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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放肆宠爱[重生]

属于对方的气味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怀里的人轻轻抱住了他,一个温暖柔和的拥抱,有那么一瞬间,林锦阳很想把自己隐藏许久的情愫借着这个吻全部告诉对方。

可下一秒,陆清竹却猛地推开了他。

“是恶作剧吧……”瘦削的少年低着头,苍白的手指在淡色的唇角狠狠擦拭而过,像是极度的厌恶,结着血痂的指尖在嘴角反复刮蹭直到嘴角晕染开一抹嫣红。

林锦阳已经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那双烟雨般温润纯粹的眼睛里有泪光落下,像是盛夏六月骤然而至的暴雨,浓郁的雾气里裹挟逼仄灼热的水汽,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所有脱口而出的话语。

久久的沉默。

陆清竹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开口的刹那似乎能听到流淌而过的时光缓慢碎裂的声音。

“林锦阳,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先回去了。”

哐当一声巨响,大概是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

林锦阳愣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他甚至一度以为时光停止了流动。

他抬头望向操场上方的天空,冬日夕阳如血,漫天烟霞洇染着橘橙玫红的温润水色,像是沉寂燃烧着的火焰,漫天余晖融成一杯烈酒滚过心头。

不会喝酒的人,烈酒入喉无异于一场穿肠入腹的折磨。

空旷的教室有风吹过,桂花荼蘼湿润的香气雨般滴落。

被风吹开的课本上,那些隽秀端正的字迹仿佛浸润了人间四月最明媚和煦的春光,每一笔都柔和缱绻,每一笔都饱蘸这江南烟雨的缠绵细腻。

他缓缓闭上眼,窗外流淌的晚风落在他脸上,微微冰凉的触感。

在他的视线里,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缓慢,像是一下子坠入死寂的深海。

那人的身影在视线中堙灭远去,只剩下漫天汹涌可怕的火光,铺天盖地地将他吞噬淹没。

————————————

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在回家的路上,陆清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痛最痛的一个吻。

他曾经满心期待,渴望着他爱的人能温柔地给他一个亲吻,渴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能映出他的身影。

可事到如今,他的心里除了惶恐和心痛,找不出一点得偿所愿的喜悦。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宽容的。

尚未成人的年纪,即使是男女之间的恋爱也会遭到诸多非议和阻挠,更何况是两个男人。

更何况对象是他。

一个饱受家暴、校园欺凌甚至还患有抑郁症的怪物。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熬不过疾病折磨随时都有可能会死的人。

林锦阳可以喜欢上任何人,只有他不可以。

他不配。

光是在脑海中臆测那些尖锐刻薄的非议会怎样中伤他珍视的人,他都已经痛得无法呼吸,更何况付诸实践。

那不是美梦成真,那是噩梦降临。

他大概终于彻底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有缘无分和爱而不得。

如果一个人疯狂的爱,带给对方的只有伤害,那这就不是爱,只是一个人的孤勇,一个人的辛酸。

这毫无价值。

所以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他抬头望向头顶无云的天空,在这江南小城,暴雨来临前的天空总会流溢着大片大片鲜艳的橘红,像是火烧般绚烂夺目。

是玩笑也好,真心也罢,就让今天的一切变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不会有人知道这个黄昏发生的一切。

他会亲手把所有情绪都藏进这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然后永远埋葬。

冰凉的泪突然落了下来。

陆清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突然缓缓蹲下身,哭得撕心裂肺。

大概是因为心痛到难以呼吸的缘故吧,这冬日残阳如血的黄昏,还真是美到让人眼眶发酸啊。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就是那种仰望式的喜欢……满心期待又不敢靠近……】

【我曾经卑微又孤勇地爱过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事到如今,我却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从未爱过你,从未有过。】

……

回到家的时候,男人醉醺醺地坐在沙发上,身前凌乱的茶几上放满了酒瓶。

他在新闻上见过不少因为过度饮酒丧命的人,毫无节制地酗烟酗酒,照理说这样的人应该短命才对,可这个男人却始终不死。

上辈子直到他死的那天,这个男人还好好地活着。

见到他回来,李荣强半躺在沙发上喊他,他走过去把已经喝醉的人扶进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他太清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就像一条毒蛇一条吸血的寄生虫,只要他还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这个人都不会放过他。

上辈子他想过很多方法想要逃离这个家,被打得痛不欲生的时候,他甚至想过杀掉这个给他无数痛苦的男人。

但是他不可以。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无论是母亲还是林锦阳,都不会希望看到他变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陆清竹慢慢抬起头,正对着卧室门口的客厅墙壁上挂着母亲唯一留下的照片。

他跪在窗前,身后是绚烂到几近焚烧的晚霞,那些通红的日光火焰般落在他满是伤痕的背脊上,每一寸流血的伤口都痛得彻骨。

上辈子他被打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打电话报过警,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男人只说他身上的伤是在学校里受人欺负,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就是在那次报警之后,继父抢走了他的手机不允许他和任何人来往。他被迫休学在家,没日没夜地忍受鞭打和抑郁症的折磨。

他不会再让这些事发生了。

伤口腐烂的地方,用刀刮掉就好了。

既然这个男人对他肆意妄为的依仗是他作为监护人的身份,那就把这个身份剥夺掉。

他慢慢地走到照片前,像往常一样伸手轻轻拭去玻璃相框上覆落的灰尘。没有人会察觉到相框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有一点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那是监控器的摄像头。

【小崽子,你有本事去报警有本事就去告我呀。没有证据,你就是告上几十次也定不了我的罪。】

【我倒要看看,是我先把你这个贱种给打死,还是你先把老子我送进监狱。】

……

既然这样,只有证据的话,就能摆脱这一切了吧。

反驳那些可笑的托词和借口,只要有证据就可以了吧。

陆清竹缓缓垂下眼睑,被阴翳笼罩的眼底有一缕针般锋利的寒凉血光流过。

一次不够的话那就两次,两次不够的话那就三次,被打得满身是伤还是断手断腿,只要能把这个人送进监狱,这些都无所谓。

摆脱这个家就像割掉腐烂的血肉,一定会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但揭开那一层化脓的血水,只有把所有溃烂的腐肉都刮干净,才能阻止伤口的继续恶化。

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任何回头的机会。

这条路通向的终点是死亡还是重生他无法预测,但他比谁都清楚,走在这条悬空钢丝般危险的路上,任何的退缩都有可能让他重蹈覆辙。

他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只要能把该下地狱的人送进地狱,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最残忍的永远是现实

清竹经历得多所以很清醒,所以表白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小林同志还得好好努力啊(拍肩)

摆脱狗屎继父第一步get

ps:我在此跪地发誓,我可以单身,但我文里的cp必须结婚

每一口玻璃渣都意味后续多到爆炸的糖(握拳)

卑微的爱

至于林锦阳……

他还是趁早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比较好。

他不知道那个吻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林锦阳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果然不应该贪心的。”他缓缓抬起满是淤青的手遮住流泪的双眼,要是在林锦阳问他要不要成为朋友的时候就干脆果断地拒绝就好了。

应该早点拒绝的,是他太贪心了。

他是无父无母的贱种,和他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他真的好喜欢他。

即使他竭力地克制,即使他无时无刻警告自己,他还是渴望。

“臭小子!”房间里传来了水杯摔碎的声音,大概是男人醒了过来,要他端水过去。

他颤抖着手把门打开,倒了杯水走到床边递了过去,然后蹲下身默不作声地收拾地板上摔碎的玻璃碎片。

李荣强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瘦弱到好像摔一跤就会散架的人。

每次看到这张清秀苍白的脸,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那个江南烟雨一样缥缈清高的女人,哪怕年过三十也依旧身段窈窕面容妍丽,像朵水凝露珠的鲜花,一身名门望族出身的矜贵优雅。

所有人都羡慕他走了什么狗屎运,三十多岁的单身汉居然能找到这么漂亮有钱的老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女人不过是个已经结了一次婚为别人生过孩子的破鞋,因为得了重病命不久矣,所以才急着嫁人找人照顾她未成年的儿子。

周围的狐朋狗友都羡慕他,每月都有这么多钱到手,就算没有工作也能活得潇洒。可他觉得,这还不够。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又有谁知道呢。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死到临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小姐,她当初有多看不起他,那他现在就要让他的儿子像条野狗一样跪在他面前。

不是自命清高吗!不是瞧不起他落魄潦倒吗!

那就让她的儿子在他身下像条狗一样活着。

“谁让你倒温水过来的!老子要喝凉水。”

陆清竹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眼前发白,身体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左侧的脸颊一阵火烧的疼痛。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重新倒一杯。”

像是完全察觉不到痛,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把那些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捡起来放在手里,然后退了出去。

李荣强看着眼前的人任人揉捏的样子,原本烦躁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每次看着这张和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对着自己露出害怕隐忍的表情,他都忍不住兴奋。

那个曾经凤凰般骄傲清高的女人至死都不会想到,她捧在心口疼爱的儿子会落魄狼狈到现在这种模样。

他有错吗?当然没有。

错的是那个女人啊。

要怪也只能怪他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只能怪她瞎了眼,所托非人。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啊,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都是那个女人纵容他不是吗?

他凭什么要去替一个结过婚的破鞋养别人的孩子。

忍着疼把手里的玻璃碎片倒进垃圾桶,陆清竹重新倒了一杯冷开水送进房间,然后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房门。

手腕上的伤又开始流血了。刚才那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他一个踉跄右手的手掌直接按在了玻璃碎片里,他之前还没有察觉,现在摊开手心才察觉到一阵阵撕裂的痛。

他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就这么涌了出来,把他手上腥红的血迹冲散。

窗外的天空夕阳如血,漫天火烧般的云霞美得惊心动魄,这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就够了。

陆清竹缓缓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眼里水色温润浸满霞光,流动的光晕像是下了一场江南朦胧的烟雨。

那个人于他而言就像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只要骄傲地盛开着就足够了。

只要能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足够了。

————————————

漆黑的深夜像是一张深重且逼仄的巨网,铺天盖地束缚住白日喧腾的嚣嚷。

走过喧嚷的长街,林锦阳拨开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深吸一口。

浅蓝的烟雾袅袅升起。微微模糊的视线里,那些萤火般浮动着的光晕有着琥珀般晶莹靡丽的醇亮。他抬起头,夜幕笼罩下的城市莫名给他一种即将葬身火海的错觉。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发觉,这个位于江南边陲的小城,偶尔也会和北方繁华的帝都有相像之处。

一样的冰冷,像是一只钢筋水泥铸就的巨兽。

林锦阳漫不经心地拐进了一条小巷,遮挡在漆黑建筑后的是一片灯红酒绿。

这里是城里有名的红灯区,很多夜总会和地下赌场都藏身在这里,一到深夜就会亮起靡丽暧昧的灯光吸引过路的客人。

“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吧。”林锦阳径直走进了其中一家ktv模样的夜总会。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龙哥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在前台说明了来意,负责招待的侍应生很快就把他带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呦呵,稀客啊。”龙哥招了招手,身边浓妆艳抹的女人立刻会意地给他点上一支烟,“我见过你,怎么,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多少钱。”没有心情对这样的人说什么废话,林锦阳上来就直接开口,漆黑的眼里丝毫不掩戾气。

“嗯?”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直奔主题,龙哥倒是被对方的坦率给惊了一跳,“小子,我记得你可没向我借高利贷吧。”

“我问你那个人渣欠了你多少钱。”

“哟呵,年轻人,说话口气不小嘛。”龙哥慢悠悠地抽了口烟,“不多不少二十万,怎么,你想替他还?”

林锦阳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他之前打拳赛拿的钱,满打满算只有十万。

“这里有十万,剩下的十万我明天给你。”

“哟呵。”龙哥笑了,“这么大气,你和李荣强什么关系,居然愿意替他还钱。”

“我和他没关系。”

“或者说,他就是被你的手下打死我也无所谓。”

“哦?那你为什么……”

“钱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

林锦阳把手里的银行卡重重地拍在了桌上,线条锋锐的瞳孔微垂着,再抬起的瞬间眼里墨色翻涌,丝毫不掩杀意。

“但你也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敢动他儿子一根手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上辈子为啥清竹会没事呢(眼神暗示)

锦阳又要去打拳了呢(能猜到后续发展了吧诶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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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

“是吗。”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敢这么威胁他,龙哥瞥了眼桌上的银行卡,旋即缓缓抽了口烟。

“明天中午之前,你能把剩下十万还上我就把这一切一笔勾销。”

“成交。”

……

离开夜总会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林锦阳坐上自己的摩托车把车速飙到最快,沿路的灯光在他视线中交汇成金红交织的光流。

这样的景象,他曾经见过无数次。在那片名为帝都的故土,繁华的灯光彻夜流动不熄,每次开着车在那片绚烂灯光中穿梭而过,他都会有种迷失在灯海中的错觉。

也许是见到熟悉景象时难免会回忆起曾经的过往,他的眼前蓦然浮现出帝都绚烂到几近焚烧的光河。

这是多久前的记忆,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曾在万千繁华灯火中迷失方向,有人夺走他的一切把他推下深渊,诅咒他这辈子都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于是他带着一身入骨的伤痕和心死成灰的绝望坠入社会最底层的泥淖。

沉入深渊,堕入绝望,不断往下。

绝望到心如死水就能心如止水,既然注定不配得到爱那他就把自己变成无情无爱的空壳。

他亲手把自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然后折下最尖锐的反骨,用满含痛苦和愤恨的鲜血冲刷,再用伤痕累累的骨骼磨砺,孤注一掷着要用手里的利剑刺穿辜负者的咽喉。

他以为自己注定一生孤独。

可就在社会最底层,那个谁都不愿意触碰的泥淖里,他遇见了一颗明亮干净的星星。

那个人带着一身濒临破碎的伤痕穿越风霜雪雨来到他面前,然后用那双布满淤青的手轻轻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直到那一刻他才发觉,原来上天也曾如此眷顾他。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一切都被他毁了。

他原本可以和陆清竹成为朋友,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满足于此。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这些难言的情愫究竟是从何时蔓延生长而出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等到他终于察觉时,这些曾经一直被他隐藏的情感已经化作滔天火焰把他吞没。

他真的是疯了吧。

面无表情地停车走进那个深藏在城市最底层的地方,林锦阳脱下衣服站上那个熟悉的擂台,无数人的目光混杂着欢呼坠落在他身上,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明明我,是为了不想失去你啊。】

【告诉我陆清竹。】

【告诉我,我该拿什么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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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弯腰把手里的银行卡放在包厢的茶几上,林锦阳喘着粗气,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一晚上的比赛下来他的手完全失去了知觉,连着四场比赛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最后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才回到了这里。

看着对方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龙哥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猛地一惊。他是知道这小子在地下赌场打拳赚钱这件事没错,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为了攒够十万块把自己弄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真tm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钱给你了,你之前说过的话给我记好,要是敢搞什么小动作,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做什么。”

“行吧,这钱我就收下了,李荣强在我这欠的债一笔勾销。”

“那就好。”林锦阳缓缓起身,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浊气终于如释重负,转身就准备离开。

龙哥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直快要燃尽的烟。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开口叫住了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人。

“喂小子,你喜欢李荣强他儿子对吧。”

林锦阳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的瞬间,那双溢满锋利寒光的眼睛蓦然亮起了诡谲恐怖的猩红血色。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没说错什么。”龙哥慢悠悠地抽了口烟,“你和李荣强半毛钱关系没有,居然会为了替他还钱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说你不是对他那便宜儿子有意思谁信啊。”

“不过这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也见过那闸种的便宜儿子,长得的确漂亮……”

“闭嘴!”他抬头厉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别说不该说的话,既然收下了钱就给我闭嘴!”

他不知道他对陆清竹到底是什么情感,他只知道,现在不管谁在他面前用这种轻浮的语气谈起陆清竹他都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揍一顿。

“呵,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啊。”

那一瞬间的姿态就像是被惹怒的野兽,明明浑身是伤满脸狼狈,可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却可怕得瘆人。他只是稍稍提了一下李荣强那个便宜儿子,这小子就被彻底激怒,目呲欲裂地像是下一秒就会冲上来狠狠咬断他的喉咙。

真他妈是个不要命的怪物。

被这种人喜欢上,还真是不幸啊。

“我既然把钱收下了就不会再找他麻烦。”龙哥掐灭了手里的烟,“小子,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走了。”

“只是有一句话,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提早告诉你比较好。”

……

踉跄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没有星辰,没有月光。

望着头顶静谧浓重的夜色,林锦阳慢慢松开了手,手背上血肉外翻的伤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鲜血。

这夜色太静了,静得他张不开口。

“小子,你要是真心喜欢李荣强那个便宜儿子,就趁早离他远远的。”

“这个世道,两个男人搞在一起会招来什么你最好趁早想清楚,除非你想害死你喜欢的人,不然就早点离开他。”

……

“这个世道容不下你们这种异类。”

——————————

陆清竹是被一阵透骨的寒意给惊醒的。

他的房间玻璃早就碎了,一直没人来修,所以一到刮风天就会有风漏进房间。

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之前草草处理过的手一阵灼热的刺痛,开灯一看,果不其然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

家里的玻璃杯是路边摊上买的便宜货,碎渣嵌进肉里很难自己取出来,他之前处理的时候把一部分碎渣取了出来,但是现在看来肉里似乎还留着不少碎渣,不去医院处理很有可能会感染发烧。

看来只能去趟医院了。陆清竹踉跄着起身穿好衣服。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黎明未至的夜空寂寂流淌着浓郁的黝黑,游离在空气中的水雾窜入肺叶是隐隐作痛的冰冷。

他看见了河水,永夜一般漆黑的颜色,在这个冰冷的深夜覆过他走过的每一条路。

他站在昏暗稀薄的路灯下,那些浓郁阴翳凝成的河水就这么从他身畔流过。

离开灯光没入粘稠墨色,冰冷的河水将他包裹。

那些冷到彻骨的寒意无声淹没在伤痕累累的脚踝,遮住他流泪的瞳孔,刺痛的掌心被剥离出稀薄的血色,最后连痛觉和触感也被悉数剥夺,只剩下一具空壳,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个暴雨来临前的夜晚。

医院离老城区不远,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

在医院前台挂号缴费,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急诊室里隐约传来医生的斥责。

“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一个星期前我明明跟你说过要好好养伤不能再打拳了,这旧伤还没好有弄了两手的新伤,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这双手很有可能会残废!”

坐在医院急诊室的椅子上,面前年过五十的医生按着他的手喋喋不休地数落。

“看看这些伤口,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当了二十多年医生就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你这个年轻人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的手是不是!”

林锦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背上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鲜血。

他当然知道这对他的身体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应该会变成残废吧。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身旁的医生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酒精棉按在伤口上是一阵阵烧灼的痛。

他沉默着望向窗外他当时看到手背上的伤,早就猜想到了这双手有可能会留下治不好的旧伤。

无所谓了。

等到他处理好伤口离开医院的时候,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堪堪指向凌晨两点。

拆开烟盒慢慢地抖出一支烟,他的手疼得厉害,不断发抖的手指夹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把烟拿起来含在唇间。

他站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打火机微微泛黄的灯光映亮他眼底漆黑的暗色。

手背上刚包扎好的伤大概是崩裂了,医生在他临走前反复叮嘱他不要抽烟不要弯曲手指,可他一出医院就把所有嘱咐都抛在了脑后。

反正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林锦阳一脸满不在乎地抽了口烟,烟草苦涩的味道在唇间肆意蔓延。

谁会在乎他有没有受伤呢。

像他这种人,还是早点死比较好。

没人会在乎的。

“林锦阳!”一道熟悉的温柔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有人急匆匆的从医院跑到他面前,过分苍白的脸色,微微拔高的语调糅杂着急促的喘息。

林锦阳微微愣神,抬眸猝不及防地与那双漆黑温润的眼睛对视。刹那间的触感像是一下子被拖曳进那片温澜柔软的水色,陆清竹的声音在他的世界里无限放大,那像是四月烟雨般温柔干净的嗓音,一下一下震颤着他的耳膜。

手里的烟突然从指尖落下,微微泛红的烟蒂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两圈,最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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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你是我辗转反侧的梦,我是你如梦山河的故人。

——歌曲《写给黄淮》

——————————————

陆清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进急诊室的时候两个医生之间的帘子拉着所以他没能看到旁边坐着的是谁,直到旁边的医生说完一长串嘱咐开好处方单,旁边的人拿了单子开口应了一声,他才猛然惊觉这个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

没等医生说完话,他在取药处拿上药就急匆匆地赶了出来,结果一出医院就看见了站在路灯旁抽烟的林锦阳。

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他心里的错愕和惶恐。

他从来没见过林锦阳这么狼狈的模样,两手缠着厚厚的绷带不说,就连脸上都带着青紫的淤伤。

怎么会这样……

他双手发抖,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

那人的视线猛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满脸的错愕。

陆清竹愣了愣,刚缠好绷带的手一阵撕裂的痛,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猛地转身想要离开。

他该逃跑的。

他不该再和林锦阳扯上任何关系了,他不能再贪心了。

可对方的视线却随着他的声音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一刹那的目光就把想要逃跑的他定在原地,脚下生根深入地底,整个深夜的冰冷雾气凝成一杯酸涩苦酒穿肠过肚。

这座终年被潮湿雨雾笼罩的江南小城,此时此刻却寂静得像是被浸没入深海,在那片被漆黑和冰冷包裹的寂静中,无论是泪水滴落的轻响还是极力隐忍的喘息都被湮没,徒留下掌心一阵阵缠绵的钝痛,顺着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心口。

“陆清竹!”对方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这样的声音,猛然拔高的语调是濒临破碎的声嘶力竭,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被游离的风撕扯成凌乱的碎片。

“那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做那种事!”

“对不起……”

林锦阳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抬起头,那双锋锐的眼睛褪尽戾气敛去锋芒,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这个一身凛冽锋芒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人,此时此刻却这么卑微脆弱地求他停下脚步。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所以……你别走……”好不好……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瞬间的沉默。

铅块般的阴云随着夜色坠落,翻腾的狂风宣告着暴雨的降临。

陆清竹颤抖着站在黑暗中,冰冷的阴翳在他身旁流淌而过。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渗入骨骼融入血液,疼得他撕心裂肺。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忍疼,长达十年的痛苦欺凌早就教会了他隐忍和缄默,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会再因为伤痛流泪,可事到如今,对方一个远远的眼神就轻而易举地让他崩溃落泪。

像是渴望光明的飞蛾展开双翼拥抱燃烧的火焰,他低头拭去泪水,转身踉跄着冲进光中抱住了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年。

他大概是哭了吧,不然苍白的脸颊上为什么会有潮湿的水痕落下,寒风吹过,刀刮般的刺痛。

耳畔的风声喧嚣依旧,暴雨将至,冰冷的夜风中浸透冷意,可周身的寒意却骤然散去。

雾气般粘稠的黑暗中有雨水落下,冰冷地落在他的唇间。林锦阳感觉自己就像是坠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水里,萦纡胸口的风中骤然蔓延开栀子花清冽温柔的香气,盛夏烟霞般的柔软,仿佛蕴着无边温柔水色,就这么温暖地将他包裹。

冻得泛红的耳畔,一阵阵轻柔的热意温柔洒落。眉眼温柔的少年牵起他的手,清亮的眼里泪水滂沱,声音是熟悉的温柔嘶哑。

“我不走。”

林锦阳,你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光是看着你受伤的样子就已经让人心疼得无法呼吸,你又让我怎么忍心。

把你留在这个暴雨将至的夜里独自离去。

……

漆黑的夜空很快就下起了滂沱大雨,南方烟雨朦胧的小城气候变换无常,等到他们回到老城区的时候身上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

林锦阳抓着他的手把他带上楼,动作急促地像是生怕他会逃走。陆清竹看着那片雪白绷带上逐渐洇开的腥红吓得匆忙握住他的手腕,生怕他继续乱动伤口。

“我不走。”陆清竹站在他面前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满盈水色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心疼,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哄他松手,“林锦阳,我不走,所以你把手松开,别再弄疼自己好不好。”

闻言,林锦阳立刻听话地松开了手。

“钥匙在外套口袋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夹克外套。

陆清竹走了过去,细长的手指慢慢伸进口袋,因为姿势的缘故整个人几乎要靠在对方的胸口。

他其实并不算矮,一米七出头的身高虽然在同龄人中不算特别高,但是在林锦阳面前却像个没发育的初中生,硬生生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林锦阳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米八五的身高居高临下,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还能看到对方雪白的后颈,纤瘦漂亮的脊骨顺着衣领微微敞开的空隙没入阴翳。

于是他假装不经意地靠了过去,把对方结结实实地拢进他的怀里。

陆清竹被他的小动作弄得耳朵通红,又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只能拿了钥匙就转身急匆匆地开门。

“先去洗澡吧。”陆清竹转身望向他,“我答应你今晚不走。”

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他的要求,林锦阳晕晕乎乎地走进浴室给自己冲了个热水澡,不算很烫的热水浇在伤口上是一阵阵撕裂的痛。

趁着林锦阳去洗澡的工夫,陆清竹去厨房煮了一锅姜汤,打算等对方洗完澡后喝上一碗驱寒。

手上的伤虽然很疼但是他能忍住,抖着手费力地用刀切好了姜丝,他拆开绷带洗掉手心的血渍,打算等洗完澡后重新上药。

不大的房间里很快就弥漫开生姜微微辛辣的热气,混着红糖湿润的甜蜜,在空气中舒卷氤氲。

林锦阳一出浴室门看见的,就是对方氤氲在潮白水雾中的背影。

那么瘦削且孱弱的模样,让他恨不能立刻把这个纤瘦苍白的人抱进怀里。

“林锦阳。”陆清竹转身望向他,干净纯粹的目光纤尘不染,明亮得心惊。

“你过来。”他轻轻向他招了招手。

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让对方上药,陆清竹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忍不住皱眉,上药的动作下意识地放轻放慢,就怕弄疼对方。

他知道林锦阳靠打拳这份兼职赚钱,他虽然心疼得不行,可以他的立场也没资格对对方说什么。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理由干涉更没有权利对别人指指点点。

只是……

“下次别再这么弄伤自己了。”他垂眸轻轻托着他的手,细长的手指触及滚烫的掌心,低垂的眉眼是江南烟雨般缱绻的温柔。

“我给你煮了姜汤,刷牙前喝一碗然后上床睡觉,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你哪里不舒服就喊我。”

“你睡沙发?”闻言,林锦阳愣住了,“其实……”

“什么?”陆清竹不悦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林锦阳默默把自己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喝完暖暖的姜汤就上床乖乖躺好。

其实……他卧室里的单人床,两个人挤挤也是睡得下的……

而且他睡相很好,不会乱压人。

但是这种话,他没胆子说,就怕对方听完扭头就走。

陆清竹望着躺上床的人轻轻松了口气,去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后给自己的手上了药。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剂的缘故,他关了灯躺在沙发上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锦阳直到门外灯熄了一个小时之后才掂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进客厅。

沙发上的人蜷着双腿安静地睡着,他竭力放轻动作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轻轻地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笑了。

身旁的人睡得很沉,温柔细致的五官在稀薄灯光的洇染下透着几分与世无争的静谧美好。

他关了台灯躺回床上,受了伤的手笨拙地替身旁的人掖好被子,再小心翼翼地替对方拨开额前微微凌乱的碎发。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整个冰冷的寒冬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春暖花开。

他垂手轻轻地捧起那只细长苍白的手,像是捧起一束沾满露水的鲜花。柔软冰凉的触感,肤色是几近病态的苍白。

他把这只纤细的手捧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上,以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姿态。

然后他低下头,在无风无光的深夜,俯身在对方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不要养肥我呜呜呜,我会很努力更新的qaq

弱小无助又可怜

看到有小可爱提了意见,但是我回复完评论就抽没了,所以在作话解释一下

首先,这本文不是剧情流的文啦,我想写清楚两个人的情感变化所以情节推进会比较慢,这一点等入v后我会勤快更新哒qaq

再者大家也能发现我的写作风格和别的作者不一样啦,(小声bb说实话我也很想写纯剧情的快节奏文但是好像写出来很流水账很扑街),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啦,为了压榜单字数每章更新字数都不多,所以更显得节奏慢了,之后我会注意这个问题的(流泪)

衣服

来到江南已经一月有余,林锦阳每晚闭眼还是会陷入那个反复循环的梦境。

梦里的人有着一张和陆清竹毫无二致的脸,温柔的嗓音嘶哑着向他呢喃爱语。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个梦,可他每次入梦却还是会深陷入那人眼里剔透纯粹的深沉爱意。

无法否认,他真的贪恋那份独属于他的温柔。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拒绝那么纯粹的爱。

如果没有那天傍晚在教室里做的那个梦,他多希望身旁的人能像梦里那样温柔地爱他。可自那个梦出现之后,他却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永远永远都不要有成真的可能。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身旁这个温柔纤瘦的人用那么惨烈决绝的方式和他道别。

说什么黄泉孤单要陪他一程,明明他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忘记有关他的一切,继续自己的生活。

林锦阳轻轻地把身旁的人抱进怀里,俯身缓缓靠近,额头轻轻抵着对方柔软的发旋。

他大概也只有在对方睡着的时候才敢这么大胆放肆。

说来也很奇怪,他来到这里不过一个月,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他却有种和陆清竹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一种毫无来由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一直以为他这样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他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身旁这个与他契合的灵魂。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眼万年。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比起所谓的一见钟情更加刻骨铭心,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心里那份疯狂滋长的偏执爱意感到惊诧和恐惧。

差点就要疯掉了。

林锦阳轻轻低下头,干涩的嘴唇在少年柔软的发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陆清竹,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要是可以的话,我多希望你也能像梦里那样喜欢我,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

陆清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

舒适的被窝暖和得要命,他睁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林锦阳住的地方,而不是他那个刮风漏雨的小阁楼。

他怎么会……

“你醒了。”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林锦阳拎着两份早饭走了进来。

陆清竹心里一慌,立刻急匆匆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想要找自己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可他刚把校服拿到手就被人抽走丢在了一边。

“别穿穿过的脏衣服。”林锦阳把他手里的校服外套丢到一边,没等他开口拒绝就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放在床上。

“这件衣服我买了之后只穿过一两次,你就穿这件吧。”

说着还把他的校服捡起来丢进了洗衣筐,一副不让他再穿那件湿校服的强硬姿态。

无奈之下,陆清竹只能拿起那件不合尺码的羽绒服穿上身,

陆清竹身高体格都比他小上不少,穿在他身上刚刚好的衣服套在陆清竹身上就大了不止一号,短款的羽绒服硬是被他穿成了长款,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陆清竹也明显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自己和林锦阳的体格相差这么大,短款羽绒服一穿上身直接遮到了大腿,看着怪滑稽的。

“还是不了吧。”陆清竹羞涩地抓了抓偏长的衣袖,作势就想把衣服脱下来。

可林锦阳却偏偏走过来把他脱衣服的手按住,然后低着头慢慢地替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

大概是手上有伤的缘故,他的动作很笨拙,陆清竹怕他扯到伤口于是连忙自己乖乖穿好衣服。

“穿着挺合适的。”林锦阳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衣服虽然偏大了些但是陆清竹很瘦,所以穿上身一点不显得臃肿。

“我会洗干净了还给你的。”陆清竹小声地嚅嗫,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涨得通红。

“啧,我又不嫌你脏。”林锦阳小声嘀咕了一句,“赶快去洗漱吧,不然早饭就要凉了。”

陆清竹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绕开对方进了浴室洗漱。

他天生体弱畏寒,冬天就算盖着厚厚的棉被也捂不暖被窝。所以他早就能猜到林锦阳昨晚肯定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只是对方不提他也没好意思说。

陆清竹对着镜子悄悄地闻了闻袖口,熟悉的味道,像是五月盛夏的炙热阳光,其中略带一丝烟草苦涩的灼热。

没来由地,他的脸慢慢地红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就好像……他也变成他的了一样……

陆清竹猛地一愣,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颊通红,眼里满是水光潋滟的羞涩。

太奇怪了……陆清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林锦阳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慢悠悠地喝着豆浆。

“洗漱完就来吃早饭吧。”林锦阳抬起头望向来人,“我买了粥油条小笼包和豆浆,你喜欢哪个自己挑……”

一瞬间的愣怔。

房间里开着暖气,温热的风扑散在他的脸颊上,原本白皙过分的肤色在热意熏蒸下透出了一点柔软的淡粉。

林锦阳默默偏开头,手放在下巴的位置掩饰般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这里的冬天这么冷,你怎么还穿着校服。”

然而,话一说出口,他就猛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戳中了对方的痛楚。

陆清竹的家庭是他不愿意提及的伤痛,他不喜欢被人同情或是怜悯所以才会一直保持沉默闭口不谈他的辛苦和不幸。

果不其然,眼前的人沉默着低下头,细长的手指藏在衣袖里慢慢绞紧。

冷啊,怎么会不冷。

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干燥,比起大雪纷飞反倒是阴雨连绵的日子更多。他房间的玻璃窗上碎了好几道缝,每到刮风下雨天满屋子都是凛冽刺骨的寒风。

老房子里没有装暖气,天气最冷的时候他瑟缩在潮冷的被窝里听着窗沿滴落的雨水,身上盖着的被子又冷又硬,每次有了一丝睡意就会被喧嚣刺骨的风活生生冻醒。继父受不了江南冬夜没有暖气的潮冷天气,一到十一月就会住到外面的旅馆里喝酒寻欢不管他的死活,除非钱花光了才会回来向他要钱拿他出气。

那时候他最害怕的就是继父花光了钱回家找他,拿着木棍或是皮带把他按在地板上打,身上的伤口被寒风一吹就是刀刮一样的痛,每天回到家照镜子都能看到背上一大片破溃流脓的伤口。

林锦阳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对方这样的表情,这样一副有痛难言的隐忍表情每次目睹都会让他心中发涩。

于是他抬起头,声音嘶哑着低沉开口。

“陆清竹,今天放学了等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预收文:《甘苦如饴[重生]》

一场车祸,傅予城奄奄一息,事业尽毁,曾经万人簇拥的商业奇才一朝落魄如丧家之犬

在他的葬礼上,曾经的挚友亲人没有一个人为他悲伤。

只有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拄着拐杖步履艰难地走到他的坟前,为他献上一束纯净的白花。

他说他爱他,爱了很久很久,爱得生不如死。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或者说从未发觉。

他死后,有关他的一切很快便被人遗忘,而他辞了工作成了墓园的扫墓人。

他记得有人曾经和他说过,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整整二十年,他亲眼看着那个温柔的人在岁月流逝中老去,最后头抵着墓碑上他的照片,慢慢停止了呼吸。

【予城,城南的樱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

辗转数十年一朝重回十六岁,躲过那场曾经让他目不能视整整两年的火灾,他假装双目失明,只为了等候他生命中最初的温暖来到他身边。

那个记忆中瘦削苍白的少年如约出现在面前,凝视着他的眼里含着难以言说的爱。

而他伸出手,声音嘶哑着把那人紧紧抱进自己的怀里。

【沈念,往后余生,我都要陪着你】

上天曾经送给了男孩一颗星星,他那时候太年轻气盛没有珍惜,所以那颗星星落进了泥里。

重来一次,男孩发誓要把那颗星星小心翼翼地藏进心里,把所有的宠溺和温柔都送给星星。

我怕你疼

“这些早饭是我在街角的早餐店买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所以各种都买了些。”林锦阳有点烦躁地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手, “你先吃吧,我去把手上的东西给拆了。”

“欸, 等一下。”一听他要把手上的绷带给拆了,陆清竹当即一脸慌张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碰包好的绷带, “你不能拆。”

“我们这里冬天天气湿冷,伤口要是发炎化脓了很有可能会得冻疮。你的手伤成这样一定要好好疗养,一点湿冷都受不得, 不然以后落下病根的。”

“可要是不拆我怎么吃早饭。”林锦阳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总不能让我饿着吧。”

闻言,陆清竹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他替对方上药的时候看见的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于是他把林锦阳面前的那碗粥拿在手里,手握汤匙小心翼翼地贴着碗沿舀起一勺冒着腾腾热气的粥递到对方的嘴边。

“嗯?”林锦阳盯着自己嘴边的那勺粥愣了愣。

陆清竹的脸颊慢慢地红了,林锦阳一动不动的愣怔模样让他后知后觉地觉得尴尬,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收回手,那人却主动含住了那勺热粥。

林锦阳没想到陆清竹会愿意喂他, 本想着说两句话逗逗对方,又担心这只小兔子脸皮薄会觉得尴尬, 于是就安安静静地就着陆清竹的手吃完了早饭。

一餐早饭就在两个人沉默的氛围里结束, 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阴蒙蒙的, 路旁的香樟树叶上还凝着昨夜微白的霜。

陆清竹跟在他身边,穿着他的衣服愈发显得瘦小的人就连五官也是白皙清秀的,像只又软又白的小兔子,温顺又乖巧。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穿过寂静的街道, 等到了学校附近的时候,周围的街道出现了不少来上学的学生。

在那个年代,汽车虽然已经不是稀罕东西,但是在江南小城,会开着上百万的轿车送学生上学的还是少数。

苏汐从自家的轿车上下来的时候,扭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人群中那道颀长的身影。

林锦阳的个子很高,白杨般挺拔的身材总给人一种难言的矜贵,即使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走在人群里也非常显眼。

她下了车让司机放学时候在校门口接她,林锦阳从她身旁走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顾着低着头和身边的人说话,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罕见地带着些微笑意。

她认出了他身边的那个人,那张清秀苍白的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苏汐,你在看什么呢?”一旁的女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那不是八班的林锦阳吗?苏汐,你盯着他看该不会是……”

“雨晴,你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苏汐柔声敛去眼里隐约浮现的厌恶,旋即温柔地勾唇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我只是觉得,林同学和他的同桌关系真的非常好啊。”

闻言,顾雨晴也好奇地抬头,看到的恰好就是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林锦阳低着头,似乎是在和陆清竹说些什么,说完还很高兴笑了笑。

“你不说我倒还没怎么发觉,现在这么一想,好像林锦阳确实和陆清竹走得最近。”

“说来林锦阳也真的是个怪人,整个班那么多想要和他做朋友的人,林锦阳却偏偏挑了那个万人嫌的陆清竹,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陆清竹哪一点。”

“雨晴,你不要这么说,林同学刚来新的学校,不适应是肯定的,陆同学作为他的同桌,关系自然会好一点,再磨合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不接近女生也就算了,班里想要和他做朋友的男生他也一个都没搭理,平时只和陆清竹说话,就连吃饭都带着陆清竹。难道说……”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顾雨晴细思恐极,抓着苏汐的衣袖一脸不敢置信地压低声音。

“你说陆清竹他该不会是看上林锦阳了吧。”

苏汐愣住了。

“雨晴,你在说什么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

“苏汐,你不知道吗?他们八班的人都说陆清竹是个同性恋,和他妈一样到处招蜂惹蝶勾搭男人,听说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被人孤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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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教室里上完了上午的课,中午林锦阳带他去附近的餐馆,明明手上受着伤不方便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硬要吃辣火锅,他劝了好久最后甚至用上了哄人的语气,这才把人说服乖乖地去隔壁的粥店。

坐在粥店冷冷的长板凳上一口一口吃着陆清竹喂的粥,林锦阳虽然心里美滋滋但嘴上还是对那顿辣火锅念念不忘,操着一口带着京腔的普通话吐槽身边的人:“我说陆清竹你怎么和个老妈子似的,我吃什么你都要管。”

陆清竹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慢慢地把温度适中的粥喂到他嘴边,柔声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伤,万一以后落下病根这就不好了。”

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偶尔给人的感觉却更像个渴望得到关爱的孩子,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为举止都透着一丝让人哭笑不得的稚气。

所以他用足了耐心,温柔地包容他所有的任性,无论是尖刺也好棱角也罢,他都耐心地一一抚平。

说来也奇怪,只要对象是林锦阳,他就像是有无限的耐心和包容,无论怎样都不会不耐烦。

“吃饱了吗?”喂完一碗瘦肉粥,陆清竹拿了张纸巾替他擦掉嘴边的湿润。

林锦阳看着那人温柔乖巧的面孔,心里又是一阵暖流缓缓流过。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陆清竹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无意间的一个动作都能正中他的心坎,比起那些漂亮的称赞和恭维,这人简单的一句嘘寒问暖就能把他取悦,让他像个傻瓜一样高兴上一整天。

不太妙啊。慢悠悠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林锦阳有些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要是裴寂川那个混小子知道了,估计会把他嘲讽上整整一年吧。帝都公子哥圈里脾气出名暴躁的林锦阳林少,在这个叫陆清竹的人面前却乖得很。

就像只被顺了毛的猫,收起爪子不挠人不说,甚至还翻过身露着肚皮亲昵地要人家摸摸抱抱。怎么想都是很丢人。

回到教室后,陆清竹按照惯例去了学校的图书馆看书。

他没有钱把自己喜欢的书买回家,书店老板虽然一开始对他很客气,但是三天两头地看书不买,久而久之也就不欢迎他再进店,能让他静下心来看书的地方也就只有学校的图书馆。

推开门沿着陈旧的书架往右边慢慢地找,图书馆的藏书不多,而且都是旧书。而他最常翻阅的,就是第二层末端的那本诗集。

博尔赫斯的诗集,他百看不厌。每次路过书店,他都很想进去买上一本。

他抬头伸出手想要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可却有另外一只手先一步从他手底下把那本诗集给抽走了。

他扭头,身旁的少女亭亭玉立,眉眼温婉动人。说话的嗓音干净得就像一捧纯澈的泉水。

“陆同学也想拿这本书吗?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没事。”陆清竹勉强地笑了笑,“既然是苏同学先拿到了那就你先看吧,我看别的就行了。”

说着就转身去了另一边的书架。

他知道苏汐来图书馆根本就不是为了看书。

以她的家庭状况,只要是她想看的书,说一声就会有人替她统统买回来,根本就没必要特地跑到学校的图书馆里,翻看这些泛黄的旧书。

她会来这里,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他到了另一个书架前,苏汐没过多久也缓缓踱到了他身边,手握着那本诗集笑得温婉可人。

“陆同学你喜欢赫尔博斯的诗集吗?真的是太巧了,我也非常喜欢。”

“对了,不知道陆同学你知不知情,同届的学生里似乎有些对你不利的传闻。”苏汐的话锋猛地一转,他翻书的手微微一颤,再抬头的瞬间身旁的人已经是另一副表情。

一副他曾经见过,甚至一度成为他噩梦的阴冷表情,像是五彩斑斓的毒蛇,柔媚又瘆人。

他心里一惊,苏汐看着他的表情一脸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开口。

“虽然我相信陆同学你肯定和那些谣传无关,但是一个人会被所有人孤立,就算这个人是无辜的,原因也一定出在他自己身上。”

眼前的人抬眸专注地看着他,脸上是一贯温柔的表情,可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却和记忆中的冷漠无情缓缓重叠,冷意刺骨。

他想起那个夕阳如血的黄昏,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笑颜如花,温柔的嗓音落在他汩汩作痛的耳膜上,针刺般尖锐的痛。

【那张配型报告上的名字究竟是不是你,这重要吗?】

【你的继父当初可是迫不及待地签下了这份合同拿走了五十万,想来就算不是捐骨髓,捐些其他的,比如肾啊肝啊什么的,你的继父也会愿意的吧。】

……

【我听说陆同学你的大学志愿填报了帝都的学校,一口气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是为了摆脱这个家吧,不过可惜了,你的继父,看来是一点不想就这么把自己摇钱树放走呢。】

【而陆同学你,一定会愿意捐献你的骨髓救我的,对吧。】

一瞬间,如坠冰窖。

无尽颤抖的绝望和愤怒从心底翻涌而出,冰冷的寒意一路蔓延攀上后颈。

他颤抖着咬紧嘴唇,手指用力收紧几乎要扎进肉里,声音脱口而出的瞬间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嘶哑。

“苏同学,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有话你不妨直说,不需要遮遮掩掩。”

“陆同学,我想你可能误会我什么,我今天来只是随便和你聊聊天罢了,你何必露出这种表情呢。”

“更何况,有个道理,我想陆同学你不会不明白的吧。”苏汐猛地敛去唇角一贯温柔的笑容,漆黑的眼睛半隐在阴翳里,那双眼里的神情可怕得让人心惊。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很多时候,别人不会相信你的解释,他们只会相信那些他们想相信的,不管是现实,还是谣传。”

“所以还请陆同学认清自己,别做一些会祸害别人的事。”

“苏同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让陆同学你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那我向你道歉。”她微微低下头,再抬头的瞬间,那张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温柔动人的神情,“我无意冒犯,只是偶然间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一些有关陆同学你的传闻,家父又恰好准备在学校设立一个新的奖学金,所以我想把这个机会优先给你罢了。”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和家父提一下你的名字,毕竟以你的成绩,想拿到这个奖学金不成问题,我想陆同学你应该会需要这笔钱的,对吧。”

“咔啦——”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心底缓慢碎裂的声音。

图书馆的门打开又被关上,一阵冰冷的风顺着门缝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竭力压制住眼底不断翻腾的恨意,藏在校服衣袖下的手腕一阵阵痉挛的痛楚,重新撕裂的伤口像是有火在灼烧,手指冰凉失去知觉。

苏汐很聪明,她从头到尾都在游刃有余地和他周旋,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他没法去反驳那些话,不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的传闻究竟是什么,更是因为,现实也正是如此。

他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他喜欢的是坐在他身旁,烈日般耀眼灼烈的少年。

他爱得孤勇又卑微,这份感情畸形又可笑。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陆清竹踉跄着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手心的伤被重新撕开,一阵阵冰冷的刺痛。

……

冬日的暖阳总是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倦怠,每个午后,林锦阳都会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睡一觉,而陆清竹则会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写些什么。

可今天陆清竹却不在教室,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林锦阳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下,凛冬的日光像是突然有了暖秋的温度,微微发烫的光感落在眼睑上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教室北面的窗正对着学校的图书馆,在南方经济闭塞的小城,高中的图书馆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房间里放了几个陈旧的书架,书架上稀稀拉拉放了十几本落了灰的中外名著。

他的视线随着日光坠落在窗后的少年身上,很近的距离,他的半张脸落在和煦明亮的日光里,瓷白的面孔在日光晕染下胧着一层轻盈的光感。

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他抬脚轻轻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已经微微生锈的房门,纤瘦的少年背对着他坐在图书室的椅子上,手捧着诗集看得入迷。那些温润的日光携着金绿的树影坠落在他的胸口,脚下的影子连同摇曳的树影一同,被拉得很长很长。

林锦阳靠了过去,低下头想要看清那些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到底写着什么。

“哗啦——”书页翻动的声音。

身旁的人像是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浓密的眼睫蝴蝶般轻颤着抬起,水色温润的眼睛里满是冬日明亮的光晕。

“我有这么可怕吗。”林锦阳伸手接住了从他手里的掉落的书,纸页颤动,早已泛黄的纸张在阳光下泛滥开细碎的扬尘。

陆清竹不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可怕。

不对劲。

下一秒,藏在校服衣袖下的手腕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陆清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对方却根本没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手指收紧掌心灼热的温度浸透衣料落在他受伤的手腕上,烫得他腕骨一阵阵撕裂的痛。

太不对劲了。

林锦阳不爽地皱了皱眉。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会让他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

一阵没来由的怒火骤然笼上心头,陆清竹的沉默更是浇在火焰上的一桶热油。

没有给对方反抗的机会,他抓着他的手离开图书馆,而他疼得冷汗直流,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由着对方把他带进了医务室关上门。

学校的校医下午一点才会上班,这个时间点医务室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林锦阳松开他的手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一卷干净的绷带,坐在床边示意他过来。

陆清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过去,温顺又乖巧。

也是在这时候林锦阳才猛然发觉,相处的这段时间似乎一直是陆清竹在迁就他包容他,就算他做很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反抗,只是沉默地逆来顺受。

不爽。

林锦阳烦躁地挪开视线。

医务室的窗半开着,窗外枝叶繁茂的香樟簌簌摇晃。陆清竹低着头坐在他身边,拿着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背上结痂的伤口。

“嘶——”

“我弄疼你了吗?”

“你的笔记我会替你抄一份的,在你手背上的伤好之前,你就不要动笔了。”

“那你呢。”林锦阳把他的手握在手心,“你的手没问题吗?”

“你不要动,我还没有给你换药……”

“刺啦——”创可贴被撕开的声音。

陆清竹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的伤伤在手心,没办法像手腕上的伤一样用衣服遮住,缠着绷带又太显眼,所以他就换成了和皮肤颜色接近的创可贴。

林锦阳小心翼翼地按住他收拢的手指,揭开创可贴,雪白的掌心上突兀交错着好几道鲜红的伤痕。

一阵突兀的沉默。

林锦阳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开一个口子,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问题让他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