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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陛下在上苏城哑人

它,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太守府的柴房。

柴房四周无人,黑漆漆一片。

萧乾在柴房里掀了个遍,也未见什么不妥。这与其它任何一间柴房都无甚两样,甚至连草垛里都被萧乾翻了遍,也一无所获。

难不成这手脚动在了草垛上?干草涂了剧毒?然后朱昆吃草的时候中毒,方明珏自裁谢罪,南越一举亡国?

这情节可比南越说书的话本还要离奇。

饶是一贯沉稳周密的萧大将军,此时也急了一脑门汗。

他有心要回去绑了石康原逼他说出来。但这次他要的就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把这锅扣在辽东贼盗身上,不让朱昆怀疑分毫。不然以朱昆的性子,一旦知晓是自己计划败露,必然鱼死网破。

如今的南越,可是连张网都称不上,最多就是几根破线,还跑丝了。

“娘的……”萧乾低骂了声,深觉自己战场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外面火光逼近,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呼喊声。

“快!这边!”

一派火光流星扫尾般奔来。

萧乾左右看了眼,从后窗翻了出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萧大将军许是今日走狗屎运,于是万分荣幸,落脚便踩了一坨软乎乎香喷喷的玩意儿。

萧乾一张俊脸顿时扭出了十八道褶子。

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喷火把这半个太守府都给烧了。

随意蹭了下鞋底,萧大将军忍着恶心正要离去,却忽然一怔。

一只硕大的马头从旁边破烂的棚子里探出来,两绺长长的鬃毛卷成奇特的云纹,跟大姑娘的小辫子似的,从耳后垂下,衬得一张马脸端庄得很,大家闺秀风范十足。

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黑灯瞎火里,瞧着萧乾,脑袋还歪了歪。

萧乾心里咯噔一下,笑了。

南越最负盛名的千里马,踏云驹。

之前方明珏翻看贡品折子时,还问过他,若是喜欢,要不要讨来放进宫养着。萧大将军爱马,但更惜马。

好马应驰骋草原,不应埋没深庭,所以萧乾溜达过去看了一眼,便忍痛拒绝了。后来听闻,便是这踏云驹被送走了。

萧乾摸了摸马头,矮身钻进了棚子里,随手抓了把马草闻了闻。

一点不易察觉的古怪腥味从草叶间传出来,若非熟悉草料或嗅觉敏锐之人,绝难发现。

萧乾半蹲着,安抚地摸了摸踏云驹,然后轻轻一按它的肚皮某处,摸到一处硬块,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想也知道,这等骏马若是入晋,营造了多年爱马名声的朱昆必会找个时机当众驯马。

此时若是骏马发狂,意图袭击大晋皇帝。不管成与不成,最后查出骏马中毒,宫中随行马夫自尽,那这锅最终会落到谁身上,不言而喻。

大晋甚至不需要一兵一卒,就像萧乾之前所想,方明珏无论是入晋解释也好,还是自裁谢罪也罢,朱昆都能轻而易举,便将南越入囊中。

因为兵权,在他那条名叫杨晋的狗手里。

萧乾一向是个你损他更损的人,反正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他就是不要脸。

于是,他想了想,解开踏云驹的缰绳,将马拉出门,然后点了火折子,反手扔进了马棚。

初冬干燥,草垛立刻着了火。

火势渐大,火光如烈云,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桀!”

踏云驹受了惊,体内药物毒性发作,千里马的狂劲瞬间便被激发出来,马蹄高扬,刹那冲了出去。

“什么东西?!”

“快躲开!”

“啊快跑!”

“走水了!”

踏云驹一出,大杀四方,见人就踹。甫一跑出偏院,便灭了一趟巡逻队。

惨叫四起,伴随着刺耳的马叫声。火把乱舞,府内一时更加混乱。

北地风大,大火转眼便烧了两间屋子,救火的人和被踹的人难兄难弟,疲于奔命。

郑钱窝在一处黑暗角落,眼看前有虎后有狼,马上要被堵住了,却忽然听见一阵动静,追赶的人立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抻着脖子,远远看见火光燎天,郑钱咂舌。

兴许真是大人物呢,你看这手笔,太守府都说烧就烧了。

动静也传到了前院,石康原听了听,心头有点不安。照理说,他并未对礼点透,就算他去柴房查看,哪怕摸到了马棚,也看不出什么。

既是无碍,那此时,他又心慌个什么?

石康原站起又坐下几个来回,还是推门出了屋子。

喧闹声顷刻灌耳,他加快了脚步,却不想院门还没打开,便忽然被匹马捅了进来。

“救命!救命啊!”

石康原被马蹄子一脚扫掉了发冠,连滚带爬,披头散发地逃命。

奈何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装逼留下,踏云驹别无选择,只能先将就这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废物玩具。

“救命……救命!”

想跑回屋子却脚下一滑,跪在了地上。石康原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倒,最后终是体力不支,一蹄子被踹在了后背,栽了个狗啃屎。

眼前彻底黑过去前,石康原便见礼老头领着人浩浩荡荡姗姗来迟,对他露出个奸诈的笑容。

石康原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摔扁了。

“大人!”

礼部随行参事冲过去,一把扶起石康原,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你们两个送大人回屋,你去找城中最好的大夫来。其余人等,随我制住此马!”

礼部参事个子瘦小,年纪不大,却未成想竟是个驯马的好手,没多久便将狂躁的踏云驹制服了。

踏云驹药性已过,因时日尚短,中毒未深,发泄出来,除了马瘦了一圈力垮了外,倒还无碍。

马倒在地上,被几个侍卫抬了出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天都亮了蒙蒙的微光。

经历过如此荒诞离奇的一夜,本就年迈的太守老头顿觉自己几根稀疏的毛发都要被扒拉地几近于无了。

礼部参事将事情井井有条安排下去,过来道:“时辰不早了,火势已止,大人若是疲累,不妨先去歇息,此处有下官便可。”

礼拍了拍他的胳膊。

礼部参事继续道:“另外,还要烦请大人修书一封,请来辽西大晋使臣护送队伍。此次朝贡队伍伤亡委实过重,石大人一时也难以远行,无人主持大局。若从京中再派人来,恐误了日子……”

礼颔首:“此言不无道理。本官这便去信,连夜送出,最迟后日,也便有消息了。”

“下官多谢大人。”礼部参事行了一礼。

礼借着昏黄影绰的火光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冒了句:“胡子歪了。”

礼部参事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