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肃清，为正军令，杀人六十，杖责三十，贬斥四人，事出缓急，未遣人告督军，还请督军降罪。”刚走到前军，陈莫生就突然翻身下马，请求责罚。

杨湛眼皮猛地一跳。

他却是没有想到，陈莫生看起来老实巴交，动起手来如此雷利风行，甚至显得狠辣，杀人如草芥。

以杀止乱！

也不怪乎，他能这么快平定骚动。

虽这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但放在此时，也不失为一道良剂，眼下近万人人心不一，想要短时间凝聚向心，根本不可能，只有出此下策才能威吓众人继续前行。

杨湛也下马，双手将陈莫生托了起来，勉力道：“陈都督说笑了，重病尚需下猛药，何况这是关乎万人存亡的大事，杀人非你本意，你又有何罪？”

“卑职多谢督军宽恕。”陈莫生再次行礼。

杨湛微微额首，承下了这一礼。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莫生有点榆木脑袋，以服从上头的指令为主，虽有时会做出其他举动，但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军令。

杨湛也不得不承认，陈莫生是一个良将，一个能堪大用，用起来还能让人放心的良将，不过，他投身错了地方，在杨玄感一方，他几近无用武之地，只会全程被埋没。

“岁月自来是大浪淘沙，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终为少数，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浩瀚岁月中，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英才良将被遗忘。”杨湛在心中感慨。

他翻身上马，走在最前方，陈莫生紧随其后，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但一时又难以靠近。

杨湛没有去询问心中疑惑，如今身为一军统率，自当身正言威，起表率作用，若是这时跑去让下属解惑，恐怕会落人笑柄。

在其位，行其事。

……

天近黄昏，黎阳城已近在眼前，望着前方高大的城墙，杨湛暗松一口气，这一路下来，发生了不少波折，好在有陈莫生帮助，他才堪堪稳定住局势，让众人浮动的情绪安定下来。

即便如此，杨湛也累得够呛。

“黎阳城就在眼前，大家再坚持一下，去到城中会给大家安排熟食和热水，同时也会安排好大家的居住场所，大家请放心。”杨湛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的朝后面喊道。

他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一路上，为了安抚情绪焦躁的众人，他不得不亲自上阵，即便如此，在距离黎阳不到十里路的地方，还是爆发了一场暴动，最后还是陈莫生大开杀戒才威吓下来。

杨湛感到很无奈。

这次征兵大部分被征来的人都惶恐，越是靠近黎阳城，他们就越不安，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很大的情绪波动。

这是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

战争对任何时代而言，都是残忍血腥的，他们不安再正常不过，然而作为一方督军，他只能硬着头皮催促他们前行，催促一只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其中的难度显而易见。

一路走来，杨湛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对这种心思不齐的队伍，总的来说就是大棒加甜枣，一方面要威吓，另一方面要让他们有盼头。

稍微安抚了一下，杨湛继续带着众人上路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听到一阵骚动声，杨湛眉头一蹙，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有股股烟尘飞扬，众人显然是被这异动吸引了注意。

杨湛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大军也停了下来。

人未至，声先到。

“谁让你们走的？本都督还没有回来，竟敢私下行动？说！这是谁下的命令？”方松怒不可遏的道。

杨湛双目微阖，没有吭声。

不多时，数十人策马来到了杨湛近旁，而来人赫然是前面去追寻逃逸士兵的方松等人，只不过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走近，方松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原本这是他统领的军队，此刻竟然对他不假颜色，甚至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而陈莫生竟也没有出现。

气氛一下凝滞了下来。

最后，还是他留在这边的亲信，凑到他身旁私语了几句，方松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整个脸瞬间变的铁青。

“竖子！竟敢如此？！”

方松怒极反笑，他怎么都想不到，他才出去几个时辰，整支队伍竟然就改旗易帜了，而且领头的不是陈莫生，竟是那黄口小儿杨湛！

这是欺他无能吗？

“杨湛，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的军队发号施令？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休怪我槊下无情！”方松怒目圆瞪，将手中的马槊用力的朝前一挑，在空中刺出刺啦响声。

望着近乎一尺半的槊锋刃，杨湛的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

马槊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寻常兵器，这是可以一槊破甲的重型骑兵武器，造价十分高昂。

而方松手里的马槊竟然如宝剑一般，有八个面，马槊锋还明显的破甲棱，被这样的马槊打一下，杨湛当场就会皮开肉绽，身受重伤。

杨湛深吸口气，右手暗暗的放在了胯间的短剑上，呵斥道：“方都督，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以下犯上！”

“我为督军，自然有统率行军的权利，而你作为一军都督，竟擅离职守，将近万人丢弃在一旁，你可知道，就是你的因为莽撞，导致看护人手不足，险些造成更大的逃营，这个罪责你难辞其咎。”

“你前去追人，那些逃走的人呢？为什么一个都没有追回来，方都督我现在很怀疑，这一段时间，你究竟做了什么？！”

杨湛言辞凿凿，瞬间就将局势反转。

方松面红耳赤，整个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给杨湛开口的机会，直接出手不好吗？现在反倒是他有些下不了台。

“你……你放肆！”方松涨红着脸，许久才憋出这一句话。

“放肆？方都督，我看是你在放肆！你这一走就是几个时辰，若不是我在旁督促，等到夜色降临，这近万人全数逃营，到那时，我倒想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杨湛冷笑。

“竖子，竟敢胡说八道，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