下去。

纪凌风刚刚转过身,这时已经察觉到了少年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他心中的那片刚聚集的愁云惨雾一下子就有烟消云散的趋势,他悄悄地吞了吞口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迈开的脚步也颇为刻意地停顿了一会,这时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微弱的风声,纪凌风武艺高强,即使不用回头,也可以判断出原因。

少年其实根本就舍不得他,为了挽留住他,不仅起身去追,还想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纪凌风哪里又忍心让少年失望呢!

他立刻回过身,刚好接住了向他倒过来的少年,就像两人初见的那样,将他抱了个满怀。

这时再看掉落在地上的香囊,纪凌风哪里不明白少年此刻的心意呢?他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对方,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少年此刻肤色冷白如冰,半阖的双眸浅淡地像远山雾,只有口唇还有点极为单薄的颜色。

纪凌风这时才发现有些不对,他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惶恐,去摸了摸少年的后颈,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密密地汗珠,摸上细滑一片,也凉地令人心惊。

正在他无比栖遑的时候,这时少年勾起唇角一抹极为清浅地弧度,轻轻抬手点了一点他的鼻子,“笨蛋。”然后才慢慢地闭上双眼。

……

三天后。

二皇子府上。

此刻天色虽然尚早,由于昨日有雨的缘故,高空乌云仍聚,大有风雨再来的趋势。

而二皇子坐在高座的右侧,一半神色隐在黑暗之中,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影不停地来回走去,此人正是齐国公公子王恒。

王恒脸色非常不好,仔细看还可以看出他眉宇间还有一股怒色,只是碍于在自己的外甥面前才不好发作而已。

片刻后,王恒忍不住锤了一下桌子,愤然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竟让顾北青前去做盛州太守,这天下人哪个不知道顾北青之前与我之间的过节,若是他真当了太守,岂不是人人都知道那个案子是我做错了!陛下这是不给我脸,也是不给我姐的脸,更是不给你的脸!”

最后一句话一出,纪景辰更是眸色一沉,他有些反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见王恒情绪稳定下来了,他才淡淡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顾北青自从半年前革职之后,回了京城,原本十分落魄,你可知他后来去做了谁的西席?”

西席即是老师的意思,听到这话,王恒也有些纳闷,他不快地回应道:“哦?还有哪个胆子大的敢用他?”

纪景辰冷冷一笑道:“还有谁呢,那可不就是当今太子妃。”

听到这个,王恒也恍惚了一下,一想到那个容色胜雪的少年,他还是有些念念不忘,那日大婚的时候他也去了,然而也只能垂着头,看着他脚下的衮服长袍从他跟前缓缓而过。

看到王恒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纪景辰暗含讥讽地笑了笑道:“而这顾北青也是太子妃给我那好大哥推荐的,你说,我这大哥怎么就这么信任他呢?”

王恒闻言更是不快,不乏酸气地说:“可不是嘛,谁不知这两人分明早就情投意合,暗自苟且了。那既然你都清楚这件事,那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哼,我看陛下这个态度也十分明显了,这样子分明就是偏心纪凌风了。”

见王恒这般轻易地捅破了真相,不亚于在纪景辰的伤口上撒盐一般,纪景辰这时不免咬牙切齿,心中暗道,既然连王恒都能看出来这点,那么朝野上下这些人精,现在也都回过味来了。

纪景辰恼怒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对他竟然也是如此绝情,虽说母妃一直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小心翼翼,端地君子方正,温良如玉,此般才让人找不到错处,最重要的是,父皇也会因此多喜欢他一点。因为父皇之所以对纪凌风如此冷漠,就是因为他比父皇的心还要硬。

纪景辰当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父皇对他一直不错,对母妃也恩宠有加,也不知为何母亲却对他说父皇的心很硬,但又只对在意的人很柔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父皇对他并不在意。

而一个月前那场寿宴结束之后,父皇不仅给纪凌风赐婚,还答应了让他们参政,这时他们就算是成年了,从此搬出皇宫,父皇还封了他一个楚王,当时纪景辰虽然察觉到了父皇态度的转变,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父皇摈弃在了日后继位人选之外,然而父皇这么多年对他的看重,对他的宠爱那又算什么?

纪景辰此刻一回想方才明白过来,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却不得不接受这一点。自己只是父皇利用的一个棋子,自己所存在的作用,可以凝聚起朝廷中的左派清流一脉,可以帮父皇平衡朝廷两派的势力,可以用来稳住齐国公,拉拢对方的同时还阻止了齐国公和襄北王的结盟。

毕竟在之前两人的父辈曾是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好友,就连分封地也隔地很近。

而现在纪景辰还发现了自己的一个作用。那就是作为下任储君的磨刀石。因为有他的存在,纪凌风这个一出生就拥有储君头衔的人,才不会骄傲自大,不会恣意妄为。

然而纪景辰之前的作用他能够咬咬牙接受,唯独这个不能。

纪凌风,他心中最恨的那个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那么轻松地拥有他想拥有的一切!若是这样就罢了,他还偏偏弃如敝履。

这么多年,他们是兄弟,一同上学一同长大,纪景辰对于对方再了解不过了。

他对这个位子有多渴望,而纪凌风对这个位子就有多不在意!

他曾无数次地想,如果能换一下就好了,如果能换地话,他便可以轻松地活着,而不会像这样,每天那么努力地伪装着自己,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挂着一个名为微笑的面具,对谁人都是这样。

但有的人却可以信步穿梭而过,目空一切!

纪景辰绝不会接受这个结局,他不想成为一颗没有自主的棋子,即使在父皇的手中也不行。

他要改变这一切,而现在他所拥有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如今纪盛方虽然看似强健,但是身体其实也不大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忧思过重的原因,他已经患上了不少病症,这一个月还相当宠幸那个在寿宴上使用幻术颇讨他欢欣的丹真道士,据说那道士还会些丹术,时常在宫中北边的炼丹室练些丸药。

但依纪景辰看来,这丹术和幻术一样,都是玩弄人心,蒙骗别人的把戏而已,父皇聪明一世,却想不到栽在这种人的手中!

当然令纪景辰还有些担心的是这个丹真毕竟是由纪凌风引来的,若是纪凌风心怀不轨,出了什么事情,那皇位岂不是顺顺当当地落在他的头上!

当然即使没有此事,今天的事情一出,也有不少大臣看清了局势,只要等纪凌风十五天的休沐之日过去,从此在朝廷上还有他的话语权吗?

所以纪景辰不得不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纪景辰这时忍不住想到昨日又寄来的那封密函,此刻正躺在他的怀中。

这次的密函虽然和上一次是同样的字迹,也是出自同样的人手,但不同的是,这次密函中的内容要坦诚许多。

纪景辰暗暗沉思了起来,这个密函是由襄北王庶子郁倾所寄,他的处境和如今的纪景辰十分相像。

原来这郁倾在襄北也并不算得宠,襄北王虽然对他和郁朔一视同仁,但实际上并不把他放在心上。

而襄北王以后要是承袭王位,即使是郁朔已经远嫁过来,但按照规矩来说,日后的王位还是合该嫡长子继承,作为襄北王的庶子,郁倾是没有任何权利继承的。

所以郁倾来寻找他,想和他结盟,希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登上天子之位,但是条件是,要将自己的兄长置之死地,同时让他允诺日后不得将襄北削藩。这些条件都十分合情合理,难怪之前此人就想与自己结盟,纪景辰看了也不再怀疑。

前者倒是不难,只要纪景辰登上皇位,他便一定会斩草除根,即使是襄北王世子也不行,当然他之前想的是囚禁,如今被郁倾这样一提,倒也不无不可。

只是后者,削藩,这个倒要考虑一下了,毕竟襄北王势大权大,传闻中他早有不臣之心。

不过纪景辰转念一想,若他真有不臣之心,岂会让自己的嫡长子嫁过来,况且削藩一事,兹事体大,日后再考虑也不迟,自己可以先答应下来,看看这个郁倾到底可以给他什么样的好处。

而今日朝廷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父皇让顾北青即日前往盛州去赴任,这样下去是决计不行的。

顾北青若是真到了盛州,那么盛州将如铁泥铸成的堡垒一般,坚不可摧,现在自己又情势危急,若真要外公齐国公帮忙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所以绝不能让顾北青成功到任,但自己若是亲自派人下手难保不齐被父皇查到,这可有些艰难,不如让这个郁倾派人前去,看看他有几分诚意。

……

而此时收到回函的郁倾不免自得一笑,如今他们一行人早已从客栈搬出,住在一处偏僻的胡同里,此处是襄北王的一处秘密地根据地,原本郁倾并不打算依靠父王的力量,谁知道前几日钱财已尽,才不得不如此,当然他也早有离开客栈的想法,那日让扶兰日后寻他,也只是让对方安心为自己做事罢了。

也因为这处秘密根据地的原因,郁倾才得知了父王的那个底牌到底是谁,虽然不觉得对方有这般能耐,但是郁倾还是与对方联系了一番,告诉了自己的计划,并以襄北王世子的名号让对方听从自己,再助自己一臂之力。

事实上郁倾早就打算好了,毕竟到时候自己的庶弟真做了这般事情,太子有危,那岂不是全城警备,住在客栈自然不安全,二来他虽然确定庶弟一定会听自己的话,能否成事却不知,这里面有太多可能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得准备一些后招才行。

而父王在宫中安插地那人正好可以帮他推波助澜,至于二皇子又是另一个后招。

在见二皇子已经咬了他的钩,他自然心中暗喜,他假称自己为庶子郁倾,其实并没有多么确定二皇子会相信。

郁倾一直觉得自己的庶弟虽然占了他的头衔,但实际上庶弟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一点都不和自己名声相符,不过谁知,这位二皇子倒也如此好骗。

这些日子,郁倾也没忘了打探朝中之事,自然也知道今日纪盛方任命顾北青前去盛州的消息,他心中便知道纪景辰定然会按捺不住,不过也没有想到这么快。

他展开信函,只见上面正是纪景辰的意思,他让自己为他办一件事,来看他的诚意。

只见信函上说,这位顾大人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前往盛州,途径仓汉官道以及临谈山等山脉,为了护送这位顾大人,不仅有朝廷派出的二十左右禁卫军,纪凌风还会派出暗影跟随,具体数目不知。而他需要在临谈山附近,不留痕迹地杀死顾清北,同时伪装成劫匪,绝不能暴露。

看完信函后,郁倾微微皱起眉头,此事倒也不难,他身边也有四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可是太子身边的暗影却是一个变数。

郁倾思索了一下,决定将槲生以及另一个人派出,毕竟他已经用不到槲生了,况且槲生并不是府上供养的门客,只是答应护送他来回而已,这几日被他催地都有些烦了,在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前,他是不会回到那个一成不变的襄北的。

同时郁倾玩味一笑,既然自己展现了足够的诚意,那么二皇子也应该让他看到用处才行。

而这二皇子既然打算下这种狠手,那么他应该也已经有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了。

自己只要暗中再点一把火即可,而一旦二皇子下定决心,逼宫的话,齐国公必会助他一臂之力,只要齐国兵南下往京城,那么襄北军便起,亦南下,并且畅通无阻矣。等两方交火,死伤各半时,便是襄北入京之日,父王称皇之时!当然如果这时庶弟还未成事,自己也只能亲手结果了庶弟的姓名,或是让他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好为他让出位子。

当然郁倾是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的,最好还是庶弟亲自动手,这样不仅会让他的计划更加顺利,也可以让那一天提早到来。

这几日朝中的氛围越发怪异紧张起来,自从前几日陛下以不容置疑的气势与姿态任命了新的盛州太守之后,朝中的众位大臣的举动就开始有所变化了。

因为太子殿下还在休沐的关系,并不在朝堂,朝堂也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每日上朝。

而以往围聚在二皇子身边的清流如今少了许多,见面也只是作了一个揖,便匆匆离去,好像二皇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倒是和三皇子攀谈的官员增多了不少,一来三皇子作为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和他交好等同于和太子殿下交好,二来三皇子性格随性,虽不至于二皇子那样逢人便带三分笑的程度,但是比起太子那般冰冻三尺地样子已经算的上非常好相处了。

不过三皇子也有一点不好,在下朝之后,他是极不愿和众人多说的,走路又轻又快,总说劳烦有事,要么去什么堂听曲,要么去什么阁看戏,虽然本朝并不禁止官员作乐,但是像这般正大光明,潇潇洒洒地也属实罕见。

其实这些大臣之前又哪个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陛下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可能并非是从小有太子头衔的纪凌风,也并非是一直赞誉有加的二皇子纪景辰,而是这个真正像民间父子相处那般,对他慈爱不已的三皇子纪凌尘呢?

但如今这个念头看起来自然是荒诞不羁,因为自从太子殿下成婚,三人参政以来,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是可圈可点,唯有这个三皇子纪溶尘无论做什么都不着调。

如果不是大家看的明明白白这太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关系极好不过,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藏拙呢!

所以这下子众人都打消了那疯狂的念头,这位三皇子怎么可能是陛下属意的人选呢?

当然热乎还是要套的,毕竟太子即位,这位三皇子除却太子妃殿下以外,身份就再尊贵不过了。

于是哪个不想把三皇子留下来纷纷说道几句,一开始三皇子跑的极快,后来大家都学精了,一旦下朝纷纷都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可这三皇子竟学会了一招,也是极不要脸地一招。

他高声呼喊二皇子的名字,然后趁着众人发愣,一举越过众人走到黑了脸的二皇子身边。这时哪个还敢凑上去,谁不知道如今二皇子的身份属实尴尬不已!以前和二皇子纷纷交好的大臣更是灰溜溜地离开。

当然也有人觉得有些好笑,众人都知道这三皇子和二皇子从小就极不对付,即使是在太子面前尚能维持住微笑的二皇子,偏生在三皇子面前冷冰冰的。而这三皇子明知道二皇子见不得他,还敢凑上去,看来两人的关系也不是所见地那么糟糕。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没人敢多提。

而这几日陛下的态度也越发阴晴不定,前些日子讨论任命谁为盛州太守的时候,众人都各持异议,陛下则仿佛小睡一般,半阖着眼睛。近几年大家也都发觉陛下上朝地时候经常像这般精力不济,所以并不以为奇。

在听到顾北青地名字后,陛下才有了反应,直接任命对方为盛州太守,当时自然是遭受到了左丞相一派的反对,毕竟谁都清楚里面的厉害关系。

谁知道陛下竟然勃然大怒,说左丞相有不臣之心,差点要革了他的职,这时众人便讷讷再不敢多言,同时也看清了朝廷上真正的局势。

而后陛下的脾气就更加怪异,众臣也就更加小心了些,不仅如此,这几日的早朝都结束地很快,陛下步履匆匆,好像赶着去见谁一般。

如今众人都很清楚这天要变了,只是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

离太子休沐那天结束地越近,纪景辰的心情就愈发压抑,同时他也在暗暗计算着顾北青身死的消息传来的那天,他必须要在那天之前,做好一切的准备才是。

而京城离盛州约要六日的路程,途径的临谈山在盛州边界,差不多是五日,传递信件也要一日半,所以最多还有六天的时间。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当然这些日子,纪景辰也没有闲着,即使有很多见风使舵的大臣纷纷离去,但是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还是有不少拥趸。纪景辰暗中召集人手,而这些人纷纷都表示愿意为他效死,其中还有一个副职头衔的太尉,可以调动京师四分之一的兵力,纪景辰承诺若是成事便封他为司马,有他在自然事情更加稳妥。

而刚好他当值的那天正好是四天后,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期限。至于齐国公那边也有了回话,王恒的修书当然比他母妃更有用,齐国公愿意出一半的兵力即二万五千人已经在悄悄向京城出发,只等他响应便可。而镇守京城的禁卫军也不过三万而已。

至于盛州等附近的大城虽也有驻军,但纪景辰也纷纷派了人,作为牵制。其中最大的盛州如今只有一个代理太守,更是不足为虑。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当然这所有的计划,纪景辰并没有完全告诉任何人,即使是王恒也只知道他那部分的而已,至于那个襄北王庶子更是不知了,纪景辰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前几日两人互通密函,对方也承诺了帮他杀死顾北青,但是此事结果还未定,二来此人还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是可以帮他解决掉纪凌风。

纪景辰自然不信,他对纪凌风十分了解,实际上纪凌风此人性情极为淡漠,万事都不在意,但也因此对少数的事情极为专注。就拿武艺来说,三人从小便有大内高手指导,不过纪景辰和纪溶尘对此都没有什么兴趣,纪景辰是因为更上心别的,而纪溶尘则是因为贪玩好耍,唯有纪凌风寒暑不论,日日苦修,之后也顺利得到了暗影的忠诚。虽然对于暗影十分眼红,但是纪景辰心里也清楚,即使再来一遍,他还是比不过对方。

而这个郁倾告诉自己,可以解决掉纪凌风,这是何等的笑话!同时心头暗暗思忖,这郁倾再三暗示自己,好像在催促着什么一般。

这个人不得不防,况且若他真有这个能耐,那襄北王在京城的势力可不小啊!这样一想,更是细思极恐,总之纪景辰便敷衍着,和他只略略说了一下,之后对方也未再来信。

眼看离动手的那天越来越近,纪景辰反倒平静下来了,甚至面对每日下朝后缠着他一同走的纪溶尘,他都能不那么厌烦。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意难平,他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对母妃,如此对自己!难道这十余年来他真的没有属意过自己吗?

一想到如此,纪景辰便侧卧难安,眼看即将到了动手的那天他忍不住倒想问一问父皇到底是为何?毕竟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然而这一天不知哪来的风声传来,说是太子昨日病重,今日竟来下床也不行了。据说他得的病十分古怪,得病后,便昏迷在床上仿佛陷入迷梦一般,怎么喊都不会醒来。

听到这个消息,纪景辰不由得心头一惊,毕竟这可是前两天郁倾告诉过他的消息,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有如此手段。

这样一来,若是纪凌风真的被他解决掉了,那个位置岂不是唾手可得,但是纪景辰一想到这种手段居然是襄北王区区一个庶子便有的,心中便十分不快。

而今日纪盛方退朝地格外早,大抵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臣们都不再像之前那般高谈阔论,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默中,就连讨论要事的时候,也不过寥寥数语罢了。加上今日听到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皆侧目而视,只是不敢说而已。毕竟太子出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皇子。

纪景辰视若无睹,一退朝,他就一反常态地加快了脚步,这时听到纪溶尘在身后高呼,心中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放松与快乐。

他走到内宫,这时从宫人那里得知,父皇一下朝之后并未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皇城北面的朝南阁。

听到这三个字,纪景辰微微皱起眉头,他哪里不知道这是那个道士炼丹的地方呢?

父皇如今倒是去地很勤。

纪景辰便又打头往北方走去。

不多时便走到了朝南阁,见他一来,那几个内侍便要进去禀报,纪景辰淡淡一笑,阻止道:“不必如此,我只是过来看看丹真道长而已。”

那内侍一呆正想说,陛下也在里面准备服药,而且不准任何人打扰,只见二皇子已经大步越过他,便惶急不已,又不好跟着进去。

纪景辰一进去发现丹真将这处阁楼布置地颇有些意味,四处都是白色的纱幔,随风飘动,好似云烟,墙壁上刻画着太极阴阳的图案,进门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青鼎,上面插着三支香还未烧完。

四周水面合抱着中央有几处阁台,烟雾袅袅间还可以见到几只白羽红嘴的鹤在嬉戏,多假山顽石,亦多树木浮萍,此时虽是冬季,但此处的草木却未见任何衰败,反而绿叶常青,新枝焕发,更让人心生诧异,再加上不时有几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道家童子端着盘子翩然经过,让人不免感叹,此中乃仙境耶?

即使纪景辰一直将对方的幻术视为障眼法,但此刻看到这般如梦如幻的场景,还真有些犹疑起来了,他还记得那日寿宴,丹真到的时候,好似驾鹤一般,如今看到他真豢养了几只仙鹤,不免暗自嘀咕起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这些仙鹤真能听他号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他何必豢养它们,只是障眼法罢了。况且他之前表演的那个把他变做鱼的幻术,纪景辰还记得很清楚,之后他专门询问了精通幻术的西域人,他们说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祝由之术,利用了灯光,烟雾,以及音乐和视觉地效果而已。

纪景辰想到此心中一定,同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铸成真龙,怎么可能是他幻化的鱼呢?想到此,他对于丹真便更加厌恶不已,便借着周遭烟雾的掩饰从水面一掠而过。虽然纪景辰的武功不算多好,但是绕过这些童子却是没有问题的。

而走在亭上的梁檐上,纪景辰也看到了父皇所在的地方,虽然被重重的纱幔阻挡,不过那处周围站了不少道童和内侍,所以能够很快地发觉。

纪景辰慢慢地靠近,走到角落,借着纱幔的阻挡往里看去。

这时已经离父皇所在的位置很近了,纪景辰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的场景。

只见父皇端坐在上,还有不少内侍在旁,而丹真穿着一袭白色道服,头戴玉冠,一手拿着一面拂尘,还有一手拿着一只匣子,那匣子早已打开不过里面仅有一味丹药。

按理说炼丹一般需要好几天,成丹至少也有几个才对。

纪景辰往四周一看,这才看到,只见还有三个内侍站在下方,已经试了药,他们神色极为奇怪,有的又悲又喜口中还胡乱叫喊着,有的捂脸痛哭嘟囔着“阿娘”“阿娘”,还有一个好似做了一场黄粱美梦,竟然笑地极为开心。

纪景辰看到此处心中恶寒不已,这药竟然如此扰乱心性,难怪父皇近日喜怒不定,竟然是这妖道的原因!

现在他可不想再等,一会父皇服药,自己还怎么问他!

然而纪景辰正要动身,这时衣服就被人拉住了,纪景辰心中一惊,回过头发现竟然是纪溶尘。

对方竟然不知何时跟着他来到了此处!

而此时看纪景辰面色不好,纪溶尘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他有些不高兴地小声解释道:“我可不是跟踪你,我本来是打算找丹真道长,正巧看见你悄悄潜入。你千万别出声,父皇最忌讳服药的时候有人打扰,前几天还杖杀了一个宫女。”

听了对方的解释,纪景辰脸色也并未好多少,其实他心里已经相信对方,毕竟之前自己还绕过路,而纪溶尘甩掉那群大臣之后来到这里地时间确实是差不多的,只是纪溶尘在这里,自己的计划就被全盘打消,他心中不快,自然也并不想所说。而且对方口口声声说找丹真道长,如果不是借口的话,正是证明了对方和太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便都不开口,继续看下去。

只见过了许久,那三个内侍有的便已清醒过来,首先是那又悲又喜的人道:“回禀陛下,奴婢刚才确实按照陛下的要求,回忆起了奴才最开心的时候,刚才一服下丹药,只觉得全身发热,飘飘然一般,好像在天上一样,紧接着奴才来到了小时候……奴才一时间忘乎所以,只觉得自己重返过去,心中悲喜交集。”

听了这话,纪盛方不置可否,过了一会,第二人醒来了,他脸色茫然了一下,擦了擦泪痕开口道:“回禀陛下,奴才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宫中,一生之中最开心地时候,是和母亲生活的时候,虽然奴才早已忘了母亲的样子,但服下了这枚丹药地时候,却好像看到了母亲的模样,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曾经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奴才心中悲伤不能自已,御前失仪,还望陛下谅解。”

又过一会,那第三人也醒来了,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然而看了看周围后,才回过神来,转眼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并没有立刻拜礼。

此等不敬,自然让在场的各位都捏了一把汗,但只见纪盛方面色并没有不喜,反而眯着眼,似乎还有些期许。

那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才有些生疏地拜礼道:“回禀陛下,……奴才刚才所见仿若是现实一般,奴才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于是就想了一个,谁知道竟然哎,像真的一样。奴才梦到自己并未入宫,反而平平安安地在乡下长大,之后考取了功名,又娶了一个媳妇,后来奴才还当了一个大官,讨了几房小妾,谁知道就在这时,奴才醒了过来。”

他这一说完,众人都是忍俊不禁,毕竟一个太监想讨媳妇,听起来分外滑稽地很。

但纪盛方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微微叹了一声道:“倒是一个好梦。”说罢他便挥退众人,眼看是要服药了。

见此,纪景辰更不能容忍,他轻声呵斥纪溶尘道:“你放开我,决不能让父皇服下这种药物。”

谁知纪溶尘摇摇头道:“你看,父皇服药应该已经有数次了,此事治标不治本,要拿住丹真要紧。若是此时贸然打扰,父皇定会不乐。”

纪景辰闻言冷然一笑,倒也不再多说,也不知这纪溶尘知不知道已经没有以后了。

就在此时,纪盛方已经服下了那枚丹药!

而此时周遭除却丹真以外,其余人等都已退下,仅有父皇最信任的两个内侍而已。

只见那丹真面带微笑,望向纪盛方心中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两人都觉得有些古怪,更是屏息以待,过了一会,只见堂前烟雾更加浓密了一点,里面的情景也看不大清楚了。

纪景辰暗道不好,与纪溶尘对视一眼,都往前走去,只是目的不同,纪景辰直奔纪盛方,而纪溶尘则想捉住那道士。

然而此时他们才发现这里面布置的那些纱幔好像重重的障碍一般,根本就看不清路途,一次又一次地掀开纱幔,然而面前却有更多的白色屏障。

纪景辰心知自己应该是中了幻术,却也不得不如临大敌一般,他下意识地还想找到纪溶尘的踪迹,但在这片迷雾般的幻影中,却毫无办法,然而纪景辰还发现自己虽然被幻术阻挡,但是却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反倒是旁边传来清晰的打斗声音。

他心中奇怪,同时有些着急,虽然他并不喜欢对方,但毕竟纪溶尘是自己的兄弟,他可不愿意看对方被这个妖道杀死,纪景辰忍不住大喊道:“你在哪里?”

然而回应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无处不在一般。

但纪景辰清楚只有一个声音才是属于纪溶尘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纪景辰此刻更是心头越发不定,纪溶尘他是了解的,对方从小就喜欢玩乐,对于武艺十分荒疏,况且身上没有带一刀一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妖道。

而且这又是在对方的幻境之中,即使是三头六臂,纪溶尘也根本不行!纪景辰干脆破釜沉舟,直接把那悬挂的纱幔一张一张地撕开。

这时突然一个十分妖异的声音仿佛由远至近回想在他耳边,“二皇子殿下,何必趟这趟浑水呢?今日你的三弟死了岂不更好,于你的大业更是有用。你闭着眼睛往南走,便可出此阵法。”

大业?

纪景辰心中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妖道竟然知道一切!莫非父皇也知晓了?不对,若是父皇知晓绝不会这般所作所为,况且这个妖道分明是想杀死纪溶尘,而父皇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纪景辰心思一定后,同时目光一冷,他此刻确实有两个抉择,不过在他看来只有一个。

他闭上眼睛,向前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后,突然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气,那股血气隐藏在重重的熏香中,如果不是离地很近是闻不到的。

纪景辰刚睁开眼,这时鼻子就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只见面前的正是纪溶尘。

纪溶尘被他撞得一踉跄,他此刻样子好不狼狈,浑身都是鲜血涌出,但不见其伤口,看起来也格外触目惊心,而他左手中的折扇早已断裂了几根扇骨,露出的其他扇骨倒是如刀般锋利,他的右手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令牌,那令牌上的图案倒是有些奇特,之前纪景辰从未见过。

见到纪景辰,纪溶尘不由得微微皱眉道:“你回来干什么,快走,这妖道不会杀我,过了一会……自有人救我。”

听到对方这般说,纪景辰目光一冷,立刻反唇相讥:“呵,你都这样子了还逞强?”

而这时只听丹真不紧不慢的声音幽幽响起,好似地狱徘徊不去的妖鬼一般:“好一副兄弟情深啊,只是做哥哥的,明日便要取宝夺龙,做弟弟心中也暗怀鬼胎。”

听到这番话,纪景辰心中如同翻涌着江海,他没想到这个丹真竟然这般说出来,同时他也意识到对方是在离间自己和纪溶尘!

纪景辰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只见纪溶尘神色微微一动,但那种表情绝不是气愤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很奇特地表情,好像是痛苦。

然而他怎么会感觉到痛苦呢?

纪景辰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再想想刚才丹真所说的心怀鬼胎,转瞬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昭然若揭,难道他也知道?

不对不对,自己从头到尾的计划都十分缜密,齐国公的军马不日就抵达京城,今日还会传来顾北青的死讯,明日三更天时候,太尉便会听他的命令,让巡城的禁卫军兵围紫禁,直取大宝之殿。

纪景辰此刻神色变幻莫测,心中也犹疑不已,反倒是丹真哈哈大笑道:“你也好,他也好,你方罢唱我登场,真是有趣极了。”

而纪溶尘看不得他得意的样子,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令牌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令牌主人的下落吗?那个人就在我手里。”

听到这话啊,丹真方才收起了笑容,但他面上的得意并未少半分,他只是淡淡道:“哦?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这个计划原本应该完美无缺。不过你拿个令牌来,我怎么会相信,你倒是告诉我,他在何处?”

听到丹真这番话,纪溶尘心头一凛,原本来之前也只是猜测而已,刚才证实了之后,他拿出令牌威胁对方,却想不到这个丹真心思极为诡谲,不仅处处试探他的话锋,还好像十分自信,清楚这个郁倾不会被他们找到一样。

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不过幸运的是,昨日大哥将计就计,佯装中毒,这丹真果然露出了马脚,至于这个郁倾应该也很快就浮出水面了。

他?纪景辰这时不免被丹真此时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个丹真属于第三方势力,而那令牌上的花纹倒是像极了襄北王的旗号!那么他应该指的不是襄北王世子殿下,因为对方正在纪凌风的府邸上,所以他指地是与自己暗中联系地庶子郁倾。

然而这完全说不通,因为丹真属于襄北王的势力的话,那么郁倾说自己是不受宠的庶子,但奇怪的是这个丹真对他却很看重,一直没有杀死纪溶尘就是一个证明。所以郁倾所说的话,都是假话,难道自己被他利用了吗?

纪景辰此时身形不由得一晃,他再怎么到了这时也明白了过来,既然这个纪溶尘知道了郁倾的事情,还看破了丹真的真实身份,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方岂能不知。

难怪他刚才露出那样的神情……

纪景辰这时忍不住想笑,却连嘴角的弧度都不能弯起,只能从喉咙中勉力发出嘶哑地沙音。

而这时纪溶尘微微一顿,他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又继续道:“此人自然是在我大哥的手中。”

听到此话,丹真也有些诧异,他微微眯眼道:“哦?你那大哥没中毒?”

纪溶尘只冷冷道:“不错,我大嫂真心喜爱着我大哥,岂会给他下迷梦?他早就告诉大哥了,昨日不过是将计就计,把你引出来罢了。”

见纪溶尘将那毒药的名字也说的分毫不差,丹真这才确定对方确实没有骗他,这般一想,他心中更是不快,若不是这个郁倾,原本在一年之后,他和王爷的布局便已然天衣无缝,这纪盛方气血亏虚,半载即会殒命,自己则可以为他强行再续命半载,而且之前丹真和王爷推断得出,这纪盛方分明是属意三皇子的,只是不知何故,最近变了卦。

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纪凌风和纪景辰两人,还可以让齐国公为己所用。却没想到却因为郁倾自作聪明坏了这样大的事,不过现在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只要等到齐国军队离开驻地,襄北军便可进发,况且这纪盛方已无几天好活,此刻正好让他们内斗。

只是这个郁倾到底是王爷中意的世子,丹真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清楚还是得救上一救,不然到时候王爷怪罪,自己也不好交差。只是若是确实无法,那也算了,反正王爷还不算老,这个废了再养一个也好。

想到此丹真微微一抖手上的拂尘,飒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正好以你换他一命。反正无论是谁都去日无多。”

纪溶尘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这么快就想好了主意,偏偏此时他身上已受了无数的伤,连手中的刀扇也拿不住了,至于纪景辰更不必指望了,对方听了刚才的那番话想必已经恨他的紧,恨不得要比丹真更快剁了他才是。

纪溶尘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苦笑起来,他真不知道今天就是他的埋骨地,否则一定会在这几日多听几首小曲才是,这下也能够含笑而死了。

丹真话音刚落,那拂尘一转,竟然根根分明,如刀如剑般异常锋利,这也是为什么纪溶尘身上虽流血却不见其伤口的原因。

而就在他攻来的那一刻,纪景辰将那地上的纱幔直接卷起,那纱幔比拂尘还要柔软,却也更加容易操控,纪景辰将那纱幔揉成一道线,正好将拂尘缠住,拖延住了丹真的行动。

纪溶尘不免心中惊讶无比,又多看了对方一眼,却想不到纪景辰脸色只是森然一片,厉声道:“我救你不是因为我顾念什么情谊,只是见不得对方把我戏耍在手,宛如棋子而已!你去看看父皇,看他到底如何,我还有话要问他。”

他说完之后,这时丹真已然冷然变色,他没想到这个纪景辰如此不识好歹,若不是看他有用自己早就结果了他,况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不仅救下了纪溶尘,还要去问纪盛方……

果真是妇人之仁,不足成事!

今日事事不顺,而从刚才纪溶尘的口中,丹真也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经拖了他的掌控也有了变数,他心中知道,这般再拖延下去,自己也很难脱身,既如此,也休怪他无情了。

这时丹真招招更为致命,而纪景辰苦于没有顺手的武器,纪溶尘半残的扇骨也只能勉力抵挡而已,幸好他轻功好些,还能堪堪躲避,然而此处极为狭小,根本就很难施展。

不一会,纪景辰身上也受了伤,其实就在刚才从两人的对话之中,纪景辰就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大势已去,自己终究还是做了一个别人的棋子。而他这一生都是一个棋子,可是他刚才想做出不属于棋子应该做的事,他救下了纪溶尘,如此一来,他的人生是否也有几分特别之处?

其实从刚才起他本就心如寂灭一般,此时不过是心中强撑着一股意念而已,因为他还有话想问父皇,当然这个问题,纪景辰已经知道了答案。若不是父皇暗地里默许,自己又怎会如此顺利,但他还是想知道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莫非只是为了齐国公的那支军队么,还是说为了磨炼纪凌风?

纪景辰想亲口听到这个答案。

然而这时丹真下手越发冷厉,纪景辰只觉得胸口上方的那道伤血流如注,但却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什么过分的痛觉,大抵是从刚才知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痛完了吧。

下一刻,丹真手中的拂尘已经近在咫尺。

而这时突然一道剑光如虹,势如破竹,又好似飞鸿惊影,转眼间一闪而至,堪堪挡下对方的攻击。

纪景辰再一看只见来人也很熟悉,正是纪凌风。今日上演了最为离奇的戏剧,他救了纪溶尘,而纪凌风救了他。

纪景辰喉中一动,却因为涌血的缘故,全是腥甜,于是只是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而这时他看向远处,只见纪溶尘正扶着父皇的身躯,向他望了过来。

纪景辰眨了眨眼睛,他视野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对方的神色,于是走近了些。

只见父皇的脸色一片红润,唯有嘴角含着笑意,但绝不是正常的那种,就好像回光返照一般,想起刚才丹真口中所说的去日无多,纪景辰哪里不明白,他咬牙启齿,想把对方摇醒,可是纪溶尘鲜血淋淋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时只听到父皇在睡梦中仍在说话,好似轻轻呢喃,又仿佛是情人低语:“年年……,.你终于……肯理我了。”

年年?纪景辰这时哪里不明白呢?年年正是皇后的小名,原来父皇心中念念不忘,即使不惜性命也要编织的迷梦竟然只是为了她,那么母妃和自己呢,果然就像一个笑话!

纪景辰这时突然又想到什么,难怪母妃说父皇心硬,又说他只对在意的人很柔情,莫非母妃早就知道这一切吗?

而纪盛方还未醒来,他好像遇到什么痛苦的场景,微微皱着眉头像孩童般逃避只听他道:“国公莫……为难,襄北王绝不是……盟友……况且朕已有……”

原来如此,纪景辰这时哪里不明白呢……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可怜谁了?他捂着脸,既不想哭也不想笑,只觉得一派索然。

而过了不知多久,纪盛方才从梦中转醒,与之前他红润有光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如今面如金纸,唯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显示出几分活气,好像那场梦境抽走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不过他刚才醒来的时候脸上却是含笑的,想来这个梦也一定很美。

然而在看到了纪景辰后,他灰败的脸色微微颤动起来,纪溶尘紧紧地扶着他,生怕他突然倒下,而纪景辰则漠然地望着此刻的父亲。

纪盛方有些吃力地转动着头部,将在场的人一一扫过,包括刚刚制敌,收起长剑的纪凌风。

最后他的眼神停留在纪景辰的身上,他眼神惨淡无光,唯有一点清明,好像是忏悔,又好像是留恋,他喉头间“嗬嗬”颤动,只能吐出几个字来:“朕对不住你们。”

下一刻便溘然长逝。

本朝的第二位皇帝纪盛方驾崩时不过三十六岁,他死于一件传奇的宫廷案子,《方术案》也有一称《幻术案》,此案的元凶是一名襄北王手下的一名幻术师。

此案过后,幻术师被朝廷下了禁令,到了如今,幻术已经失传。

他在位期间有十二年,二十四岁从太祖手中接过基业后,他便稳定了朝堂动荡不安的局势,建立了更加有序的规章制度,让刚刚经过战火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他在位期间,确实也诟病颇多,比如喜好弄权,竖立党派之争,导致许多有才之人惨遭压迫与侵害,同时放任了襄北王的发展。在他驾崩的第二日,襄北王便挥师南下。

虽然当时的太子纪凌风早有防范,联合盛州太守顾北青以及驻守封地的齐国公阻挡,不过后来的战役也引起了不少伤亡,不过也让削藩变得极其顺利。

即使如此,这些罪过也不能否认他所做出地贡献,他的所在的那个朝代也正是后来中兴之治的开端。

-----《评大燕高祖纪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