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咸湿的风从窗户里钻进来，怀音倚靠在飞行器座位上，一页一页翻看着亚当斯递给她的斯纳星球的报告。

短短几行字几张图片就可以得知，它在病毒肆意传播之前诚然是一个美丽的星球——有着极其漂亮的海景和各类诱人的美食，斯纳星人也因此培育出了有着异常发达的娱乐产业和开放热情的民风。

翻到最后一页，四个醒目的红色大字顿时刺痛了她的双眼：建议完全封锁，或者销毁。

她手一抖，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把报告塞进了文件袋。

亚当斯见状只是微微挑了眉毛，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研究活体的实验室位于斯纳星球c区的某个大型商场的地下室里，距离捕捉次人类的地点就十几分钟的飞行路程。飞行器很快就降落了。

在多次观察周遭没有次人类出现后，武装小分队成员迅猛熟练地将活体运送进入实验室，而亚当斯一路上则再三地对怀音告诫：“这是你第一次来这儿，也是你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额，伙伴。根据我数年来的工作经历，像你这样的女孩，可能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如果受不了，就跑到外面走廊上等我们。”

“没事儿。”怀音用力挤出一丝笑意，试图装出坦然无谓的样子。当初在学校里选修的法医课也都实战经历过，她没什么心理障碍，照养吃好睡好。而且她也算是丧尸团队中的一员，面对自己的小伙伴，即便不能愉快地玩耍，应该也不至于到害怕的地步。

然而，法医课上解刨的一具尸体和一堆尸体确实是有本质区别的。

到了实验室，怀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表面上一副忙碌正常的模样，科研人员身带着防毒面具和穿着防护服旁若无人地穿梭于各个实验桌前，可在他们的身旁就是两排如同标本一般整齐陈列着的感染者尸体。

一股寒气陡然从手指冲击向心肺，怀音浑身一冷。仿佛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打破，他们，未来人，强悍的alpha战士，却跟记忆中被感染的同事一模一样——身体骨瘦如柴，面色晦暗。肢体上四处凝固着乌黑色的血液，密密麻麻的筋骨从他们的躯壳中爆出来，全然没有了原先傲然凌厉的风采。这样惨烈而密集的景象，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亚当斯在背后重重怕了一下她的肩膀，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放心，今天的晚餐没有肉。”

怀音没有搭腔。她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这么多尸体，哪里来的？”

亚当斯双手抱臂，声音难得的低沉下来，“很多都是大街上捡的。看得出吧，都不少残肢断臂的，大部分是厮杀而死。还有几个alpha是知道自己已经受到感染，在丧失理智前就自杀了。这间实验室只是我们临时搭建的，是为了收集尸体更为方便。原先在商场工作的alpha也在这里……”

他不自然地重复，“陈列在这里。”

“他们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亚当斯难得对alpha没有抱怨的时候，“你说的没错，这些alpha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我……”视觉上的冲击太过刺激，亦或是过度的恐慌，怀音不住浑身颤抖。因为不论她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受害者，这些人的死亡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本来以为可以独善其身，可真正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内心的良知却不断地告诉她，不能再等，不能再迟疑了。

方才捕捉到的两只次人类适时地清醒过来。它们的牢笼被安放在“同伴”尸体的旁边。张开眼睛，甫一察觉到丧失了自由，就像两条疯狗狂躁地撞击着锁链处，固然伤口处可怖地留着黑色血液，充满血丝的眼睛与暴怒的神情毫不犹豫会让所有人相信他们下一秒就能吞了自己。

可是实验室没有一个人向他们投掷过一眼的注视。

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在喧闹的躁动声中，怀音的声音像是小动物的呜咽：“我能不能见一见这里的负责人？我，我有话要说。”

“什么？什么话？”怀音奇怪的反应让亚当斯眉头适时皱起来。

怀音闭上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静息：“我想告诉他，我认识那个被抽了血，血液被制成迷.情.剂的omega。”

***

抵达斯纳星球后，亚伦才意识到情况远远比他想象得要糟糕——他所在的城市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从空中俯瞰，整个城市出奇的安静，大街上布满了行尸走肉，涌动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对了，大街上还时不时会上演一幕血脉喷张的斗殴画面，可等到分出胜负之后仍旧会彻底沉寂下去——打斗与和平像是维持着一种微妙而短暂的和谐。然而，这般诡谲的平静也会被人打破。

“殿下，a区检测出异常状况，出现了次人类捕捉活禽的现象——四五只次人类正在互相抢夺一只活禽。但是在病毒全面爆发那天，活禽早已被全部捕杀，不可能凭空出现。”

亚伦黝黑的眸子变得锋利：“调出a区的监视器。”

狼牙沮丧地回答：“殿下，a区的监视器全部损坏了。我怀疑有人在喂养次人类，来保持他们的战斗力。说不定，喂养人就是此次病毒爆发的始作俑者。”它脑洞大开地猜测。

亚伦摇摇头，“也可能有民间组织在和政府做一样的事情，为了研究次人类，用“食物”引他们上钩。”

他观察过数场次人类之间的搏斗，不达目的誓不干休，似乎连死亡都不能阻止他们厮杀，这的确是能令不少人胆寒。倘若放在战场上，或许能训练成一支大杀四方的敢死队。可惜，除了食物以外，没什么再能令他们动心了。

猜测是否有不怀好意者会利用次人类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极有可能发生在某些霸权国家，但现在并不是重点。

亚伦不禁思考：斯纳国王所说的援助，是不是帮他除去所有变种的次人类呢？否则，他为何要求助于以武力见长的斯坦星球？

船舱屏幕上忽然一阵绿光。

“怎么了？”

“啊！亚伦殿下，有陈小姐的最新信息，我设定了美丽的绿色！”狼牙的音调高涨。

亚伦眼睛里的小火苗一下子窜起来：“什么消息？”

“唔……陛下，不太好的消息。”短短几秒，狼牙欣喜万分的脸蛋上流露丝丝尴尬，“陈小姐，她……越狱了。”

“她在监狱！？”

“根据两天前的通缉令显示，陈小姐逃进了刑讯大楼附近的森林里面。丛林瘴气中含有对alpha极大危害的成分，所以当看守陈小姐的雇佣兵们准备好面具后，她的人影早就不见了。经过搜寻，在丛林深处，靠近一个湖泊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头班加尔虎豹的尸体。准确地说，是班加尔虎豹的残骸。在残骸周围，还残留着从未发现过的一种物质，专家猜测是强酸，初步断定是这种强酸导致班加尔虎豹死亡。判断出陈小姐在那儿出没过的原因，是残骸旁边的泥地上遗留着几根长发头发。”

班加尔虎豹？强酸？心脏的部位液体倒灌，某种情绪再度渗透全身。

亚伦森冷的目光锐利射来：“为什么两天前的通缉令我现在才收到？”

狼牙吞吞吐吐：“奈尔思国王好像，对您实施了消息封锁。”

“……”亚伦垂下眼睑，掩饰眸中的冷意，“还发现什么了吗？”

“嗯。消息说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不过可能是与班加尔虎豹。在附近有通讯器被炸毁的痕迹，由于是陈小姐主动越狱，不排除应有人前来营救她的可能性。”

有人来营救她……这应该算得上是好消息，可谁会来救她？

亚伦瞥向斯纳星球的地面时，眸子缩紧。他淡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景象似乎都被虚无化，逐渐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