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来得很快。

姬主任来的也很快。

本来是铁青的脸色见到荣泽在这里，立马缓和了神色，目光落到苏锦华身上的时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气的她要去跟姬主任理论，荣泽拉住她，沉声道：“姬主任打算怎么处理？”

地上的无赖还在撒泼，几个人已经无暇去管了。

事情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院内对苏锦华和荣泽的处置。

姬主任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荣主任的事我肯定是管不了，但是苏锦华我还是能管的了的，起码现在我是乳腺外的主任，所以我就先把人带回去了，不然的话一会儿大院长打电话下来询问，我也没办法交代啊。”

听他这么说，荣泽看向苏锦华，后者垂下眼帘算是默许了这种方式。

“这位病人，”姬主任弯腰把王虎扶起来，“你放心，我们保证能给你治好病，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王虎听到这话立马爬起来，从兜里把费用单拿出来递给姬主任，急切切的让他看自己被苏锦华打出五个手指印的脸，“你看看，我这个脸，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赔钱，我就出去告诉大家你们医院打人还不给看病。”

“你放心，这些我们都可以处理，我先让另一位医生给你看行吧，这位苏医生我先带回去了。”

“好嘞。”

苏锦华临走之前拽了下荣泽的衣袖，让他不必担心自己，毕竟天塌了，还有人替她顶着呢。

荣泽反握住她的手，紧紧一握。

等她跟随姬主任到了办公室后，姬主任往那儿一坐，然后扔给苏锦华一份资料，“锦华啊，本来今天我就在看你的副主任评选，想着怎么着也要看在苏教授的面子上这个年度考核给你过了才是，但是你瞧瞧，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关于副主任医师，苏锦华费了很大的功夫，平时准备的资料和论文都费尽心思的修改写，好不容易挨到只剩下年度考核了，没想到到了姬主任这里竟然给她一票否决了。

要是她没接受过那么多年的教育，她一定会像刚才诊室门口的王虎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坐在姬主任办公室里嚎啕大哭，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坐，哪怕所有心血付之东流。

不过，这件事怎么就凭他这么一个科主任就给说定了。

“您说这话的意思是院里的意思么？”

姬主任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苏锦华站起来就往外走，姬主任喊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问问领导们，”苏锦华转过身成朝着姬主任笑，“他们是怎么当领导的，就让你这样一个不知道护短的领导爬到我们头上做事，是想着把医院整垮还是想着把我们整死。”

姬主任也站起来，指着苏锦华，“你不要胡闹！”

苏锦华气笑了，“那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闯祸精。”说完她夺门而去。

只不过事情的最后，她也没能踏进院长办公室，因为在去的途中她接到了苏教授的电话，焦急的说自己马上要手术，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在得知她没事后才告诉她，说她打王虎的视频被人恶意剪辑放在了网上，院里怕她受到什么影响让她先回家休息几天。

那王虎呢。

苏教授叹了口气，说王虎所有的医药费全免，而且还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所有查出来的问题的医药费也都免了。

这样的结果苏锦华彻底心寒。

她自己去超市买了几瓶酒，订了份炸鸡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直至荣泽敲门。

“你怎么来了。”苏锦华喝的醉醺醺的，踉跄着开了门，倚在门框上冲着他笑，荣泽朝里面看去，一股酒味蔓延开，配合着炸鸡的油腻味道，电视里放着某个综艺节目，吵闹声不断，一点也看不出她在伤心。

可偏偏眼前人的眼眶通红，鼻尖泛红，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荣泽张开双臂，“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苏锦华鼻尖又是一酸，一头扎进荣泽的怀里，她哭的悄无声息，要不是最后离开怀抱的时候荣泽的胸前湿了一片，他还真是看不出来的。

“以后难过的时候就告诉我，”荣泽拉着她的手进屋，席地而坐，给自己启了一瓶啤酒，“你不是一个人。”

“我太难过了，所以就忘了。”苏锦华抽了抽鼻子，盘着腿坐到荣泽旁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看着电视里综艺节目，播放出来的欢声笑语跟现实里的寂静相互映衬，一时间更悲凉了。

荣泽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你还年轻，明年再审核。”

苏锦华蹭的直起身子。

她根本不是特别在乎职称这件事，今年不行那就下一年，年复一年，她总有一天会升上去的，而真正让她觉得寒心的是院里对王虎的处理。

他们根本看不到她受到的委屈。

那时诊室里关着门，她一个弱小的女人被地痞流氓堵在屋内出不去，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院里的领导不关心她是否受到人身伤害，不关心她的情绪如何，反而是第一时间去安慰了王虎。

倘若她真的被王虎怎么样了，那院里的领导应该如何处置，怕是应该会尽力掩埋，给她一笔封口费，给她加薪升职，只要能堵住她的嘴，或者是逼着她自己辞职吧，而不是替她出头，替她维权。

那是很久之前，她当实习生的时候，她的老师曾经遇到过被病号家属打了的事情，老师的头被打破了，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吓得腿软手忙脚乱的找纱布给她止血，给她缝合伤口，病人家属还在外面嚎叫着让人把她的老师交出来，院里领导自然是没有交出去，并且在安抚好病号后竟然让她老师去给病号道歉，并且罚了整个月的奖金。

后果可想而知，她的老师直到退休都很少再笑，在离开医院之际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期望领导可以给你支撑起整片天空，因为到了那时候，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那一届的领导无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

后来，直至今日，她才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

“今天苏教授去了院长办公室，听说两个人吵了起来。”

苏锦华猛然回神，下意识抓起手机想要打电话，“我爸他有没有事。”

荣泽摸着她的头发摇摇头，“苏教授德高望重，奔着他来的人不少，院里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只不过也是跟他打了一圈的太极，苏教授这会儿也是生气呢，我是来劝你今天回家的。”

“你不早说，”苏锦华拍了下大腿，“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喝酒了，省得他们担心。”

对于苏锦华，苏教授和苏妈一直处于散养的状态，因为他们知道苏锦华忙，再加上她独立要强，很多事情找到他们了就表示这件事很严重，她自己处理不了，那时候他们再出手帮助就行，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他们会让苏锦华自己处理，就像这次，苏教授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而后面的事情也没有再过多的去说，因为苏锦华想说的时候自然是会告诉他们的。

荣泽勾了勾唇，“你和苏教授好奇怪，明明两个人互相惦记，但是就是不肯先开口。”

苏锦华抿了下唇，忽然伸手替他拿下眼镜，俯身吻住他的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在荣泽皱眉嫌弃的表情中笑嘻嘻的起身，朝着他伸出手，“荣泽，你送我回家吧。”

荣泽昂着头看着她，然后拉住她的手猛地一拽，苏锦华顺势躺在他的腿上，还未开口就被人把要说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勾着她没完没了的亲了一会儿才松开她，苏锦华气喘吁吁的环着某人的脖子，眼神迷离，“荣主任，我发现你好帅。”

特别是踹王虎的时候，还有现在劝她回家的时候。

让她觉得好像跟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也未尝不是要件好事。

她是想回家跑到苏教授哪里抱着苏教授一顿撒娇然后委屈巴巴的诉说这件事的始末，可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让父母更加担心罢了。

而荣泽不一样，荣泽是站在她身边，护着她的那个人。

结婚吧。

一瞬间这样的年头在苏锦华的脑海里划过，她晃了晃脑袋，一定是酒精作祟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蹦出来。

“荣泽，你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吗？”

荣泽指尖划过她的脸庞，低声道：“有。”

“是什么样的。”

“在德国，因为她没有救活病人，病人家属伤心之下朝她开枪了。”

“活着么？”

荣泽摇摇头，“当场死亡。”

苏锦华心蓦地沉了下去，无需再问下去，逝者已去，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她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所热爱的行业产生质疑，当年的宣誓还历历在目，如今她仍旧热爱着这一行业，觉得做医生是一件让人有成就感的事情，看着病人一个个的出院，一个个的重新拥有开心的笑容，她曾觉得真的很好，这样的日子一辈子也不足够，而今忽然觉得，也就那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荣主任对苏苏的喜欢是细水长流的那一种，慢慢渗透到她的生活中，说实话，我都嫉妒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