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记忆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有人触动了那根弦，一幅幅画面，一句句话就如同千万头脱缰的草泥马无法控制地穿越时空奔腾而来。

“是的，我在战争中受了伤。感谢你，你的唾液帮助我止血，身体机能提前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亚伦的嗓音低沉沙哑，吐字有力。它如同魔音穿脑，来来回回在脑海中单曲循环。

没错，这是刚来到瓦尔星上为他阴差阳错疗伤后说的一句感谢语。这句话隐藏在记忆的大海中，负责人无心的抱怨犹如巨浪把它拍到了沙滩上。

无怪乎她当初会忘记，不止是时间隔了略久，还因为‘用唾液给亚伦疗伤并治愈了他’这事比起以后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种奇妙故事，只能算是微不足道。

但现在想来，怀音的心不由打鼓般砰砰直跳——她的唾液会不会对治疗病情有帮助作用呢？【快停停停！连想想都觉得好羞耻，好重口……】

“天哪！”亚当斯尖着嗓子，伸出一根纤长手指颤抖着指向心电图。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手指指引的方向看了过去，吸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那根回归于零点的曲线重新逐渐攀高，不断攀高，完全没有下降的迹象！

他没有死？!

负责人一屁股坐起身，脸简直和打翻了颜料，从惊喜到诧异再到恐惧一丝一丝爬上来。

终于，旁人小声的嘀咕道破了他表情如此精彩的原因：“心跳超出常人数倍，这不是次人类的症状吗？”

编号1929仿佛仍然处于静息状态，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纹丝不动，与一具被取出电池的玩物无异。

怀音微怔，没想到这只omega能抗住猎手病毒的毒性挺过来。可不幸的是，他也变种成次人类了。真是不知道哪个结果对他而言凄惨值低一点。

就在这时，她猝不及防地望入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方才经过露珠的洗礼，潮湿而明亮。

——眼睛的主人微微转动着脑袋，无措地环视了一圈。当眼神与怀音相交的时候，透出一抹由衷的喜悦。

他的五官恬然清淡，笑起来时就像被点亮了，微微眯着的眸子熠熠生辉。

“编号19290已经清醒。”试验记录员面不改色地向大家宣布。

“你好。”编号19290说话了，声音却像是被扯破了的麻布，干燥粗粝。

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立即懊恼地闭上了嘴巴，目光依然灼灼凝视着怀音，流露出可怜巴巴的意味。

他的眼神澄澈如水，不夹杂任何污浊，怀音内心震动了一下，连他对她莫名微笑的理由都不再试图探寻。直到周围人诧异的视线在他们两人间徘徊，她才结巴回应：“你，你好。”

编号19290的眼睛瞬间又上了一个亮度。

“咳咳，”负责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编号19290，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全身疼痛吗？头晕吗？哪个地方出现异常感受吗？”

“……”

编号19290仿佛停留在另一个世界，仍是静静注视着怀音，静默不语。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怀音强烈感受到了背后负责人郁卒的情绪，脸一红，不太自然地询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编号19290清澈的眼底闪过挣扎，眼眸一垂，嘶哑缓慢地说道:“我很饿……”

怀音刹时回想起自己当初感染时‘饿到想吃人’的症状，几乎是立刻，她问道:“想吃什么？”

他没有说话，眼底慢慢浮上一层薄雾，脸上清清楚楚写满了名为‘委屈’的情绪。

怀音眉心一皱:怎么了？她的问题侵犯到他了？

“你知道的……”他嗫嚅道。

怀音:我，我不知道啊……给点提示吧(╯_╰)

负责人突然打了个响指，吩咐身旁的助手:“取一点准备好的生鸡肉。”

可是等到助手端来鸡肉后，一股诡异的气味疯狂地占据了她的鼻子。她不由自主就伸手阻止——

“这只鸡，有毒。”怀音和克.隆.体异口同声地说道。

怀音一惊:他也能感受到？可转眼想到他也变种了，似乎便成了理所应当。

等等！她心头骤然加速跳动：在变异成丧尸后，嗅觉敏锐了很多，就比如现场她可以清晰根据每个人的气味将他们辨认出来。而她的鼻子现在告诉她：编号19290与自己的气味略有相似。那编号19290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

气味是一种很重要的生命体辨别方式，这只克.隆体刚刚觉醒就遇到了一只气味与他相似的生(怀)物(音)，是不是可以推断出他对她微笑的原因将她当做同类了？甚至做出更大胆的猜想，克.隆体才刚刚觉醒，孤苦无依、茫然无措，而她则明显比他强，比他成熟。那么，她是不是被当作母、母亲了？orz

与怀音震惊中夹杂着惊恐的神情恰恰相反，负责人眉间涌上欣喜:“对！有毒！”

怀音&编号19290:“……”

编号19290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负责人的存在，薄唇下垂蕴藏着一股怒意：“对不起，我无法食用它。”

负责人兴奋的情绪更为明显：“恭喜你！如果你真的是次人类的话，能分辨出鸡肉有毒，但是不会拒绝！恰恰说明你没有丧失理智！”

之后助手将另一份鸡肉给了他。而这一次编号19290没有拒绝，反而心满意足地用吸管进食直至光盘，最后再冲着怀音淡淡一笑，阖上了眼眸。

怀音：这就睡了？orz

负责人又咳了一声，一张古板的学究脸上出现了一抹讨好的意味:“你是武装小分队的成员吧，现在这里需要你，能不能留下来？”

“真的可以吗？好……”

“等下。”亚当斯拽着她到了实验室外的走廊上，凑近她，“嘿，你不会真的想答应吧？”

怀音郑重点头:“亚当斯，我觉得这里更适合我。”

“为什么……这里很危险。你是怕我们的任务难以完成吗？放心吧，没有这里十分之一困难。”

“不是，我大学的时候修的是生，额，药剂学。所以我想参加他们的研究活动！”

亚当斯直截了当打断：“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克.隆体？”

怀音眼神躲闪，她原本想当个研究小助攻，而现下确实是抱着深入了解克.隆体将来变化的目的留下来的。

可这小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害羞与被戳穿的窘迫。亚当斯意味深长地说道“……少年，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众所周知，在斯坦帝国omega和omega之间是禁止相恋的，每一位omega将来都会配给和他们基因配对成功率最高的alpha战士。但是omega云集的组织里，在这个荷尔蒙过剩的年纪，自然会有人抗拒命令偷偷相恋。

亚当斯也能理解。感情这种事情，就是无法克制，越想克制越难。甚至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禁忌之恋，觉得刺激又带感！而且他们俩的情况算是一见钟情？强行拆分有些困难啊。

“我想清楚了，编号19290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而且我真的想留在这里。”

怀音的语气与姿态是难得的执拗，亚当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腔调，挑了挑眉，“好吧，拿你没办法，你先留在这。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和墨林申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