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几天后的早上, 任淮在办公室里遇见了稀客。

自从任淮回了国，接下《盛世》这么大一个项目后，岳子豪压抑三年的本性终于得以释放, 这几个月不是夜夜组局纸醉金迷就是左拥右抱环游世界, 立志要将这几年没玩过的通通补回来。

就在两天前, 岳子豪带着认识三小时的小网红共赴巴厘岛。

两天后，本该在千里之外享受假期和美人的岳子豪一身笔挺的西装, 出现在了任淮的办公室。

从巴厘岛归来的岳子豪黑了一个度, 头发也长了不少，吊儿郎当地坐在老板椅上，冲进门的男人吹了声口哨。

“你是去巴厘岛度假还是去非洲打仗？”任淮打量了他几眼, 将文件扔到桌上, “晒得像块碳。”

“你懂什么, 我这叫小麦色, 是健康的象征，”岳子豪不以为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怎么晒都这么白。”

任淮的皮肤很白，是近似于陶瓷的冷白, 以至于带着金丝眼镜的时候，总给人斯文败类、不近人情的印象。

任淮懒得和他多说，开门见山：“找我什么事？”

岳子豪笑嘻嘻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有空聊天不如来分担工作, ”任淮说道, “左手起第一个柜子, 里面有份报表，你替我看看。”

岳子豪：“……”

岳子豪：“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个瞎子。”

“我不是来听你在我办公室讲相声的，”任淮睨了他一眼，“有事快说，再不说我喊保安了啊。”

任淮当然不可能喊保安，岳子豪也不可能不讲相声——只见非洲黑炭收敛起玩笑的神色，露出一个八卦的表情。

“阿淮。”

“嗯。”

“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岳子豪：“……”

岳子豪不知道怎么开口。

作为《盛世》官方认证的老板，岳子豪永远冲锋在舆论的第一线，即使去巴厘岛度假，美人在怀，也不忘关注时事，去《盛世》的论坛和微博翻翻，看看有什么需要他这个舆论纪检委亲自下场的地方。

他出于习惯去看了看论坛的热帖，然后就注意到了被人工置顶在论坛首页的“师徒爱情”，并顺手点了进去。

这不点不要紧——

一开始看到长淮这个id的时候，岳子豪还天真地以为是重名，心想任淮这种性格，要是真的是帖子里的男主角他岳子豪倒立吃屎。

直到他看到长淮身上的一身神装和那只非卖品的银龙坐骑。

岳子豪：……

岳子豪：地铁老人看手机

看到帖子的当天晚上，出于倒立吃屎的心里恐惧，岳子豪在床上辗转反侧，连身边的小美人都懒得哄了，满脑子都是白天帖子里的内容——

他的好兄弟任淮，一个从小被表白到大，却从未拥有过爱情的男人；

一个不近女色，冷淡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早已皈依佛门，心无红尘的男人；

居然背着他上了《盛世》的818，还是情感频道的？？？

岳子豪：？？？？？？？

岳子豪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才出去了两天，自己的好兄弟就出了这档子事……连带度假的心思都被打磨得一干二净，第二天连行李都没收拾，直接坐了私人飞机跑回国。

就为了了解一下他好兄弟的情感状况。

“你是不是，”岳子豪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语气，“背着我在……搞网恋啊？”

任淮：“？”

任淮：“……”

岳子豪：“……”

任淮：“…………”

岳子豪：“…………”

两人相顾无言，一致认为对方是傻逼。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想多了你，”还是任淮先开了口，他叹了口气，“我工作这么忙，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岳子豪慈爱地看着他：“可是我看到了论坛上的帖子。”

任淮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关于我的帖子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岳子豪：“……”

岳子豪：“是哪一个你心里还没点b数么？？？”

“唔，记起来了……你说的是师徒的那个？”任淮笑了笑，随即看了岳子豪一眼，“这么假的消息你都会信？”

“怎么不信？”岳子豪捂住胸口，“有图有真香，那截图里你俩脑门上就差写着新婚快乐了——这还叫假消息？”

任淮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没在游戏里被传过绯闻。”

岳子豪：“是啊，可你没替那些女主角出头，也没送那些女主角万金橙武。”

“真不是女朋友，也没在搞网恋，”任淮解释道，“玩游戏顺手收的一个徒弟而已。”

岳子豪倒吸一口凉气：“阿淮，你知不知道很多人的爱情是从师徒开始的？”

任淮：“……人家是个高中生。”

岳子豪：“我靠你还是不是人了？未成年你也敢下手？？？”

任淮：“……”

任淮：“岳子豪。”

岳子豪立马收起了夸张的表情，耸了耸肩：“开玩笑而已。”

随即又不死心地问一句：“真是高中生？”

“那小孩亲口和我说的，声音听上去也挺小的，”任淮想了想，肯定道，“是高中生。”

岳子豪：“还小孩，你是在收徒弟还是养女儿？”

任淮不置可否地看了岳子豪一眼，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赶回来心情有多忐忑，就怕你真的在搞网恋，”岳子豪松了口气，“听兄弟一句劝，网恋这玩意最不靠谱了，谁知道游戏那头喊你哥哥的到底是软萌妹妹还是抠脚大汉啊。”

任淮嗤笑：“人家才高中。”

“所以我才松了口气啊……你这人虽然没有看上去这么靠谱，但好歹思想健康，不会对小姑娘下手，”岳子豪笑着调侃，而后想到了什么，“要我说，与其在游戏里搞网恋，不如在现实里加把劲。”

任淮掀起眼皮看了岳子豪一眼。

岳子豪往他这边凑了凑，神神秘秘：“季瑶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任淮垂下眼，嗓音平静：“闹这么大动静，我怎么能不知道？”

“她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她的画展捧场，”岳子豪说道，“还特地让我喊上你一起去。”

任淮拿起桌上的翻看，神色平静，目光厌倦。

“我还和她聊了两句，季瑶说她拿到了上海那边的一个总监offer，身份地位都不错，适合她们这种艺术类白富美，”岳子豪自顾自说道，“不过她最后还是推了，一定要跑到北京——你猜这是为什么？”

坐在桌边的男人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摘下金丝眼镜，露出深邃的双眸。

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关我屁事。”

“害，怎么就不关你事了？”岳子豪一拍大腿，“人家季瑶虽然没有明说，但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为了你啊！你俩高中一个班，虽然大学不在一起，但读研却是她追着你去的……她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岳子豪有心做媒：“季瑶长得好气质好，家室也和咱俩差不多——你也这么久不谈恋爱了，要不要不考虑一下？”

任淮冷淡地垂下眼：“不考虑。”

岳子豪沉默了一会。

从小到大玩大的兄弟，他不会不清楚任淮的性格——只要不是自己喜欢的，就绝对不会在上边费一点心思。

显然季瑶就是任淮不喜欢的那种。

“那……”半晌，岳子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季瑶的画展，你还去不去了？”

“啪”的一声，任淮合上了手里的文件。

“又看不懂，有什么好去的，”男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答道，“你帮我推了吧。”

城市的另一头，易灵也没有去季瑶的画展。

一来是因为季瑶修的是油画，和她的专业搭不上边，去了也没什么参考意义；二来是因为她在准备《盛世》的初试，正忙着寻找素材。

半小时前，美术组长刚在微信上告诉了她题目敲定的消息——

【组长：太太，题目是《我的盛世江湖》】

【组长：你看着发挥哈[比心]】

【灵：……这是啥几把题目】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易灵已经和美术组长混得很熟了，抛开对方甲方爸爸这层身份，易灵觉得她去《盛世》做美工太屈才了。

她应该去做粉头，做他们老板的粉头。

说话三句不离我们老板，每天定时吹老板亲民，吹老板有能力，还吹老板美颜盛世，恨不得分分钟集资送他们老板出道。

……易灵实在想不懂一个秃头究竟能帅到哪去。

【组长：[愤怒 ]】

【组长：题目是我们老板定的，太太你不准质疑我们老板！】

【灵：好好好，我不质疑我不质疑】

【灵：我就是觉得范围有点广，连具体规定都没有，我到底该画什么？

【灵：人？物？景？】

【组长：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鸭】

【组长：你不是玩《盛世》很久了么，要画就画你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啊】

易灵愣了愣。

印象最深的场景么……

往事的回忆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她的脑海。

第一次在新手村击退敌人，和云生海楼立下的豪言壮语，融制出破魔重剑的那个夜晚，登顶高手榜的最后一场战役，站在灭神宫最顶端的那片风景，跪在决斗场中央的满目疮痍……

【组长：可以是一件事，一片风景】

【组长：也可以是一个人】

以及。

男人修长的手，温柔的眼，和那句淡淡的话——

“可以起来么？”

“……”

——这才是，易灵的《盛世》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