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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向死而生

“你有你的任务,”池羽耐心地说,“相信我,你好好表现,学校会给你们录像,回来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好吧,”虽这样说,但池晓瑜仿佛对这两个字藕断丝连,回味无穷,她捣鼓起手指,纠结着,手指拉锯胶着,一如她对两位长辈黏糊糊的依赖,“回来我们和石叔叔一起看。”

“嗯。”

“拉钩!”

“拉钩。”

……………………………

对“城东别墅”的判断,小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是石故渊声东击西之计;仅有零星几个则以宋维斌唯命是从。

秦明颇有顾虑,说:“宋队,我们都知道你了解石故渊,但同样他也了解你,他这样做,难保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咱们要是真中了计,那他可就是飞出笼子的鸟,再想抓,可就难了。”

宋维斌不假思索地说:“石故渊高傲,出去打个酱油都得穿得板板正正的,这么狼狈地逃跑,让他做他都做不出来。”

“但生死关头,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

宋维斌烦躁地挠挠头发,冲秦明吼道:“你怎么比老娘们还墨迹?我是队长,都听我的,去城东!走!”

……………………………

眼见池晓瑜进了幼儿园大门,池羽浑身的气力也随之离去,压制许久的恐惧与慌乱一齐涌上四肢百骸,纷飞的雪花轻柔地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于他却如抗千钧。勉励支撑住瘫软的手脚,他掏出手机,徒劳地拨通石故渊的号码,心里不停地恳求也不知道应当向谁恳求,神?还是人?他朝着北方小跑了起来:“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啊……”

冗长而单调的等候音仿佛化作凌迟所用的钝刀,心脏紧绷如弓弦,拉成满月,与袭人的寒意紧紧携手,一触即发。

就在爆发的一刹那,等候音中断了。

……………………………..

刚参加工作时,某次,宋维斌和当时的刑警支队队长共同执行任务,那是一起惨绝人寰的灭门案,经过数日高度紧张的调查,他们锁定并逮捕了犯罪嫌疑人。一个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虽然他满头白发的生长速度比他的实际年纪更为着急,但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普罗大众的一员。

然而在审问过程中,犯人没有警方所预测的任何情绪,反而满面释然,甚至挂上了心满意足的笑意。宋维斌刚进入审讯室,犯人就说:“人是我杀的,我承认,你们该怎么判怎么判。但我没罪。”

这副滚刀肉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宋维斌,在他犯错误之前,队长及时将他调去另一个调查组,也正是这“另一个调查”,给他日后升职铺了垫脚石。

而当他得空再回头去看那个令他恼火的案子时,已尘埃落定,凶手死刑,而材料上白字黑字写下的作案动机,却是受害者的儿子强奸了凶手尚未成年的女儿,却只判了三年,加之亲眷打点,不过一年就被放出来了;小姑娘被糟蹋后变得疯疯癫癫,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当晚就从楼顶跳了下去,一个月后,就发生了这起灭门惨案。

每个罪犯都是自己故事里的英雄。工作久了,宋维斌对常人口中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外行为了打发无聊时间而生搬硬造出的简单臆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宋维斌带领小队马不停蹄地赶到城东,因他一意孤行,车里无人吭声,静默如海,海面风平浪静,海底激流暗涌,蒸汽状的紧张凝结成三九寒冰;进入园区,来到房子大门前,秦明拉开枪上保险,对准门锁,轻声说:“宋队,里面要是没人”

话还没说完,宋维斌“嘘”了一声,接着,两人都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微小的音乐声。宋维斌仰头向三楼顶层望去,又与秦明对视一眼,他伸出手来,轻轻一推大门,虚掩的大门轻巧地向他们敞开。

秦明拧起眉头,不可置信地说:“难道石故渊真的甘心束手就擒?”

宋维斌率先进入,然后在玄关停住脚步,回枪,转身对队员们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自己上去看看。”

“宋队!”否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上去!”

“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们了解他?都别说了,在这儿等我。”

秦明说:“宋队,你了解他,就应该知道有几起命案都与他有关……”

宋维斌说:“我还有点儿话要问他,你们在不方便。”

“宋队……”其他人叫着,簇拥他来到楼梯口。

宋维斌严肃地说:“注意警戒,秦明,你带着他们,都不许跟上来!”

宋维斌或许不知道“刚愎自用”这个成语,但不妨碍他做足“刚愎自用”的派头;布置好任务,他提枪上楼,看似大步流星,实则人不解甲,尤以在转角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丝毫不见异常。

终于,他来到了顶层,音乐声也大到了极致;在外聆听,好似三楼这件舞蹈室挤满了音乐,满得溢了出来;而在这拥挤的房间里他推门走了进去只有一个沉默的人影。

宋维斌迅速而粗略地扫了一眼房间,空旷的场地使他一目了然:一架钢琴,琴盖上放着一瓶矿泉水,旁边是石故渊和石故的合照,窗台上也有一张照片,是石故和威廉的,就在石故渊的手边。

宋维斌啧啧称奇,依石故渊的脾气,还能容忍威廉还在这栋房子里占据一席之地,想来是沾了石故的光;石故渊当然恨威廉,但不代表不会原谅;而如果石故渊选择了原谅,那么就说明他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冬季的清晨,太阳醒得晚,藏青色的晨光像稀薄的雾气,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补觉,落地窗拦不住它,也就任它的一部分液体似的盖在石故渊身上。石故渊停住拉琴的手,被掩盖住的一重人声漏了出来:

“故渊,故渊!你听我说”

石故渊挂断电话,人声中道而止;他平静地抬头,向宋维斌微小地抱怨:“来的够慢的。”

宋维斌握枪的手紧了紧,而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把枪撂在了琴盖上,回手后,枪柄离石故渊比离他更近了。

宋维斌看着石故渊垂下琴弓,回答说:“给你留点儿思考的时间。”

石故渊笑了笑,说:“嗯,是想了很多。”

“都想了什么?”

“在想,人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和解呢?”

宋维斌没有石故渊那么多花花肠子和说话技巧,于是他直白地问道:“你后悔过吗?”

石故渊摇摇头:“倒是烦过,年轻的时候嫌累,现在老了,更没有心力了。”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宋维斌有些激动:“我知道不该怪你,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