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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剑桥中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运动加速发展时,基本上未遇到什么抵制,一切都比原计划进行得迅速。在个别地方速度更为惊人,1956年1月,北京宣布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整个运动已经全部完成,前后历史仅仅10天。

然而,社会主义过渡运动也揭示了中国共产党建立的组织系统存在着严重的弊端。例如,动员人们进行变革很容易,但是要使新建立的组织机构富有成效地进行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加速社会主义过渡,在许多方面成了“纸上成功”——工厂和商店的资本和存货清单还没有开列出来,新的簿记制度还没有建立,缺乏受过训练的管理人员和专业会计以及其他使社会主义企业运转所必备的条件。因此还需要几个月的工作来清理这些混乱状况,然后现实方能接近运动口号提出的要求。

党在进行运动时所使用的动员技巧是令人折服的,但带来的变化却是毫无意义甚至有害的。例如,在1956年社会主义过渡完成之后的生产运动“小跃进”时期,人们自力更生解决中国的问题的热情被激励出来了,结果出现了所谓的新发明“双轮双铧犁”和一项控制生育技术——要求妇女吃大量的活蝌蚪。两者都未取得成功。虽然这两项发明很快就被抛弃了,但是,这种体制敢于置民众的疑虑于不顾并使用新的技术和组织形式继续蛮干的劲头却未收敛,而在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中更变本加厉地显示出来,造成了更大规模的灾难。

当局说,为了解决中国的许多问题,就需要有高度组织形式的生活,大多数中国人赞同这种论点。这样的结果,就是使市民服从要求苛刻的当局日益加紧的控制,而当局却不受公众影响的左右。人们发现,许多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珍爱的习惯和行为方式,以免与新当局的要求发生冲突。赌博、参加基督教会的活动、阅读西方小说、请人算命、祭祀祖先和其他许多活动都变成了有疑问的事情——他们是不是违反了新规定?中国人好幽默,但是当局在涉及到他们的想法和计划时,是毫无幽默可言的,当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小组批判会的时候,大家知道这时不能说句俏皮话或开个政治玩笑。如今不只是像1949年前一样,须防范几个告密者,现在除了极少的几个知心朋友和家人之外,对任何人也不能说句不该说的话。(然而,这种对人们相互交流的压抑,主要是在干部、知识分子和学生中间,工人和其他社会地位较低的人相对要好一些。工人不会被怀疑有异常的想法,即使有,他们也很可能会被谅解,因为他们受的教育程度低。)

诚然,几个世纪以来,中国已认识到他们必须适应新统治者的种种狂想才行,抛弃佛教是如此、蓄留起辫子是如此;搞“新生活运动”也是如此(这是30年代国民党发起的促进道德复兴的运动)。1949年以后情况不同之处在于,要求改变的范围更大,为达到这些要求而进行的组织渗透更深。在建国之初,一位老教授曾向威廉·休厄尔吐露,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因为中国人不会当殉道者。“我们向竹子学到了诀窍,风来时他们弯下腰;当风停息后,它们又挺得笔直了。”1但是,还过了不到一年,这位教授就因不能适应新社会导致精神错乱而自杀了。

最初的宽大时期结束后,官方控制加紧,扩大了对个人和团体实行高压统治的范围。在肃反运动,三反五反运动、思想改造运动、反对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和挖出隐藏着的反革命分子运动中,大批的人被卷入政治斗争,遭到逮捕或是被杀害。前国民党官员及其支持者、秘密社团和宗教首领、资本家、包工头、外国和本国的牧师、腐败的干部、对政府不满的知识分子、黑市商人和那些仅仅是在公共场所批评新政府的人,都发现自己陷入了严重的政治危机之中。监狱里塞满了被捕的人,临时凑合起监狱来关押过剩的犯人,其中很多人被杀害或是消失,从此杳无音讯。2这个时期每次主要的运动,都引起那些成为或害怕成为斗争目标的人自杀的浪潮。尽管新政府的官员们一再让人们消除疑虑,说政府欢迎批评,镇压手段是用来对付一小撮阶级敌人的,但是人们很快就明白了,决不能对新政府有任何不满,如果有人不信,那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惩罚。

新政府实施严密的组织控制和大范围的镇压,但它也做出了许多成就。市民对这两者思想中是如何进行平衡的呢?对此有迥然不同的反应,一些集团对这个新秩序显然反感,惶惶不安。但大多数市民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受到威胁,有不少人甚至对此表示欢迎。我们已经说过,许多人认为有必要加强组织的严密管理。难道实现街区的安全、稳定货币、建立统一强盛的国家不需要付出这些代价吗?同时,政府也相当成功地使市民相信,绝大部分镇压是有选择地针对那些的确是罪有应得的人的。许多人认为,清除社会渣滓是一件好事。当局大讲日本汉奸、国民党特务、秘密社团头目和天主教修女的邪恶行为,手段十分高明,在市民中果真产生了敌对,当局又巧妙地利用了当时业已存在的忿恨情绪。

在这个年代,即使没有被列为重点对象的城市居民,也有一番不寻常的经历。对有些人来说,父母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牢房:对有的人来说,心爱的老师成了1955年肃反运动的对象,随后就消失了;对有的人来说,老朋友在新的政治压力下被迫自杀了。1这种个人的曲折经历,引起了他们对新社会性质的痛苦的反思。他们对新社会抱有乐观态度,愿为之献身,但从此产生了隐隐不散的怀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可找出适当的理由来消除人们思想上的混乱。正如毛泽东很久以前就指出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在普遍的混乱之中,某些错误就在所难免。对许多人来说,一个合适的解释是(独裁政权惯用此法)——“如果毛知道就好了”。官方的政策和领导是英明和仁慈的,但是,那些显然缺乏训练和不守纪律却在贯彻政策的基层干部出了“偏差”,他们滥用权力,而犯了大量错误。市民们希望在每次大的运动过后的总结检查阶段,能够改正以前不公正的行为。所以,尽管这些年运用了大规模的镇压措施,许多市民还是认为这个时期是相当乐观甚至是宽大为怀的。他们认为,大多数的镇压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值得称赞的,错误不是全局性的,是执行有问题而造成的。所以,在这些年由于官方的镇压而导致的个人的痛苦,还不足以削弱新秩序带来的公众的积极参与和乐观情绪。

1 马克·坦南:《无密可保》,第64页。

2 罗伯特·吉莱恩在与奥托·范·德·斯普伦克和迈克尔·林赛合著的《新中国:三家说》中 使用了这个词,见第84页。

1 对灭狗事件有多种不同的说法,包括环境卫生问题、狗携带病菌和喂狗浪费粮食以及堵住狗 嘴满足人类等。后来,养狗又蔚然成风,导致了1983年在北京进行了新的灭狗战役。

2 德克·博德:《北京日记:革命的一年》,第235页。

1 威廉·休厄尔:《我在中国的日子》,第100页。

2 同上,第107页。政权的变化事实上并未给学生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在玛利亚·严(音) 的《宏大的园地:红色中国学生生活写照》中可以看出,新政权对改变学生生活明显缺乏热 情。尽管如此,通过严的叙述(主要是北京大学),人们还是不难发现,大多数学生对给他 们提出的要求的反应是充满热情的。

1 戴维·米德尔迪奇,转引自诺埃尔·巴伯:《上海的陷落》,第159页。

2 转引自拉尔夫·拉普伍德和南希·拉普伍德:《中国革命纵览》,第69页。

3 同上,第124页。

1 范·德·斯普伦克等:《新中国:三家说》,第8页。

2 拉普伍德:《中国革命纵览》,第61页。

3 刘少通:《走出红色中国》,第109页;参见埃斯特·周英:《红色中国乡下的灰姑娘》。

4 对这些早期的整风运动见弗雷德里克·c.泰维斯的《中国精英人物的训练:整风的强迫与 说服的方法(1950—1953)》。

1 有关此类事件的叙述,如1951年的广州事件,请阅坦南:《无密可保》,第26页。在上海, 发生了天主教徒反对强制性同梵蒂冈断绝关系的抗议,在其他地方一直持续到 1960年。

2 弗兰克·莫里斯:《毛的中国的报告》,第170页。

1 有关这部分生动的描写,请参阅米哈伊尔·克洛奇科:《在红色中国的苏联科学家》。

1 埃里克·乔:《男人必须选择》,第223页。“无产阶级的王子”的说法也来源于上书,第234 页。

2 关于咖啡的价格,参见巴伯:《上海的陷落》,第134页。看门人的工资,参见休厄尔:《我 在中国的日子》,第38页。

1 有人作过估计,在1949—1957年,有2000多万或更多的农民流入城市。参见小野家悦造: “中国城市人口地区分布”,《发展中的经济》第8卷第1期(1970年)第92—122页。最近 的中国统计数字表明,这几年有1850万流动人口。参见张泽厚、陈玉昆:“人口结构和经济 发展的关系”,《中国社会科学》,1981年第4期,转引自利奥·奥林斯:“中国的城市人口: 概念、密集和影响”,载于美国国会联合经济委员会:《四个现代化下的中国》,第1卷第279 页。

2 一位西方人曾努力核实官方的报道,说城市生活水平即使与30年代相比也有了很大的提 高。参见布鲁斯·雷诺兹:“上海产业工人生活水平的变化(1930—1973)”,载于克里斯托 夫·豪编:《上海:一个亚洲主要城市的革命和发展》。

1 据1982年公布的数字表明,每个农民平均居住面积为10平方米。(参见《北京周报》,1982 年,第20期,第8页。)几年前的1978年,城市居民平均每人居住面积只有3.6平方米。 参见周京:“九亿中国人的住房”,载《北京周报》,1979年,第48期,第18页。

1 根据罗伯特·泰勒:《中国的教育与大学招生政策(1949—1971)》,第3页,从1953年到1956 年,大学里实际可容纳的学生人数高于应届高中毕业生15%。

2 “资产阶级”的孩子在文化革命中继续得到好处的事例,参见怀特和帕里什:《当代中国的城 市生活》,第3章。

1 关于这个渐进的变化,在雪莉·伍德的《中国的一条街道》中有生动的描述。

1 无名氏观察家引自罗伯特·吉莱恩:《六亿中国人》,第295页。这位观察家描述了居民委员 会如何确定生育名额、做说服工作和“监视那些已婚夫妇”,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的前 身)在农村如何分配避孕用具和如何在农业生产计划的基础上增加再生产的任务。所有这些 说法在70年代都灵验了。

1 休厄尔:《我在中国的日子》,第53—54页。

2 对中国在1949—1952年枪毙人数有各种各样的估计,出入较大。(没有单独城市枪毙人数的 估计数字,农村土改运动中枪杀的人数较多。)有人认为数万人(拉普伍德:《中国革命纵 览》,第146页),有的认为有80万人(到1953年,出自一篇未公开发表的毛泽东1957年 的讲话《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转引自《纽约时报》,1957年6月13日,第 8页。),还有一说是200万(莫里斯·迈斯纳:《毛的中国:人民共和国史》,第81页。);有 500万之说(雅克·吉勒马:《执政的中国共产党(1949—1976)》,第24页。);更有1500万 或更多之说(坦南:《无密可保》,第159页;理查德·l.沃克:《人类的代价——共产主义 在中国》,给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国内安全小组的报告,第16页)。

1 雪莉·伍德(在《中国的一条街道》第107—108页中)提到,“在上海,几乎每个人都说, 解放后,他们曾同那些被镇压的人在不同程度上多少都有点关系,政府对‘反革命’的镇压 ……使一部分人陷入惊恐之中。”

中期年代(1957—1965年)

早期年代的生活发展速度不尽相同。一直到1952年这几年是充满新奇和混乱的时期,搞了几次运动,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