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郑飞昂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有板有眼的西裤称得双腿又长又直。他双手插在口袋里, 随意唤了她一声, 便再没说话。

但就这三个字, 直播间又爆炸了。

【啊啊啊啊，老狐狸来了！大年初一啊，老狐狸来直播间了！】

【掌柜的诚不欺我，老狐狸真的来了，这波关注太给力了！】

【今天没有系领带, 敞着风纪扣的样子太犯规了啊】

【看来今年要开始流行颓废风了我说，老狐狸这丧丧的样子好看棒了！】

【是来赎自己的半颗内丹么？要把鲛人泪还回来了啊喂。】

【好想＠时希然让她再来唱一首歌听听，看看跑不跑调了。】

时希然默默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你们这群花痴, 接着才想到, 东西是她送去给成康的, 鲛人泪也回到了她手里，粉丝们所期待的这一切, 都在她没开直播的这段时间全发生过了。

得想个法子把这件事情遮过去。

她眨了眨眼睛, 抬起头，凶巴巴地对着变声器说道：“郑先生，您又干什么来了？您的东西早叫您朋友都赎走了。”

【啥？赎走了？怎么没有直播啊？】

【老狐狸的朋友是哪位？老老虎, 老狮子，老兔子？】

【掌柜的上一期没有直播是吗？还是我错过了？】

【应该是没有播，我没看见。】

【没看见+1】

【是不是上回老狐狸没档期了，所以剧情跳过去了, 哈哈哈。】

时希然满脸黑线：真是越描越黑了。

郑飞昂站在柜台外头，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就是，为这件事儿来的。”

时希然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怎么了，我东西没给够您么？还是利息算多了，来找我计较？”

无端端被怼，老狐狸蹙着眉头，颇感挫败：“那倒不是。恰恰相反，我想问问替我赎回内丹的人有没有给够您利息？”

“给够了，我那当票收回时白纸黑字都记在账上了。”时希然随口撒了个谎骗他，想赶快敷衍了事，轰他出去。

郑飞昂抿着薄唇，目光里透着些将信将疑：“这样吗，许是他用了自己的修为抵扣利钱……那么，固魂丹呢？可也等价与掌柜的交换？”

“是是是，固魂丹也是，用了值钱的东西找我换的。”时希然想起季宁云的那支判官笔，越说越来气。“那东西可值老鼻子钱了。”

“是吗。”郑飞昂依旧是有些怀疑地点头，半晌，才苦笑一声，道：“头一次来您这当铺，耍了些不正当的手段，我生怕朋友来这里当那么值钱的东西，也是半蒙半骗从您这里拿走的。”

“您多虑了，郑先生。”时希然拉下脸来，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台面：“您以为这三界当铺是什么地方，是哪个野狐禅随随便便耍点不正当手段，就能尝到甜头走人的地方么？”

郑飞昂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随意摆了摆：“倒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想来核实一下。”

“我劝您，这世界上啊，对您好的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您还是好好惜取眼前人吧，毕竟好朋友伤一个，少一个。”

言罢，俩人又是沉默，气氛仿佛坠入冰点。

直播间的粉丝们没见过这阵仗，纷纷在直播间里一脸懵逼。

过了半晌，时希然率先开口：“那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旁的便没什么了。”郑飞昂嘴里否认着，脚下却没动地儿，又磨蹭了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掌柜的，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您像极了一个人。”

时希然一怔，默默替自己擦了一把冷汗。

“她近日也是莫名其妙凶得很。我并不知道什么事情得罪了她，却是一上来就破口大骂。”郑飞昂像是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眼角也挂上了笑：“她凶她的，我当然不会怪她。只是——头一次来这直播间的时候，就觉得掌柜的你跟她有些相似。说来也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说话声音、做事风格也完全不同，可我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很像。”

时希然幽幽地瞅了一眼直播间弹幕，全是一水儿的＠时希然。

一种来自掉马的压迫感使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清了清嗓子，才理直气壮说了一句：“既然风马牛不相及，你就别想太多，瞎往一块凑合了。没别的事儿的话，您受累给下一个当客腾个地儿吧。”

郑飞昂没别的话好说，点点头离开了。

时希然深深吸了口气，悄咪咪呼了出来，面对着满屏“＠时希然”和“跟时希然吵架了”这样的猜测，她很无奈地说了一句：“好了好了，我们继续直播，大家不要再刷无关紧要的人名了。”

结果这一句话却引起了粉丝群嘲：

【大掌柜这是吃醋了么？万万使不得！昂然cp是拆不了的！】

【同觉得吃醋哈哈哈哈。】

时希然满脸黑线，懒得再理他们，可转念一想，早上她才刚在家门外怼过郑飞昂，这会儿他又跑到她直播间来旁敲侧击问东问西的，明摆着证明她早先的猜想是对的：郑飞昂就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了，她得早做准备。

关上直播间已经一点半了，她在网站上申请了一下收益提现，然后就关了电脑对着账本哒哒哒地按着计算器算账。年前的窟窿有点大，如果没有大规模的赎当，一时半会儿还真就堵不上呢。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抬头一看，是季宁云来了。

“老季，过年好啊。”她笑着从高高的柜台上蹦下来，绕到外头跟他说话。

“不太好。”季宁云在塔里左右环顾了一下，一副提防的样子。

时希然深感莫名其妙，也环顾了一下，问他：“看什么呢？大过年的哪里不好了？”

季宁云沉默了片刻，表情更加凝重了：“恐怕阿丧要找上门来了。”

时希然更是莫名其妙：“谁是阿丧？”

“一个很难缠的女人。”季宁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比划了一下，说：“这里，跟僵尸一样贴着一个条，上头写了一个衰字。也就是天上的衰神。”

“啥？”时希然瞬间就想起了早起坐在高朗肩膀上的那位小萝莉：“我早起刚见过她，附身在高朗身上呢。你你你，你把她给惹了么？”

“不是惹了。”季宁云咽了口口水，邪睨她一眼：“是花了几百年时间，彻底把她给激怒了。”

时希然绝倒。

季宁云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虚空，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光：“几百年之前，她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长得也还算标致。可是随着破除封建迷信的风靡，越来越少的人给神仙添香火，财神福神还好说，衰神就——本来冷门的她基本上断了资金来源。那时候还没有三界当铺，神仙只能到凡间找工作养家糊口。她是个懒散的，又不愿意自己劳作，于是就——靠姿色做了婚托。”

“啥？婚托？”时希然一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是，骗完彩礼转头就跑那种？”

季宁云点点头：“天规规定，神仙不可赚凡人钱财，骗更是不行。她的事情被捅到了我这，于是我大笔一挥，把她——变成了个小女孩。”

“噗哈哈哈哈！老季，没想到你还是个萝莉控。”时希然不可遏制地乐了出来，又被老季一个刀子般的眼神给瞪得赶紧闭了嘴。

季宁云又指了指她这当铺：“后来，上头让我牵头弄这个当铺的事儿，我效仿人间，把柜台搭得老高。但是一般的神仙，也都能够着。唯独她——她实在个儿太矮了，搬个凳子来都没这柜台高呢。于是她就记恨上我了，以为我是故意在拿她玩笑。我以为她这次会直接找你来的，未曾想，她去找高朗了？”

时希然讳莫如深地从领口把他给的护身符提了出来：“兴许是因为这个，她没法靠近我，于是就打算——曲线救国？”

季宁云挑着眉毛一副我不怕的表情做总结：“总之——拍《点苍山》时，你得多带些防身的法宝，尤其是药王真君的那些金疮药、还魂丹、十全大补丸，能吃的都吃点。”

时希然一听，腿肚子都发软：“啊？这么厉害的么，还会有生命危险？”

“让她沾上身，最好的结局是剧火人不火。”季宁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坏一些的话……你自己体会吧。”

时希然眨着眼睛点了点头，自动脑补了一下如果威亚断了，她从五六楼高的地方摔下来，下面又没有防护措施，如果只提前吃了一颗还魂丹，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

算来算去，她觉得拍武侠片的风险太高了，于是一拍手，道：“老季，不然我把你给开除了吧？她总不至于，咱俩都撇清关系了，还通过我来报复你吧？”

季宁云颔首：“可以啊，不过我想，她盯上的应该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这家店。她不仅恨我，她还缺钱花呢。把这店搞垮了，值钱的全拿走，再到上头告我一状说我能力不足，岂不美哉？”

时希然又想到阿丧小姐姐穿着乞丐服，衣衫褴褛的样子，欲哭无泪：“那，要不你把我给开除了吧？”

季宁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希然，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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