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2 章(1 / 1)

作品:《白日梦之家

,还是私心把这个号码存了下来。即使再也见不到面,在自己心中依然可以作为一段回忆的证明。

“印之?”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并不是那个人的声音。

年轻,尖锐,充满戏谑——谁?谁跟印之在一起?

接着是一片嘈杂,尖叫,静默,和一声怒骂。即使看不到,陆擎森也能听出那边的状况有多激烈,印之不知道跟谁起了冲突。

电话紧接着被挂断了。打了两次都被按掉,陆擎森怕接着打他会关机,于是赶紧拨打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大洋,给我以前那部手机的定位!”上次在咖啡厅,他见到印之带着自己那部手机,老天保佑他还带着。

这么晚,大洋早就睡了,迷糊着问他“你不说坏了吗……大半夜的,整啥呢?”

“救命!”

大洋一时没了声音,却窸窸窣窣地起来了:“等会儿,马上。”他太熟悉陆擎森的xing格,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

陆擎森低低地催促了一声“快”,大洋“嗯嗯”地答应。

等了只有几分钟,可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大洋报了一个地址给他,又说:“详细定位发你手机上了。”

“准吗?”陆擎森立刻拨动着方向盘。

“都啥年代了,就差写几楼几门了!”

陆擎森挂掉电话的瞬间踩下了油门。

印之见到自己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觉得难堪,这些以前会思前想后而困住他脚步的问题,此刻他都没想。

他只知道一定要去,要第一时间见他,确认他是不是安全。

定位在一个网吧和饭店中间,把地图放到最大确认名字,他跳下车直奔楼梯而上。很小的酒吧霓虹招牌,且没有开着灯,就挂在楼梯口上。

门是关着的,“今日休息”的招牌挂在正中间,但能听到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突兀的敲门似乎惊扰到里面的人,很久都没人应门也没人答话。

接着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是尖细的鞋跟踩着地面特有的脆响,看起来人不少。陆擎森的心越绷越紧,在他马上就要失去耐xing的时候,铁门在里面哗啦一下被打开了门栓,豪爽地大敞四开。

不知道为什么头发和半边衣服都湿了,脖子上搭着毛巾的年轻男人倚在门边,夹着烟和酒的手指扶住门框,“找谁啊?”

在他身后,装扮华丽的微胖中年男子紧张地看着陆擎森。

陆擎森记得这个声音:“刚才是你用印之的电话打给我,他在哪儿?”

男人眉头微皱,马上又舒展开来,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颇有趣味的笑容:“他都不要你啦,你追来干什么啊?”

“‘最美’!”中年男子摇晃着他的手臂,被他一把甩开了。

“他在哪儿?”

“你觉着我怎么样啊?”

“‘最美’你别闹了!”中年男子似乎有点动气,把这个“最美”生生扯开了。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对陆擎森说:“‘红印’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红印”,是说印之吗?

刚要抬腿往里走,“最美”喊“等会儿!”他扯下毛巾指着衣服上的水渍说道:“你们家那位弄的,泼我一桶水就这么算了?”

陆擎森想都没想,指了指自己:“你泼回来。”

“最美”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举起手里的啤酒从他头上、肩上淋下去。陆擎森没穿外套,长袖t恤迅速地湿了。

中年男子气得一把将“最美”推开:“有完没完?!还嫌事儿不够大?!”

吧台旁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房间里,从开着的门缝间能看到好几个人挤在里面向外偷看。跟陆擎森的目光对上,纷纷又慌张地把脑袋缩回去了。

男人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陆擎森擦脸,陆擎森抹了一把,低声说谢谢,没有迟疑地向卫生间走去。

拨通电话,里面响起自己熟悉的老旧铃音。

“印之,回家吧。”

容印之盯着门扉下露出的那双溅着泥水的鞋尖,应该是穿了很久的老旧军靴。以前跟自己约会的时候容印之曾经注意过,每一次来自己家,男人的皮鞋都是锃亮的、打过油的。

却都没有这一双这么好看。

容印之紧紧攥着披肩,把身体缩得更紧了。他不能出去,他怎么能出去呢?

他今天的样子,是最丑陋的样子啊。

“印之,回家吧。”陆擎森又说。

容印之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要,你走吧。”

之前有多么口是心非,今天就有多么发自肺腑——他现在出去,陆擎森能看的就只是一坨垃圾。

这幅垃圾样子,唯独不想被你看见——容印之吼他:“为什么会找来这?!谁叫你来的?!”

“以前的手机里……有防盗的定位。”

容印之把手机贴着xiōng口:“你是跟踪狂吗,变态啊!”

“以后不会了,今天先送你回家好吗?”

“不用你多管闲事,你走!”

“我会走,先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哪个家都没有了!!!”容印之吼道:“也不想见你,最不想见你!”

男人沉默了。容印之在心里读秒,不知道读到第几秒那个脏脏的鞋尖会转向离去?

“那就去我家,我等你出来。”

陆擎森的回答,最温暖,又最残酷。

容印之慢慢站起来,用手掌贴住了门板,仿佛能触摸到那边的高个子。

最不想见你,最想见的也是你。

但不能是今天,也不是现在啊。

外面的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容印之知道他一向不撒谎,说到做到,这样的僵持根本毫无意义。

把披肩裹紧,容印之一鼓作气地拧开门栓低头往外冲,跨不到两步就被陆擎森拽住了手臂。

“放开我——!”

“老子最美”冷眼旁观,发出一声讥讽的笑。

这声笑让容印之愈发难堪,别过头不去看陆擎森,扭着手腕死命地挣。陆擎森怕弄伤他,稍微一松手容印之就抽回了手臂,红着眼睛跟他吼“不准跟过来!”

室外的冷雨丝毫没有阻碍容印之的脚步,闷头不看路也不看方向,径直冲过了斑马线,陆擎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个说“印之回家吧”,一个说“不准跟着我”,总之谁也不听谁的话。

容印之转回身,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你给我站住!”

陆擎森就站住了。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看我这个样子好笑吗?!”

“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嘲笑我!”

“笑我是个变态!穿女人内衣的变态!”

“笑我什么都做不好,笑我是个垃圾……!”

皱起眉头来,陆擎森缓缓地摇头:“你不是。”

“我是!成绩垃圾、专业垃圾、考研垃圾、工作垃圾、xing格垃圾、兴趣也垃圾、全部都是垃圾!从里到外都是垃圾!”

街上偶尔有车经过,雨滴渐渐变大。容印之身上的披肩和长裙早就被雨水浸透了,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一个瑟缩着的形状。

可他对此浑然不觉,从小时候念书开始讲,讲到他长大工作,讲到他被撵出家门。陆擎森一边听一边慢慢走近,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的手腕上传来温热的皮肤触感。

那热度仿佛沿着容印之的手臂向上,一直到达了他的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陆擎森走。

“我的成绩总是前三,连前五都没有跌出去过……并不算太差啊……”

“我也想过考博……可是那个专业我真的不行啊,我已经很拼命了……真的不是我不努力……”

“你知道吗,我三年就做到部门总监……是公司里晋升最快的管理层了……我没有那么差……”

“我二十六岁才工作……年轻的同事都看不起我……我从新人做起,一步步都是自己拼命换来的……”

“我很厉害的……我做过很多成功的案例你知道吗……以前的老板都说过我很有天分的……”

他加重了那个“很”字。

“我会烹饪,不瞒你说……中式、西式……我连烘焙都会……”

“记数字也很快,我能一下子记住三五个手机号码……”

湿乎乎的裙子裹着他的腿,他快跟不上陆擎森的步伐了。陆擎森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印之,先等我一下。”

陆擎森放开他,独自向前跑去。

“陆……”

容印之跟着男人追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来,张大眼睛看着陆擎森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

你去哪儿啊?

陆擎森跑到自己连锁都没锁的厢型车前,拉开后门掏出了他随手扔在后座上的外套,折回来把容印之湿掉的披肩拿下来,外套裹上去,收紧衣襟,扣好帽子。

转头又往容印之身后跑去,捡起了他的一只鞋。

容印之今天为了配长裙,带了一双跟披肩同色的复古丝绒单鞋。平底中xing款,鞋帮浅到跟拖鞋没什么区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一只,光着脚踩在地上。

陆擎森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握住了他的脚腕。容印之跟着他的力道抬起了脚,宽大的手掌沿着他的脚底抹去水和泥,再把鞋子套上去。

“陆,”容印之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呼唤而仰起脸来,眼中映着自己的脸。

“我不是垃圾啊……”

“你当然不是,从来都不是。”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无论问多少次,哪怕雨水打在脸上,男人都用一样认真的表情回答他。

“我其实,很不错的……对不对?”

男人伸出手臂,一手向下环住了他的膝窝,另一手向上搂住他的后腰,双臂用力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这一点,我比你更早知道。”

容印之像一颗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茧,整个人伏在他肩上,无声地哭。

37:黎明不要到来

陆擎森抱着他坐进后座,不断抚摸着颤抖的背部。

肩膀上传来容印之因为哭泣泄露的呜咽,和xiōng脯剧烈的鼓动。他好像要把所有难过悲伤都通过眼泪倾泻出去一样,痛快地哭着。

陆擎森帮他把湿掉的鞋子脱掉,双脚放到座椅上,手掌来回摩擦着他冰冷的脚面。容印之哭得一个劲儿吸鼻子,陆擎森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卷得皱巴巴只剩两张的手帕纸,递到他面前。

容印之把领口拉开一点,伸出细白的手指来接过去了。

虽然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有这种感想,可陆擎森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可爱”。

哭得差不多了,容印之从他肩膀上抬起脸来,哑着嗓子问:“……有酒味儿?”

陆擎森“嗯”了一声,用一句“没事”翻篇了。又从他手腕上撸下储物柜的钥匙,回到酒吧取他换下来的衣服。

酒吧里只剩“最美”和那个中年男人,“最美”瞄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喝酒当他不存在了。

“你叫我‘风景’就行了。”男人已经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卸妆,带着他来更衣室开柜子。

容印之的衣服和皮鞋,都被他自己放得整整齐齐,手表、领带和领带夹等小物件也都收在随身包里,码好的衣物旁边还放着手提袋,陆擎森一下子就都装走了。

看着他一件件往里装,风景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开口:“我不知道你和‘红印’之间怎么回事……你就当我爱管闲事吧,你能不能……别让他自己一个人呢?”

陆擎森关上柜门,把钥匙jiāo给他,“嗯,我知道。”

“他挺喜欢你的。”

高大的男人目光闪动,说“谢谢你”,虽然风景不知道他谢什么。再度离开的时候,风景喊:“‘最美’快跟人家道歉!”

对方跟没听见一样,“啪”,又开了一瓶酒喝。

陆擎森并不在乎,说了一句“再见”就跑下楼。

开车打火,陆擎森没重复“去我家”还是“去你家”。容印之也不问,抱着膝盖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外套里,在行驶的摇晃中和暖气的烘烤下,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

任由他带自己去到任何地方的模样。

陆擎森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刚哭过的侧脸和红鼻尖,不断地从心中翻腾起邪恶的想法,再被自己不断地压抑下去。

想把他关起来。

关到一个小房子里面去,就像他们约会的那个家一样。每天回到家,能看到容印之迎接自己,然后他们吃饭、zuo ài、讲些无聊的话、再zuo ài。

对他提过分的要求,把他弄哭,再哄他高兴。

到底谁他妈说陆擎森是好好先生的?

到楼下一开车门,容印之才醒过来。不好意思再让他抱,把睡裙下摆攥在手里跟着他上楼,到门口了突然想起来:“你家里……不是你自己吧?”

以前记得他说过有室友,或者万一……那个谁也在呢?现在这幅模样这种境况,不就真的成了lowbī的小三了?

“没事,吕想早睡了。”陆擎森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心思,拿钥匙开门把他推了进去,“地震都醒不了。”

果然,一侧的卧室门里传来轻微的鼾声。

陆擎森打开灯,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很乱。”

很旧的两居室,进门是小小的客厅,正对着两间卧室。卧室中间是卫生间,左边看过去有一个厨房,是八九十年代民房常有的格局。

破旧的沙发上堆满杂物,茶几上都是啤酒罐和吃剩的下酒菜。容印之注意到客厅里的电视还是大方脑袋,下面有一部落满灰尘dvd机。

两个男人一起住的房间,这个脏乱程度倒也不算意外。意外的是电视柜上面的书架,容印之一眼扫过去,从种植到历史、军事、文学和各种工具书,把书架塞得满满登登。

陆擎森的鞋码太大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拖鞋,擦干净放到他脚下:“平时没其他人来,所以……没准备。”

可容印之一点都不在意。岂止是不在意,“平时没其他人来”——简直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把他带进自己房间,陆擎森去开热水器,容印之环视着男人的卧室:衣柜、床、电脑桌、晾着衣服的封闭阳台,一目了然,简单朴素。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桌上有一盆不搭调的蝴蝶兰。只有一条花枝,颤巍巍地在葱色的叶片中显得格外脆弱。

可是却开得很好,花朵很俏,轻轻一碰招招摇摇的摆动,叶片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印之,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