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陆之霖的外公摆大寿，办得极其隆重。

如今的社会风俗，贺寿肯定要随礼的。

而陆父打的散工微薄工资扣掉房租和水电费，还有医疗费后，仅剩三百块有余，贵重奢饰品肯定是买不起，只能用红包装着两百块钱来随礼。

正所谓，礼轻情意重。

陆父还认真规划着一百块怎么撑个十天。

陆之霖在旁边看着很难受。

他本想把生活费贡献出来，但知道父亲这人性格正直，有些迂腐，肯定会不接受的。

陆之霖能做的。

就是不离不弃，在精神上支持鼓励他。

陆母从衣柜里拿出当年他们两人登记时穿的西装，现在成为陆父唯一一套最贵最体面的衣服。

刮了胡须，喷上发胶，陆母把他推到镜子面前，指着镜中人故意捂嘴惊叹道：“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再搭配国不国、瓜不瓜的脸型比例，177的身高，还是帅哥一枚哟！”

陆父看着镜中陆母的眼睛。

恢复了点自信。

陆之霖突然发现有些抓摸不透这个朝夕相对的母亲大人，有时文静乖巧，有时高傲冷酷，有时还会像个长不大的小孩闹性子不理人，也会像气急败坏的母狮子咄咄逼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个好母亲。

准备出门时。

陆父发现自己的鞋底裂了条缝。

他不敢告诉陆母，免得又叨叨絮絮耽误时间。

只是让陆之霖偷偷拿胶水，滴了几滴。

三人骑着小电驴去外公家。

到了苏家大宅。

门口豪车遍地，人山人海。

门口负责登记来客的二姨丈，看到陆之霖一家来到，故意朝里面大吼一声：“大哥来了。”

这吼得他们一脸懵逼。

随后外公迎面过来，陆父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但并没有几个人拿正眼看他，二姨和三姨则拉着陆母到里屋聊家常聚旧。

陆父放下红包，在来客名册签下名字。

前脚刚走。

后脚就听到二姨丈嘲讽的声音：“两百啊？”

陆父尴尬的笑笑，并未说话。

苏老爷由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像问责一样打听陆母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她，并训斥陆父一个大男人混到这地步，将来怎么能幸福？

根本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待陆父，也不留情面。

要不是怕堵着门口，恐怕能训一天。

然后挥挥手。

故意让陆父这个穷女婿下厨帮忙。

吃饭就座时又将他和陆之霖安在最角落的饭桌上，其他两个有钱的姨丈却在主桌上座。

陆母不知跑哪里去，一直不见人影。

陆之霖替父亲心感屈辱。

但为了礼节，他依旧隐忍着。

到子孙和女婿们向外公磕头拜寿时，陆父的鞋底已经彻底脱胶，大半鞋底皮不慎向外露出。只要一抬脚，铁定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他察觉到这情况。

故意将脚不离地的往前挪着走。

这一幕。

都被身后的三姨丈看在眼里。

见机借酒寻衅，紧跟在陆父身后，在他快要跪下拜寿时踩住鞋底，狠狠撞了下。这一撞，让陆父重心不稳，屁股朝天撅起摔了个狗吃屎。

那脱胶的鞋底像蔫点的茄子般。

晃悠悠的展露在众人眼里，显得十分滑稽。

周围顿时发出哄堂大笑声。

陆父尴尬得脸上由白变成青，由青变成红。

当时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其实在常人眼里，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世事无常变化，意外总会有的嘛，还有人走路走着走着就掉沟里去了呢。

但在心胸狭隘的外公眼里，感觉颜面无存。

怎么说苏家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穿双烂鞋过来贺寿也是没了谁，加上平时陆母没少回来借钱，就有意针对陆父。

苏老爷越看他，也是越看越不顺眼。

免不了又被狠狠训斥一番。

陆之霖若不是找不到母亲，早想一走了之。

整整一天。

陆父都充当着服务员的角色，比请来的人都身份卑微，又是端菜又是洗碗，白色衬衫上沾满了污垢和汗水，加上外公记仇暴躁的性子，时不时过来盯着他。

只要有怠慢的地方，又是一顿数落。

到晚上，重头戏来了。

苏老爷没什么嗜好，平时就喜欢看京剧。

他的口味似乎比较独特，传统的已经看腻了，一些比较稀奇古怪的戏剧就特别痴迷，比如像聊斋啊，包公审鬼啊之类的。

这个世界。

没有什么是有钱办不到的事。

外公请的那帮戏班子，费尽心思。

早早精心准备了场阎王判生死的戏剧。

正准备上场的时。

有个戏子吃坏肚子上不了场。

这可怎么办？

角色都排好了，缺一个都演不下去啊。

二姨丈急中生智，就极力让陆父上去顶替。

说演一场有五百块钱收，也算是别有用心。

演得好，算他好运。

演砸了，这个苏家大女婿也算是彻底废了。

陆父想着有钱赚能补贴家用，剧情也不难，就老实巴交的答应了，他扮演的角色，是手持生死簿的判官。

这戏班上台，一露扮相。

苏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带头鼓掌叫好。

演到戏剧的高潮部分，正是陆父所扮演判官手持生死簿宣读的环节，他上台之前记过几遍，全是歌颂苏老爷生平好人好事的功德事迹。

有些实在假得太过离谱了些。

应该是寓意着这六十大寿。

连鬼差们都前来祝他延年益寿的意思吧？

在陆父刚要宣读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有股晕眩，头重脚轻，并且伴着恶心想吐的症状。

这倒不是有人故意整蛊。

而是陆父本来身体劳累过度，加上这套戏服常年不洗，带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造成，他实在忍不住，就在戏台上吐了出来。

班头一看不对劲。

刚想上去救场，苏老爷就翻着白眼、气急败坏的在台下指着陆父大骂道：“你个杀千刀的，不借钱给你，你就存心来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个杀千刀的穷鬼……”

他越骂越难听。

许多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一边骂一边拿着拐杖还想上去打人，那二姨丈和三姨丈也是不留情面，冲上去把陆父狠狠的从戏台上拽下来，拽到苏老爷的面前。

那可是两米高的戏台啊。

把陆父摔得五官全凑在一起。

苏老爷那根三指粗的拐杖，二话不说就往陆父身上打去，结果咚的一声闷响，陆父没打着，反倒打在赶来护亲的陆之霖脑袋上。

后脑勺磕破了个洞。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整个脖子和后背。

陆之霖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他慢慢转过脸，站起身来，冷冷的盯着这个不近人情的所谓外公，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惧气息。

接着，发生诡异的一幕。

站在旁边的外公、二姨丈和三姨丈突然身不由己的朝他跪下来，一股臭味四处弥漫，他们三个成年人居然被一个高中生的陆之霖吓得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