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易灵握着手里的牛奶, 偏头去看两个表情各异的男人。

“不好意思，”她眨眨眼，企图蒙混过关，“你们刚才是在喊我名字吗。”

“不是。”

男人们几乎是同时回答。

易灵：“……”

行吧。

这怕是没得跑了。

任淮挑起眉, 不动声色地看向傅诚楼, 后者则紧抿着唇角，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我喊的是你的id名, ”他听到他说，“你是御灵吧。”

用的不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句。

易灵：“…………”

她现在终于知道, 面前这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在哪了——

这踏马分明就是那天打电话，云生海楼那个老王八的声音啊！！！

易灵低下脑袋, 把冰箱门关上, 随后慢吞吞地直起身——今天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 她需要慢慢消化。

……然后再感叹一句这世界真他娘的小，小到居然要把他们三人扯到一起。

抬眼望向傅诚楼, 进门前易灵还觉得他长得不错，而现在她只想往他脸上吐口水（……）。

“我不是, ”她冷静地开口, “你认错人了。”

傅诚楼料到了她的反应，没有太惊讶：“是吗？”

“我叫傅诚楼, ”他抬手, 指了指自己, “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

易灵迅速地回答，又将目光望向任淮——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会客椅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散漫地看着二人。

易灵却敏感地嗅到了一点风雨欲来的架势。

这屋子里除了她就两个人，她现在已经得罪了一个，万万不能得罪另一个。

抱着牛奶啪嗒啪嗒跑回男人身边，易灵一改之前的不情不愿，主动将牛奶往前推了推。

任淮偏过头，扫了她一眼：“我不喝这个。”

“……好吧，”易灵拍马屁失败，“那你帮我拧下盖子。”

牛奶的盖子是铁指的，她做了指甲，确实不方便开。

男人照着她说的做了，而后将牛奶放回她怀里，唇角含笑：“不解释解释么？”

“……”

易灵捧起牛奶喝了一口，问道：“解释什么？其实我和你过我是大三生来着，是你自己不信……”

“这个问题回去再说，”任淮伸出手，替易灵抹掉嘴角的奶渍，动作亲昵而自然，“易灵，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易灵：“……”

得，连大名都喊上了。

她眨眨眼，持续装傻：“那是什么？”

“是什么？”

任淮抬起眼，下巴微扬：“诚楼，你来说。”

傅诚楼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

研究院的人都知道，每当傅教授露出这种表情时，全院上下都得遭殃。

“御灵，我都认出你了，”他说，“你没什么好装的。”

“我真不是什么御灵，我游戏id是小蛋糕好好吃，不信你问他——”

易灵戳了戳任淮：“他作证。”

任淮：“她游戏id确实是这个。”

“这游戏又不是不能开小号，”傅诚楼把玩着细长的烟，微嘲道，“阿淮，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个徒弟的游戏里的建模……和她本人差不多吧？”

易灵的心马上揪了起来。

靠，这老狐狸也太踏马能找事儿了吧？

这让她怎么瞒？？

“何止差不多，”任淮瞥了易灵一眼，似笑非笑，“是一模一样。”

易灵：“……”

且不管任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如果她对面的男人就是云生海楼，那么他出现在这，多半是来盛世谈转让费的事——

也就是说，她和他一样，都是这家公司的客人，和公司内部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喜欢怎么建模就怎么建模，这是我自己的事，”易灵说，“你以为你是gm啊，能随便差玩家实名认证？先生，请别随便给我扣帽子。”

“我确实不是gm，但这不代表我查不到你的资料。”

傅诚楼看向任淮：“阿淮，你不想看看么？”

“……”

任淮掀起眼皮，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看着易灵：“你想我去查吗？”

“不是，”易灵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来当游戏gm了？？”

——普林斯顿金融系毕业生去当游戏管理员，当代社会的专业不对口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我不是gm，但我也能查到你的资料，”任淮沉默了下，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你要我去查吗？”

易灵：“…………”

她注视着男人深幽的眼，过了好几秒才确认，他真的不是在唬她——

他是真的能查资料，查她身后到底有几个号。

易灵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告诉男人自己的过去，是想着向前看，迎接新的生活——

现在新生活还没着落，过去的破烂倒纷纷找上了门。

……这都叫什么事啊。

易灵叹了口气，在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累极了。

她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不用去查了。”

她摇摇头，将怀里的牛奶放到桌上，铁制的盒子在桌上擦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抬头看向傅诚楼，面无表情道：“对，我就是御灵。”

会客室里死一般地寂静，几分钟内，没有人再开口。

“需要我回避吗？”

任淮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直起身，似乎想要离开。

“不用！”易灵连忙摁住他的手，“你不用走。”

十分钟前她还试图从他身边逃离，现在却恨不得抱紧他的大腿喊他爸爸。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任淮挑起眉，意有所指地看向傅诚楼。

被他的眼神一刺，傅诚楼的眉心跳了跳，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易灵，我们需要单独谈谈。”他沉着声音对易灵说，试图让这个绝情的小姑娘听他的话。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易灵把任淮摁回椅子上，确保他不会再走后才抬起头，“该说的我都在电话里说了。”

“还有公会的事。”

“我都退出灭神宫了，公会的事与我无关。”

“转会费你也不要了？”傅诚楼顿了顿，“现在有你……师父陪着你，你不用害怕我。”

“你是暴徒吗，我怕你干什么？”易灵烦躁道，“我只是单纯不想要这笔钱。”

傅诚楼：“八位数，你也不要？”

易灵回答地很确定：“不要。”

“我只是想找个方式来弥补而已，”傅诚楼淡淡地说，“如果你想，我可以把我那份转会费也给你。”

听到这，任淮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看了傅诚楼一眼。

然后身体向□□了倾，手臂不动声色地贴上少女的肩膀。

易灵摇头：“我不要你的转会费，也不需要你来弥补。”

“行，我们暂时把弥补的事放一放，”傅诚楼退了一步，“你还打不打算玩游戏了？”

易灵：“玩啊。”

傅诚楼面色稍霁。

易灵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和他一起。”

男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傅诚楼：“你是铁了心不打算回来？”

易灵：“我回来干什么，为你直播被江湖令追杀的每一天吗？”

傅诚楼闭了闭眼：“江湖令我已经撤了。”

“是已经撤了，但我是有记忆的，我不会忘记他的存在。”

“游戏我会继续玩，”易灵一字一句，“但用的绝对不会用御灵这个账号了。”

“不用御灵这个账号，难道用你那个乱七八糟的小号么？”

“小号不好吗？至少不用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杀……我是榜一，但不是屠服勇士。”

傅诚楼怒极反笑：“易灵，你的小号什么都没有——没有公会，没有名望，甚至连拥护者都没有——”

“难道我大号就有拥护者吗？！”

易灵忍无可忍：“傅诚楼，说起这件事我他妈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钻了空子把我从位子上赶下来，我还不知道原来身边还有这么多见风使舵的小人！如果你管那些人叫拥护者，那我宁可从来都没拥有过——我他妈就算心再大，也不愿意和几坨屎打交道！”

“……”

傅诚楼沉沉地看着易灵，没有说话——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她，早就被他找人拖出去了。

然而事实上，不用傅诚楼动手，易灵自己就能实现他的冲动——

她已经收够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一刻也不想多呆。

深呼吸几口，易灵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愤怒——

她站起身，垂下眼：“我走了。”

这回，任淮的反应比傅诚楼更快，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去哪？”

“……去走走，”不知怎么，易灵突然有点委屈，“我真的受够了。”

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任淮安抚地刮了刮她的掌心：“你等我下，我送你。”

易灵这会儿也顾不及别的事，潦草地点了个头，便拎着包往门外走去。

脚步声愈走愈远，会议室的门大敞着，谁也没有说要去关。

傅诚楼微微扬起下巴，沉郁的气场铺散开来：“她走了？”

“走了，”任淮微微扬起唇角，“诚楼，你刚刚气走了你的嫂子。”

傅诚楼的嘴角几乎绷成一条直线：“谁说她是我嫂子了。”

“你二十分钟前刚说过，”任淮说，“要我帮你查监控么？”

“不用，我记性还没这么差。”

傅诚楼顿了顿，绽开一个笑——

他平日里很少笑，虽然笑起来很好看，却总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傅诚楼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喜欢了三年的小姑娘，现在居然跑到了他这位哥哥那里。

转世投胎都他妈不带这么巧的。

任淮瞥了傅诚楼一眼，将手里的火机扔到了桌上。

傅诚楼眯起眼，拿起火机，动作优雅地点了火。

“淮哥，你知道吧，在我们国外，结婚离婚都是常事，更别说还没有在一起的人。”

他吐出一口奶白色的烟，语气平静地开口。

“‘我们国外’——诚楼，你国籍都在这儿呢，就想着移民了？”任淮嗤笑。

“外边待久了，习惯而已。”

“习惯成自然，看来你是适应当地的风土人情了，”任淮掀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既然如此，你更适合找个美国人当妻子。”

傅诚楼：“我可没这么觉得。”

“林老也说你该找个洋媳妇了，”任淮一哂，“放心，你是我弟弟，身边有合适的我会帮你留意。”

“淮哥，”傅诚楼盯着他，“我喜欢什么样的，你难道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但怎么说呢，喜不喜欢是一码事，得不得得到又是一码事。”

任淮慢条斯理地扣上袖口，理了理衬衫领口：“诚楼，有些事，不是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

“至少在我这，你的那些方法行不通，”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温和地笑了笑，“我陪她去走走，你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