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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剑桥中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 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很快把这次会议的歪曲的记录(后来得到纠正)呈送给毛泽东。毛对会上所表达的一些意见非常恼火,他认为这是否定他的领导。得知毛生气后,激进派很快就把这次会议说成是“二月逆流”,并以此作为发动一场把所有尚存的高级干部从职位上清除出去的运动的论据。

因此在某些方面,中南海的这些会议的结果与大跃进期间、1959年夏天的庐山会议相似。就两次运动的时机来说,中国都处在毛泽东发动的激动人心的群众运动之中。在这两次事件中,运动所产生的对立的结果已经变得很明朗,并且都在进行限制它们的努力。但在这两个场合,一些高级官员不但批评运动的过分之处,而且从总体上说,还表示了对运动的某些反对意见。在这两次事件中,毛都把批评看成是对他个人领导地位的挑战。结果是,两次运动不但在其反面影响已经明朗后仍持续了很久,而且一些本意在于纠正那些后果的措施被取消或被搁置。

因此,由于怀疑2月以前所做的恢复秩序的尝试,“二月逆流”产生了使文化大革命重新激进化的结果。这种发展的一个标志是,虽然使用了像“中国的赫鲁晓夫”、“党内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样的定性字句,但是,还是把对刘少奇和邓小平的批判从红卫兵的大字报和小字报转移到了党的官方出版物上。

假如分别担任国家主席和党的总书记的刘、邓都是这样,那么,这一举动就消除了对全国所有干部都应冲击所存有的任何疑虑。与此相关,对党、政、军内的“资产阶级代理人”发起猛烈攻击的1966年的“五一六”通知,在它通过一周年纪念日出现在大众传播媒介上。

由于有这些变化壮胆,在整个1967年春天,激烈的群众组织对许多现存的政府官员发起了更为强烈和频繁的批判。一个突出的靶子就是谭震林,他是“二月逆流”最积极的参加者之一,他的坦率直言使他成为激进派首当其冲的打击对象。在怀仁堂的那次斗争白热化的会议上,谭称蒯大富是一个“反革命小丑”。蒯是清华大学的激进分子,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爱将。据说谭给毛和中央委员会递交了许多书面报告,力请结束“文化大革命”,他在其中一份报告中称江青为“当今的女皇武则天”。根据同情激进派的记录,谭还企图恢复“一月风暴”期间被推翻的农业部官员的职务。

激进派的另一个目标是解除外交部长陈毅的职务。像谭震林一样,陈丝毫不隐瞒自己对“文化大革命”和红卫兵运动的尖刻态度。有一份记录,尽管可能是伪造的,但流传甚广,其中写道,陈毅遭遇到一群红卫兵,他挥舞着自己的那本小红书《毛主席语录》对付这一局面,他说:“现在该轮到我发言了,请允许我给你们引用毛主席语录第271页的一段话,毛主席说过:‘陈毅是个好同志’。”直到红卫兵打开书才发现,中文版的语录没有这一页。1

但是,也许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最终目标是周恩来,他被激进派认为是“二月逆流”的“幕后支持者”和谭震林、陈毅等这类官员的保护者。在北京贴出的许多大字报以冲击谭和陈开始,而以批判周恩来结束。

“二月逆流”就是以这种方式使高级干部日益处于易受攻击的、被动的地位。确实,毛还定期进行了干预,再次肯定了他那95%的中国干部是可以挽救的判断。至少在一个时期,毛和周也想把一些干部从群众批判和肉体打击中解救出来。周本人受毛的保护,而周则竭力保护像廖承志、陈毅、李富春和李先念这样的干部。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许多省、市官员被带到北京,以便能够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但是这样的措施没能保护每一个人,也没能阻止老资格的文职官员的政治地位的进一步削弱。1967年夏天某个时候,刘少奇和邓小平被软禁。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开始攫取中央政治局和国务院的许多权力。激进派继续用“二月逆流”作为高级干部反对文化大革命,反对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反对毛的领导地位的证据。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三个独立系统里,老一辈官员现在处于最软弱的地位。

武汉事件1967年中期,中国最重要的三个变化是:在激进的和保守的群众组织之间,在解放军内部保守和激进的部队之间,以及在“文革领导小组”和武装部队之间出现了严重的分裂。7月20日的武汉事件(在事情发生的当天之后,中国人称之为“7·20事件”)为理解这些分裂的发展及其含意提供了最好的例证。1

人民解放军奉命监督全国省和直辖市一级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当时,这项任务主要分配给了各大军区及其指挥下的地方驻军。许多军区司令员与当地党的负责人有密切的私人关系,这使得他们倾向于与较为保守的群众组织站在一起来保护党组织。同样,人民解放军维持秩序和纪律的倾向把自己置于与较为激进的群众组织的冲突之中,这些激进的群众组织力图推翻一切官员,他们为了“正在进行的革命”,忽视经济生产。

所以,在2月间,许多军区司令把中央当局不久前所发布的有关限制“文化革命”的指示做理由,开始压制最难驾驭的激进组织。在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作出了许多决定,他首先是使自己脱离“工人总司令部”,然后命令它解散。人们都知道该司令部是激进组织的联盟,它们一直在从事危害社会秩序及经济稳定的破坏性活动。

对“二月逆流”的批判给北京和各省的激进派以反对人民解放军“镇压”左派群众组织的机会。4月2日,《人民日报》刊登一篇社论,呼吁“正确地对待革命小将”(也就是红卫兵)。这篇社论是以武汉和成都军区对现状不满的激进派所提供的材料为基础写成的。同一周,中央委员会和中央军委各自发布指示,大大削弱了解放军镇压激进群众组织的能力。1这些指示剥夺了武装部队宣布任何群众组织是“反革命”组织以及压制那些批判过军队领导人的组织和进行大规模逮捕的权力。从此以后,对群众组织进行分类的权力只有北京来掌握,而那些被军区司令员们贴上反革命标签的群众组织将得到宽恕。据说,这些指示是林彪和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件事情表明,至少在这一点上,毛主义者的联盟之中的这两派之间还有过一次高度的合作。

由于这些指示大大削弱了人民解放军恢复秩序的能力,它们也就大大增加了保守和激进的群众组织之间的冲突程度。激进派开始从军械库夺取武器,而在华南,他们从开往北越的军火运输船上夺取武器。与此相应,有些地方的人民解放军给比较保守的群众组织提供武器。武斗事件大大增加,不仅造成人员伤亡,而且还影响经济生产。在武汉,主要的结果就是激进派发起了一系列的抗议和示威活动,要求扭转这个城市的“逆流”。显然,这些活动得到了江青本人的支持。

由于4月初的指示规定,只有中央权力机关有权决定参加派性斗争的群众组织的政治导向,所以陈再道请求会见周恩来和“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讨论武汉的形势。根据陈本人的叙述,会议的结论是:武汉军区的行动基本上是正确的,应该通知武汉的激进派停止对它的冲击。对陈来说不幸的是,在北京正式宣布之前,有关该文件的消息就在武汉泄露了出来。这就引起了江青的不满。她指责陈再道是在利用他的成功搞小动作,同时试图怂恿她废除这一协议。

在此期间,武汉群众组织之间的斗争也加剧了。5月中旬,成立了一个以“百万雄师”著称的保守组织。该组织的计划是保卫军区和大多数老干部。据陈再道说,在武汉,参加“百万雄师”的人当中党员占85%,而且至少获得了大多数地方武装的暗中支持。陈宣称,军区司令部在派性斗争中正式采取中立态度,并且呼吁它们团结起来。不过,对所有卷入派性斗争的人来说,陈及其部属的真正偏向大抵是很明确的。

于是,第二轮会议于7月中旬在武汉召开,以求重新解决该城市存在的问题。从北京前往参加会议的有周恩来、中央军委的两位代表(李作鹏和杨成武)、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两位成员(王力和谢富治)。毛也亲自参加了几次会议。会上,毛和周都批评陈在2月份解散“工人总司令部”,并且命令恢复这个组织。但毛明确敦促参加派性斗争的群众组织联合起来,而且否认有任何打倒陈再道的企图。

随后,周返回北京,留下谢和王向武汉各派传达会议结果。不论公正与否,这两人拿出来的毛和周的指示是:否定军区司令部,批评“百万雄师”和支持该市激进的群众组织。为这些变化所激怒的“百万雄师”的代表们猛烈冲击谢、王下榻的宾馆。然后,有一群当地卫戍部队的士兵抓住了王力,把他拘留起来,可能还打了他。谢只是因为他的正式职务是副总理和公安部长而得到宽恕。

由于周火速赶回武汉,保释王力,并调动大量的海军和空降部队夺取了武汉的控制权,终于把暴乱压制下去。王、谢和陈再道都离开武汉,飞往北京。前两人获得了英雄般的欢迎,后者则遭到批判和审问。

像“二月逆流”一样,“武汉事件”的直接后果显然受到控制。激进派把陈的问题描述成一场兵变。因此,人们以为他将因为其不忠行为而受到严惩。但是,像谭震林一样,陈再道受到的处分比想象的要轻得多。他被解除了军区司令员的职务,但在其他方面,对他处理相当宽大,而且在林彪倒台后不到两年便恢复了职务。陈本人把此归因于毛和周的善意。但人们也感到惊诧,在文革领导小组的手中,林彪对一个完全遭到排斥、甚至不驯顺的军区司令员竟然会友好相待。

“五一六”兵团的清洗尽管“武汉事件”对主要参加者的影响不是太大,但从更广泛的方面来看,其影响是毁灭性的。激进派,包括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要求抓住这一机会,进一步攻击北京和各省的保守派和“修正主义分子”。7月22日,仅在“武汉事件”两天以后,江青提出了“文攻武卫”的口号。1她那个级别的领导支持席卷全国的武斗,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声明只是使恢复秩序的一切努力复杂化。

这种高涨的激进主义目标包括在中国的外交官、外交部和周恩来。许多国家的外交官受到骚扰,英国公使馆(原文如此。应为英国驻华代办处——译者)被付之一炬。一个以前曾驻印度尼西亚名叫姚登山的年轻外交官,在外交部策动一场夺权斗争,他不仅直接把矛头指向陈毅,而且还意欲指向周恩来,因为周试图保护陈。2为了批判“陈再道的后台老板”,揪出为了保护最大多数人而挺身而出的“另一个刘少奇”,3这一时期激进派书写的墙报号召打倒“旧政府”。激进的红卫兵想把周揪出来“批斗”,公然在办公室把他堵了两天半时间。

不过,这时最重要的目标不是周恩来,而是人民解放军自己。8月初,《红旗》杂志的一篇社论号召激进派打倒“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1人民解放军中可能有修正主义分子,这大概算不得什么新观点。1966年的“五一六通知”里有这个意思,1967年上半年的许多社论中也有这个说法。但“武汉事件”所产生的后果使得这样一个口号具有爆炸性,而且产生了许多直接的后果。军区司令员,包括一些与林彪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冲击:广州军区司令员、国防部长的得力干将黄永胜被激进的红卫兵比作“广州的谭震林”。2如果再不制止,这样一种提法将威胁到中国军队维持任何一种秩序的能力。

毛、周和林都反对文革小组的这种煽动,他们有共同的理由:对林来说,因为它威胁到军队的团结及其合法地位;对周而言,因为它危及他对外交事务和国务院的控制,并使他自身的政治地位受到冲击;对毛来说,因为它使中国更加运离他似乎在追求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团结目标。

所以,在8月底,文革小组重新改组。最激进的四名成员——王力、穆欣、林杰和关锋——被解职,第五个即戚本禹4个月后倒台。陈伯达当主编的党的理论刊物《红旗》向来是文革小组的喉舌,现在被迫停止发行。以1966年“五一六通知”命名的“五一六兵团”把“二月逆流”作借口,先是批判余秋里,然后又批判李先念、李富春和陈毅,因而受到控告,所有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推翻周恩来本人。8月,责令激进派对攻击周恩来的大字报负责。3

9月5日,中国的全部四个中央权力机关——中央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国务院和“文革小组”——联合发出指示,企图结束全国的武斗,恢复人民解放军被砸烂的权威。禁止红卫兵组织从军队手中抢夺武器,军队不经中央指示,不得向群众组织转交武器。现在,允许人民解放军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武力,以对付抗拒军队恢复秩序计划的群众组织。1

同一天,江青在北京的一次红卫兵集会上发表谈话,她设法让自己及“文革小组”的幸存者疏远与那四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