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劫后余生(1 / 1)

作品:《主公有难

之后几天,姜惟又忙得不见人影了,大军只在原地停驻了两天便又继续北上。我从几个军医那里旁敲侧击,却再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了,毕竟事情过去了许久,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军中军医又都是老头子,记忆力下降得厉害,我还没说完司马昊三个字呢,他们就开始讨伐司马奕家族了。

待过了七日,我的脚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走路不会疼了,军医看过之后说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无需再服药敷药了。

我听了心中自然松了口气,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因为这七日间,闻人非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知道他事务缠身,无暇他顾,也无法多说什么,或者埋怨于他,但总归是闷闷不乐的。

这时姜惟却带了另一个消息来。“赵拓要来了。”

“咦?”我缩了下脖子,“他来干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抓我回去。

姜惟好像看出我心中所想,扫了我一眼,撇撇嘴:“他负责押运粮草补给。当然,他资历不够,也只是以副将身份来的。”

我松了口气,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过两天。”姜惟说,“到时我军会在上邽外二十里驻扎,等待赵拓部队会合,和魏军主力正面对抗,这次督军的,是司马奕本人。”

这三个字听得我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听老军医们骂多了,害我听到司马家族的名字都有种莫名的心虚。

姜惟面上倒没有什么异常,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这两天你别乱走动,靠近上邽,越来越不安定了,附近恐怕有不少细作探子,你小心些。”

我猛点头,这几日我表现也算良好,他对我也是放心,吩咐了两句便离开了。我却还想着,两日后,我便能见到闻人非了……

不过闻人非还没到,赵拓就先到了。

赵拓满怀心事而来,以至于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当时赵拓正在营帐里和姜惟谈话,我听到了他到来的消息便赶到军帐见他,拨开帘子进去,却看到赵拓和姜惟两两沉默着,一脸乌云。

我心下咯噔一声,问道:“赵拓,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他明显回答得不诚实,眼神闪烁,片刻后才tiáo整好情绪面对我,“听说你受伤了,我就说了你不该出蜀都。”他嬉笑起来,仿佛和平时一样,不过眼底那抹yīn郁却是挥之不去,掩饰不了。

我心知问不出什么,军中之事,我也不该多问,便顺着他的话题笑道:“可我到底还是来了,而且还活着。”

他的脸sè更难看了。

姜惟眼神微动,说道:“丞相的大军片刻便到,我先去准备迎接了。”说罢拨了帘子出去,剩我和赵拓面面相觑。

我寻思了一下,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赵拓说:“赵白脸,看咱们朋友一场,我有点事想问你。”

“嗯,你问吧。”赵拓难得居然没tiáo侃我两句。

“这次出来,我总觉得怪怪的……我是指,姜惟和义父的态度怪怪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不应该出蜀都?”

赵拓微微一惊,随即有些勉qiáng地笑道:“在军中不比蜀都,生死之间,必然不能和在蜀都时一般性情。”

“也是。”我眯了眯眼,直直瞪着他,“你也变得古里古怪的。”

他脸sè又是一变,摸摸鼻子,垂下眼。“我也有我的难处……”

“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赵拓犹豫了许久,方才挣扎着答道:“你去洛阳吧,那里或许会‘安全’一点。”

连赵拓都这么说……

可是一去洛阳,要多久才能再见闻人非一面?可能今生今世都很难再见到他了。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我承诺过,生前死后,我都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无论他怎么想,这是我的坚持。

当天午后,两军终于在上邽外二十里处会和,闻人非和几位高级将领在中军帐谈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军中升起篝火。

我等了许久也没见他们出来,便在赵拓营中休息,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些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入了耳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这么斩尽杀绝?”

“你偷看密诏,这是死罪!要是让太后知道了,你可知道后果!”

“爹,你也是看着笑笑长大的,难道你要奉行密诏?你能下得了手?”

“这件事不是你可以过问的!”

我僵硬着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后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他们发现我了。其实我并没有隐藏,只是穿得灰扑扑的一动不动,趴在同样灰扑扑的床被上,一时之间可能他们顾着谈话没发现。

是了,说话的,正是赵昀赵拓父子,而“被谈”的,听起来似乎是我。

太后那个老妖婆,真的非杀了我不可?

我缓缓从床上坐起,尴尬地看着对面一脸僵硬yīn沉的两父子,咽了咽口水。“我刚睡醒,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一步一步往帐外走去。

每一步我都在想,赵昀会不会突然来一记回马枪,把我钉在地上?

赵将军这么多年来看到我总是笑得很和善,可是在太后密诏之下……

我终于还是安全地走出了帐外,可是背心已经汗湿了。

抬眼望去,闻人非正在不远处和姜惟说话,我不及多想,慌忙向他跑去,正对着我的姜惟先发现了,向闻人非说了一声,便见他也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义……丞相!”我把一声将将出口的“义父”咽回肚子,欣喜地望着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猜不透太后的意思,为何对我恨之入骨,但我听赵昀的口气,似乎他并不意外,而且……我有种感觉,如果有必要,他真的会奉行密诏。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很冷吗?怎么满头大汗。”闻人非略微压低了声音。此时周围人来人往,他也不好意思对我表露出过多的关心。

我咬了咬下chún,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出方才听到的事。我终于明白赵拓为什么说我应该去洛阳,为什么说军中不安全了。这种不安全,不是来自于对魏国的战争,而是来自于赵昀。在这军中,如果他想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唯一能救我的,只有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拉住闻人非的袖子,不假思索道:“救我!”

闻人非脸sè微变。“怎么了?”随即意识到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又道,“到我营帐说话。”

一进营帐,我便迫不及待道:“太后要杀我!”

闻人非一听,虽有些诧异,却还是笑道:“放心,在这军中,她一时还伤不了你。”

“不……”我咬咬牙,把方才听到的事说了出来。“赵拓似乎带了太后的密诏给赵昀将军,要赵将军杀我。”

闻人非到此时,脸sè才真正凝重起来。

我不就是坑了她一把,何至于要对我斩尽杀绝?太后真不枉我骂她一声老妖婆,太毒了!

“义父,为什么她这么恨我,非要我死不可?”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追问,与其说愤怒,我更多的是迷惑不解。对于太后这番动作,除了长期性生活得不到满足而引起的内分泌失tiáo及情绪失控我实在找不出更靠谱的原因了。

闻人非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话,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我会同赵将军说过,如今两军开战在即,太后密诏不过是小事而已,将在外,不是太后密诏能tiáo动得了的。你暂且放心吧。”

暂且放心?

这暂且二字让我更不放心了。

“义父……”满腔疑惑在心中翻江倒海,让我不吐不快,挣扎犹豫了许久,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如果,赵将军真的奉太后密诏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他愣了一下。

“毕竟你说的,太后密诏只是件小事,我的死活,在两军交战的情况下,也只是件小事。赵将军可能顾全大局,给你面子,暂且忽视太后密诏放过我。但如果赵将军奉行密诏杀了我,那义父你……你会不会也顾全大局,给赵将军面子,将此事……轻轻揭过?”

闻人非沉默了。

这些天,我在军中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的生死。人命原来是如此脆弱,对一场战争来说,几条人命,甚至几百人命也可能只是小小损失。但对于一个家庭,对于死者本身,一支羽箭带走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没有多么伟大的情cào与xiōng怀,做不到视自己的生死如浮云,我贪生,想活着在闻人非身边。但对我来说更加锥心的,是假如闻人非视我的生死如浮云。

只有两人之时,我是他的义女。但在大局面前,我在他眼中是不是也仅仅是一个可以牺牲的兵士?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的死会让他多难过一时半会。

这时我想,不管他心中如何感受,说几句话来安慰我那也是好的。

可他又一次回避了我的问题。

“攻下上邽之后,我让金剑护送你去洛阳吧,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的心凉凉的,麻麻的,木然道:“哦。”

“这几日……你便当我的贴身侍卫,和我同寝同食吧。有我陪着,你该放心,他不会对你下手的。”

“咦?”我迷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