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作品相关 (1)(1 / 1)

作品:《放肆宠爱[重生]

《放肆宠爱[重生]》作者:sherry_c

晋江vip2020-01-21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6186 营养液数:2063 文章积分:65,228,260

重回十七岁,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

陆清竹只有两个愿望

一是摆脱这个牢笼般的家

二是救活那个给了他一生温暖的少年

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外的小巷

一身戾气的少年从他身旁经过,受伤的手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十七岁的少年,桀骜冷郁,从来不和任何人亲近

可只有陆清竹知道,他的掌心,温暖得像太阳

无数个深夜,他俯身去亲吻他手背的伤痕,用自己的体温拥抱着他度过漫漫长夜

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献给这个少年,只希望他,能继续璀璨恣意地活在这世间。

……

林锦阳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个梦

梦里的他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眉眼温柔的少年跪在他身边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然后俯身轻轻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他说黄泉路上太孤单,如果他不嫌弃,他愿意陪他走一程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拥入怀中,被视为灾厄与魔鬼的他,就连至亲都不愿施舍他一个拥抱。

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荒谬的梦,直到某天走过隔壁教室的窗前,漫不经心地一瞥

熟悉的眉眼,温柔的嗓音,瘦削的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耐心温柔地照顾他,包容他暴戾桀骜的脾气

后来他记起了一切,他想做的只有把这个人抱进怀里,用一辈子的宠爱来交换对方的真心

“陆清竹,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爱你。”

我要你幸福无忧,我要你此生无虞

我要你所有的伤痕都在我怀中愈合

我愿意护你一生,至死不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清竹、林锦阳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治愈

重回十七岁

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期待,都来自他掌心的温暖

——陆清竹

——————————————

一片浓郁的漆黑中,陆清竹察觉到手腕有些疼痛。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阁楼陈旧的天花板,一把染血的铅笔刀落在手边的地板上,苍白的腕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好疼。

陆清竹爬了起来,背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有些微微凌乱的床上丢着两三本课本,陆清竹拿起来翻了翻,高二的课本,崭新的封面上工整地写着他的名字。

陆清竹呆滞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景象,他坐在床边沉默半晌才终于确认,他真的回到了十七岁。

墙上的日历被翻过很多页,圈圈点点写着许多日程安排,陆清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明天就是他入学的日子。

林锦阳。

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名字,像是闪电劈开云雾,陆清竹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踉跄着走到墙边,伸手扯下日历来回翻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就是林锦阳转学来学校的第一天。

陆清竹踉跄着走到床边,伸手从破旧的木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

这里面装着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还有这些年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钱。

上辈子这些钱都被继父抢走买了烟和酒,他的酒瘾很大,每次回家都是醉醺醺地一身酒气,一看到他就骂骂咧咧地逼他把钱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就会用皮带和棍子抽他。

他被打怕了,每次都哭着把钱交出去,求他不要再这么堕落放纵下去。

而他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对一个不知悔改的人心存希望。

这个人已经浸泡在社会底层的泥淖里烂透了骨子无药可救,重来一次,他再也不想更不会再近乎痴想地守着这个牢笼般的家。

他要从这个深渊里爬出去。

他想干干净净,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那个人身边。

所以他需要这些钱,他需要用这些东西换回自己的自由,换来从这个牢笼里走出去的机会。

无所谓付出怎样的代价,遍体鳞伤也好,生不如死也罢,一切代价,只要是能从他身上拿走的,他都愿意承受。

重新把装钱的铁盒藏回书桌底下的角落,陆清竹从抽屉里翻出一卷绷带,裁下一段紧紧缠住受伤的腕骨。

伤口不深,用绷带缠起来过两天就会自己愈合。

但明天就是他第一次正式和林锦阳见面的日子,他不想被那个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陆清竹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臂,白皙过分的皮肤上,只有一道细长的豁口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这时候的他,手腕上还没有那些抑郁症病发时留下的伤。

十七岁的孩子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只把时不时出现的自虐倾向当作宣泄压力的一种途径,直到最后病情恶化,连自残都没有办法满足他压抑的渴望,他才惊慌失措地去了医院。

中度抑郁症,以及急性焦虑引起的过呼吸症。

“这种程度的病情以及伴生的自残倾向,如果不服药治疗的话,只会越来越严重。”

医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手臂上交错蜿蜒的伤口,那份为人医者的悲悯,疼得他睁不开眼。

离开医院的那天,阴沉的天空下起了整个冬天第一场初雪。

他撕碎了手里的诊断书,任由那些湛白的碎片在指尖坠落,纷纷扬扬,像是破碎的蝴蝶。

他不是没有体会到抑郁症的痛苦,那种被浸没在漆黑海水中,缓慢下沉无人拯救的逼仄绝望,让他无数次在孤身一人的深夜泪流满面。

他多想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感受青春的喜悦悲伤。

但对于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治疗这些病的费用等同于天价。

整整十年,那个身为他监护人的男人,就像吸血的寄生虫一样盘踞在他身上,拼命地向他索取,借此他供养他日益滋长的**。

他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救不了自己。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人挟着一身逼仄的酒气冲了进来。陆清竹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男人推搡在地上,瘦削的背脊落下沉重的鞭挞。

“妈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赔钱玩意儿!”

“非要读书读书!吃老子的用老子的!妈的还得让老子养你!”

陆清竹抬起头,用一种堪称平静死寂的眼神望向身后的男人。

上辈子的他,曾经还对这个男人有一丝怜悯。他知道生活不易,带着他生活很辛苦,所以从十岁开始,他从来没有过一天假期。他四处找零工赚钱,只为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他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但人性总是欲壑难填。

他一昧想着付出想着退让,以为能用亲情感化对方,以为能维持住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满是裂缝摇摇欲坠的家。

却不知道,原来没有锋芒的善良,只会助长贪婪,只会让人性中的恶变成永无止境的索取。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人的心里只有自己。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对他而言,不过是结婚不到半年就过世的亡妻留下的累赘,不过是个让他无法再娶妻无法再靠着女人混日子的绊脚石。

这个曾经被他称作父亲的人,甚至上辈子他抑郁症病发,身体虚弱到连站起来都成问题的时候,还想着为了五十万把他送上手术台给苏家的小女儿捐献骨髓。

哪怕那时候他的抑郁症已经严重恶化,哪怕医生苦苦阻拦,说这样的身体状况,捐献骨髓等于送命。

他终是耗尽了他心中所有温情,一腔热血被现实冷却抽干,徒留满地漆黑焦骨,尸骸遍地。

打完他,男人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隔壁的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沉重的鼾声,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竭尽全力地喘息着,沉默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人是不会为自己毫不在意的人落泪的。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是雾般氤氲的粘稠夜色。在这死寂微凉的雨夜,没有月光,没有星辰。

只剩下一片雾气般浓稠的漆黑墨色,在逼仄的房间内缓慢游离,藤蔓般缠上他伤痕累累的背脊。

活在这世上,真的太辛苦了。

陆清竹阖上双眸,微凉的夜风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喘息,濒死般竭尽全力。

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那个曾经在他伤痕累累时伸出双手抓住他的人,这样惨烈地结束一生。

那样的人,和他不一样,应该要好好活着才对。

【林锦阳,人间很好,你应该比谁都活得更璀璨耀眼。】

【如果可以的话,我用我的命,换你活下去好不好】

——————————————

位于南方沿海的小城市,一到梅雨时节就下起淅沥雨水,整日整夜,绵延不停。

林锦阳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他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握着他的手跪在他身边,垂眸温柔地拭去他脸颊上的鲜血,然后轻轻地,向着他伸出双手。

在那一片晚霞极具侵略性的光亮里,那个少年像是在奋不顾身地焚毁什么般惨痛拥抱着他。那么亲昵决绝的姿态,仿佛他对于他而言,是重要到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黄泉路上太孤单了,如果你不嫌弃,我陪你走一程好不好。”

那人温柔的眉眼在晚霞浸染下柔和得几近虚幻,苍白的嘴唇一遍遍嚅嗫着他的名字,殷红的眼泪顺着眼尾一滴滴落下。

他低下头,俯身靠近他鲜血淋漓的脸颊。细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然后在晚霞余晖照射不到的地方,轻盈地落下一个亲吻。

像是落难的天使去亲吻魔鬼的尸骸,那人半身浸没在落日余晖下,白皙的双手却没入黑暗,低头去亲吻他冰冷的嘴唇。

“我爱你。”起誓般,柔软真挚的声音。

那份力道落入汩汩作痛的耳膜,振聋发聩。

林锦阳猛地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的瞬间所有光影悉数消散,无论是那个眉眼温柔的少年,还是灼亮如血的夕阳余晖,都被缓慢游离的深夜吞噬成不见五指的漆黑。

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个梦境,林锦阳哑然失笑,觉得大概是自己疯了才会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

那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连生他养他的母亲都恨不得他立刻去死。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配被诅咒,就算变成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也绝对不会有人为他落一滴眼泪。

他不配被任何人爱。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像这样深沉且热烈地爱着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

林锦阳单手撑着额头,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袅袅烟雾从纤薄的唇间流溢而出,林锦阳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眼神阴冷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在梦里渴望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深爱自己。

甚至还是个男人。

林锦阳哑然失笑,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没了温度。

窗外的天空还在淅沥坠落雨水,微微冰凉的雨滴在玻璃窗上模糊了世界。

林锦阳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漆黑不见光亮的世界。

和帝都不同,这里的午夜没有繁华灯火,安静地像座死寂的坟墓。

无边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原地,烟草缱绻苦涩的味道在唇间蔓延,烟雾飘散,模糊视线。

明明只是个梦而已,可为什么,他的心口会这么疼。

像是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疼得他只想重回梦境,用这双手抱紧那个扑火飞蛾般脆弱决绝的人,用冰冷的嘴唇去亲吻那双眼睛里落下的血泪。

那样漂亮干净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都让他心痛不已。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对面居民楼的一户人家,距离不过两三米。

离开帝都之后他没有去那个男人给他准备的独栋别墅,而是在老城区随便找了间廉价的出租屋住了进去。

临走时那个人给他的钱他一分没动,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脆利落,那个人既然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没必要厚着脸皮接受他的恩惠。

林锦阳打开窗让屋子里的烟味随风散去,微微苦涩的烟草味在满溢着桂花香气的夜风中舒卷消散。

夜已经很深了,对面房间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对面的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醒着,所以没有拉上窗帘。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手里的烟,袅袅青烟里,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脱下了上衣,露出瘦削背脊上密密麻麻的淤青红肿。

早前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对面有打骂声,在这种三线城市鱼龙混杂的老城区,这种事并不少见,闹不出人命警察也没法管。

林锦阳向来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漠不关心,散了烟味就打算关窗。

一片静谧的夜色中细微的关窗声显得极为突兀,对面正在抹药的人闻声回头。

林锦阳关窗的手猛地顿住了。

夹在指间的烟猛地一颤,滚烫的余烬落在手背上,转瞬间便化成了绵软的灰。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相互救赎治愈文

文笔有限请多担待

初次见面

梅雨时节的江南,淅沥细雨整夜不歇。

陆清竹抬头望向窗外,漆黑阴沉的天空,环顾四周灯火寂寥,只有远处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昏黄。

林锦阳站在厚重的窗帘后,指间夹着的烟被雨水打湿,微弱火光闪烁一瞬就归于黑暗。

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他心里骤然生出的错愕。

如果不是他刚从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梦中惊醒,那人的长相仍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他真的会以为眼前这张和梦境中毫无二致的脸只是他半梦半醒间衍生的错觉。

对面的窗帘很快就被拉上了,那个清瘦过分的身影隐没在朦胧的灯光之后,只剩下朦胧的轮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动作艰难地往背脊上抹药。

林锦阳抬起手望着自己手背上被烟灰烫出的痕迹,数道陈旧的伤痕里,朱砂痣般泛红的一点极为显眼,指尖触及有些微刺痛。

他掐了烟,把被雨水打湿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夜色深重,黎明尚早,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暗沉的微白。可他却没了睡意,只是沉默着靠在窗边,目光在阑珊夜色中游离。

漆黑的深夜,除了微弱的雨声,万籁俱静。

冰凉的水珠顺着老旧的屋檐淅沥下落,敲击在窗台上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吧嗒声。

重回十七岁,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可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却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复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天晚上,陆清竹又一次梦到了那场滔天的大火。

那张曾经让他无数次泪流满面至死不敢忘却的面孔,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扭曲灼烈的火光中。

他拼了命地奔跑,哭得声嘶力竭,却始终无法触及。

他在一片足以让他窒息的逼仄绝望中缓慢跪倒在地,刺目鲜艳的火舌伴随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染红阴晦天际,有殷红的血水燃着烈焰蔓延到他脚下。而他颤抖着双手,嘶哑的咽喉泣出绝望的呜咽。

这是深藏在陆清竹脑海中,最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记忆。

那场人为制造的火灾带走的,不仅是他以命深爱的少年,还有他陆清竹此生所有的欢愉和希望。

他无数次地假设,无数次地幻想,如果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如果一切都未曾发生,他会拼尽一切冲进那场炼狱般可怖的大火,哪怕那将是他生命的终点,他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救回那个他深爱的少年。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林锦阳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夕阳如血的午后,他曾经带着多么剧烈的痛苦与绝望选择了死亡。

他深爱的人孤寂又冷漠,却又一颗温柔炙热的心。他说从他出生时起就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拥抱,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又多么想把他抱进怀中,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温度慰藉他生命中的伤痕。

陆清竹哭着醒了过来。

那场大火是他此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每次回忆都像是一场疼痛的再临。

他曾经熬过了无数次鞭打和欺凌,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生锈的铅笔刀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可就算这样,就算生活艰苦人生无望他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再多看那个人一眼,哪怕是瑟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也想悄悄地触碰一次那人落下的光芒。

他爱得卑微又怯懦,却又孤注一掷地耗尽一生所有的孤勇。

可那场火灾,把一切都毁了。

心又开始疼了,像是有长满荆棘的藤蔓撕开血肉,一阵阵撕裂拉扯的剧痛。

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他躺在床上哭了多久,蜷缩在凌乱的床角紧紧捂住苍白的嘴唇,他哭得难以呼吸,却连一声求救的呼喊都不敢发出。

他带着满脸狼狈的泪水走到书桌前,抽屉里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药瓶已经空了。

他穷得就连最廉价的抗抑郁药物都无力负担,只能用反复割裂的疼痛让自己挣脱那些可怕的阴影。

他颤抖着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踉跄地走到门前的穿衣镜前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像是逼迫着自己直面最不堪的耻辱,他转身望向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瘦骨嶙峋的背脊,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上蜿蜒交错着无数密密麻麻的伤痕淤青,鲜红或是暗沉,往往都是前一道淤痕还没来得及愈合褪去就有新的伤痕覆盖。

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习惯被施暴的痛楚,从一开始的剧痛到最后火烧般的麻木,新旧伤痕重叠在一起,左边苍白的皮肤烙印着鲜血淋漓的暴行,右边嶙峋的瘦骨纹刻着锥心刺骨的绝望。

陆清竹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背脊上的每一道伤都像一道抹不去的污渍,丑陋又可怕。

他拼了命地伸手擦拭,想要抹去那些证明他曾被施暴的痕迹,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是让背上的伤痕愈发明显,细密血痕顺着指尖蜿蜒。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无力地笑了,冰凉的眼泪顺着眼尾一滴滴落下,滴在地板上洇染开深色的水痕。

患有抑郁症的他,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就算重来一次,也一样。

就像这些伤痕无法褪去一样,他就连干干净净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越是爱那个人他就越是歉疚,因为他的爱肮脏污浊,里面掺杂着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除了会伤害他人一无是处。

这份几近自我牺牲的爱意,他只想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埋葬,永远不要被人察觉,更不要被提起,他会一直隐藏这份卑微的爱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沉默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黎明,陆清竹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亮起。

像是寒风中盛开的仙人掌收拢所有花朵,他收起所有逼仄痛苦的情愫,镜子中的人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做好早饭就出门去了学校。

坐在教室里翻看着手里崭新的课本,清晨的空气中隐约带着露水浅淡的香气。

林锦阳跟着教导主任经过教室的时候,身形纤瘦的少年低垂着双眸坐在窗边,指间握着一支笔似乎是在急匆匆地写着什么。

他离开帝都的时候,那个人给他做好了所有打算,包括钱和学校。那人答应给他安排一个锦绣前程,只希望他彻彻底底地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家。

他默不作声地拒绝,无论是钱还是那个男人口口声声所说的补偿。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来到了这个位于南方的城市,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莫名感受到熟悉。

【想靠近】

原本打算匆匆走过的林锦阳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怔怔地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就这个班级吧。”他喉结微动,声音从喉中溢出的瞬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隐忍。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带着隐约的期待,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心中骤然翻涌而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上课前,七班的班主任把他带进教室,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林锦阳。”少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遒劲有力的字体字如其人,笔画锋利,像是杀人的刀刃。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人猛地抬起头。

站在讲台上的少年眉眼深邃,一双眼睛漆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死寂潭水,看人时面无表情的模样透着几分难以接近的阴冷狠厉。

光看外表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陆清竹猛地低下了头,握着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笔尖在湛白的纸页上画出扭曲的线条。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林锦阳应该转学到隔壁班级,会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在这个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缴械投降。

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害怕那些被他隐匿在心中永不见天日的情绪被对方发现。

“现在教室里还有几位同学没有同桌,林锦阳,你想坐在哪里?”

他的目光掠过无数或是好奇或是惊艳的面孔,末了缓慢地落在了最后排的纤瘦少年身上。

他默不作声地向他走了过来。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陆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正在被凌迟般缓慢揪紧,钝刀割肉般泛滥开痛楚。

身旁的椅子被一只手拉开,有人弯腰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陆清竹低着头,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林锦阳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探究的目光就这么直白过分地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如果说昨晚的匆匆一瞥他还不太确定,那么现在近距离的观察几乎百分百能让他确定,这就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个人。

少年的眉眼是只有江南秀美温润的水土才能温养出的清澈儒雅,五官柔和斯文,温润得像是经过溪水打磨浸渍的白玉。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崭新的课本上,干净湛白的封面,左下角工整地写着对方的名字。

那人的肤色并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接近病态的苍白,按在课本上的指尖几乎要和湛白的纸页融为一体。

“陆清竹。”简单的三个字在他舌尖缓慢捻过,微微刺痛的质感,像是有灼烫的火在唇间轻轻燎过。

林锦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声音落入耳中的一刹,陆清竹握笔的手猛地一颤,抬眼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

逆着窗外璀璨明媚的灯光,少年温润的眼睛剔透干净得让人心惊,眼里的惊慌和躲闪却让他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 对天发誓这本书是he,不要担心

给各位看个小片段

——————

二十七岁那年,陆清竹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望着满树璀璨绮丽的松月樱花。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温柔地洒落,和煦微风在他耳畔缱绻低语,他温柔地望向落花掩映的门扉,有人踏着一地落日余晖缓缓而来,在他额前覆落一个满含爱意的亲吻。

他想起对方牵着他的手走入教堂的那一天,站在牧师面前所说的话。

他说:

“陆清竹,你是我十七岁时第一次遇见,就想要深爱一生的人。”

欺凌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把眼里隐约的期待悉数敛去。

不是他。

梦里的那个人不会用这种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把梦和现实混淆。

林锦阳收回视线,心情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陆清竹低垂着双眸,眼尾的余光瞥见那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尖一下下状似漫不经心地敲击在桌面上。

上辈子他一直远远地跟在对方身后,他清楚对方所有的喜好和习惯,自然明白这样的动作,暗示着对方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可他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瞬间崩塌。

陆清竹伸手轻轻覆上自己校服遮盖下的手腕,昨夜用铅笔刀割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背上的淤伤痛得像是被活生生剥下了一整块皮肤。

他越是憧憬林锦阳就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卑微肮脏。

贫困潦倒的生活,破碎畸形的家庭,就连他自己都在生活摧折中变成了残缺可怕的怪物。

在正常人眼里,他这样的人就是臭水沟里的垃圾,自卑又敏感,胆怯又阴郁,今天吃饱了还要担忧着明天怎么活,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陆清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身旁的人,轮廓分明的五官,窗外恣意洒落的阳光在那人眉眼间覆落一层明亮过分的光晕。

他从来都不奢望得到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还能奢望些什么。

只要能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灼烈又恣意地活在世间,就已经足够了。

爱慕光的人从不奢望将其据为己有,对于他们而言,能被温热的光芒照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陆清竹沉默地笑了,眉眼低垂,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湛白的纸页。

窗外阳光正好,璀璨日光花瀑般盛放。

那年他们十七岁,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年之后的悲剧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能挽回。

身旁的人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五官干净利落,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热烈且锋利的少年气质。

【林锦阳,人间很好,我会让你好好活着】

——————————————

林锦阳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主动和陆清竹说过一句话。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挫败感,他知道自己没理由因为这个生气,但他每次看到那张和梦境里完全一样的脸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他就像着魔了一样,每晚反反复复做着那个真实到几乎要将现实混淆的梦。

浸没在夕阳余晖中的人俯身去亲吻他冰冷的双唇,嘶哑的咽喉呢喃爱语,清亮温润的眼里淅沥落下殷红的泪珠。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样的专注温柔的目光,那种被人珍视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一人的温柔,没有人能够抗拒。

可梦境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让他恼火。

那个和梦里的人毫无二致的陆清竹处处躲着他,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林锦阳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个讨喜的人,就连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待见他,更何况是相处不过几天的陌生人。但陆清竹的躲闪,却莫名让他恼火不已。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做那个梦,可每次清醒过后的痛楚和失落只会让他更加恼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得到什么,焦躁难忍的心里徒留满心急切无处发泄,更无法释然。以至于每次看到身旁的人瑟缩的模样,他都不会给人什么好脸色看。

察觉到他对陆清竹的态度,班上的坏学生自然就打起了讨好对方的主意。

毕竟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林锦阳就是他们渴望成为的模样,活得潇洒又恣意,出手阔绰为人仗义,他们做梦都想和林锦阳这样的厉害角色成为朋友。

去教室办公室交完作业,陆清竹一进教室就被人揪着衣领带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孤僻安静的性子,孱弱瘦削的体格,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再加上陆清竹就算被欺负也从来不会打小报告,于是他们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他被人重重地推倒在地,满是淤痕的背撞在粗糙的地面上,带头的人踩住他受伤的手腕,用力碾了碾。

几天前的刀伤小心翼翼保护到现在也只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一点点力道的施加都能让它重新破裂。被那些人踩在脚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凝结的血痂被重新撕开的痛楚,一阵一阵,痛得他眼睛发酸。

重来一次,就算他曾经遭受无数次,但再一次面对这样的毫无理由的恶意和欺凌,他还是觉得,害怕。

在家里,那个男人从来不让他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任何鸡鸭鱼肉都和他无关,他每天只能吃少得可怜的米饭和几片菜叶,那人就算把肉丢给楼下邻居的狗也不愿意给他吃一口。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比同龄人发育得迟缓,每次看着镜子里瘦骨嶙峋满身伤痕的自己,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可怕的怪物。

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现实却一次次告诉他,反抗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保护他,继父从来都对他在学校里的遭遇漠不关心,甚至他恨不得他被人打伤打残,那他就有理由上门去向对方家长要医药费。

他不敢反抗,因为这能换来的绝对不会是霸凌的停止。那个男人只会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带着他登门道歉,一次次助长和默许那些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欺凌。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默不作声地忍受,起码这些人不会用皮带和木棍打得他遍体鳞伤。

“阳哥,给你看个好东西,有惊喜。”

被疼痛模糊的耳畔突然传来了别人的声音,陆清竹费力地睁开无法聚焦的双眼,朦胧一片的视线里只能隐隐约约瞥见来人的轮廓。

熟悉的模样,他曾经无数次反复把这个人的模样烙印进心脏,哪怕逆着日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他也能认出来人究竟是谁。

一瞬间的绝望,像是在瞬间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正准备睡午觉的时候被人请到这里,林锦阳一开始还以为这群人是想耍什么小把戏。可穿过狭窄的小径,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在瞬间停下了脚步。

瘦弱苍白的少年被两个人按在泥泞的地面上,另一个人用脚踩着他的手腕,像是戏耍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用脚跟不断碾压腕骨。

“阳哥。”踩着手腕的人扭头一脸讨好地让他过来。

陆清竹的目光闻声望了过来,满溢着清亮与悲戚的眼睛里弥漫着大片大片苍白的雾气,紧咬的嘴唇渗出缕缕鲜血。

【林锦阳,别让人欺负他】

【别让任何人欺负他,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脑海中突兀生出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把正在推搡的两个人猛地推开。

笑得正开心的两个人猛地愣住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眼里阴冷的狠厉吓得噤声,面面相觑后灰溜溜地跑了。

有传言说林锦阳刚转学没几天就把周围学校的混混全部揍了个遍,手段狠戾,打起架来不要命,他们没必要更不敢去招惹这个煞星。

谁都没有想到林锦阳居然会为陆清竹这样的人出头,他们原本是想要讨好对方才刻意把人带到这里,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而且还一副要找他们算账的样子。

在学校里,欺负弱者是他们课后的消遣。陆清竹性子安静成绩却好得出奇,瘦削苍白的样子谁都能把他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周围的人看惯了大多也选择冷眼旁观,从来没有人会站出来为陆清竹说一句话。

陆清竹站起来踉跄着逃跑了,明媚日光落在他满是泥泞的背上,隔着校服,没人知道衣服下满是伤痕的皮肤是如何被撕裂,顺着每一道被重新裂开的伤口淌下鲜血。

他能够忍受任何人的欺凌和侮辱,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不想被对方看到任何狼狈。

他竭尽全力地奔跑,背上的伤痛得他泪流满面,干涩的眼眶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林锦阳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教室,他刚坐到座位上,刚才欺负陆清竹的两个人就凑了过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欺软怕硬,就是这些人的嘴脸。

林锦阳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只是淡淡地望向窗外的天空,沉默了一瞬之后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不容置疑的叙述口吻。

原本低着头道歉的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互相推让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开口告诉了他理由。

“陆清竹这个人是个娘炮,高一的时候有人在他的书包里看见过遮瑕膏和粉底,这个年龄,男生化妆的话未免也太奇怪了,所以很多人都传他是个异装癖和同性恋,阳哥你还是不要和他靠得太近比较好,毕竟这个人阴沉沉的,奇怪得很。”

毫无悔改之意的语气,仿佛他们对对方所做的事是理所当然。

“是吗?”林锦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异装癖,同性恋。

林锦阳的眼神暗了暗,隐在身侧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想起那天晚上无意中看见的景象,瘦弱的少年满身淤伤,动作艰难地往自己背上抹药。

那些伤痕他曾经在母亲身上见到过,那个温柔却也怯懦的女人,为了早已厌烦她的爱人的体面忍气吞声。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她遭受了怎样可怕的暴力,她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用遮瑕膏和粉底,小心翼翼地遮掉那些被施暴的痕迹。

愚蠢。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进行中~欢迎留评

糖果

急匆匆地跑进走廊尽头的医务室锁上门,午休时间,医务室的值班老师基本都不在,他就算处理伤口也不会被人发现。

踉跄着走到放满药物的柜子前拿了一卷绷带和一瓶医用酒精,陆清竹伸手卷起校服衣袖露出布料遮掩下早就被鲜血浸湿的绷带,有殷红的血渍逐渐浸染蔓延,顺着指尖淅沥滴落。

他慢慢解开紧紧缠绕着腕骨的绷带,大概是昨晚缠得太紧的缘故,伤口破裂后渗出的组织液把血痂和绷带黏在了一起,撕下来的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陆清竹的眼睑轻轻颤了颤,漆黑浓密的睫毛蝴蝶般轻颤着抬起,眼底死寂得像是盛夏暴雨来临前阴云密布的漆黑夜空,毫无恐惧和慌张,只有一大片雾气般弥漫的茫然和倦怠。

手腕上的刀伤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就被重新撕开,细长的豁口血渍滑落。他费力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拧开装着医用酒精的玻璃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淋在撕裂的伤口上猛地燃烧开一阵剧烈的疼痛。

比起日复一日纠缠逼迫着他的抑郁情绪和自杀倾向,肉.体的疼痛他早就已经习惯,就算在同样的地方再割一刀也心如死水、不痛不痒。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讲台上年过六旬的数学老师和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讲解着枯燥的题目。

林锦阳看着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座位,眉间微蹙,旋即顶着所有人的视线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他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把欺负别人作为自己取乐的消遣。

陆清竹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逃跑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循环往复,莫名觉得烦躁的林锦阳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薄荷烟叼在嘴里,绕开正在上课的教学区直接去了操场。

初来乍到,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去哪里,可离开教室往外走,他却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医务室窗外的树林,虽然毫无根据但就是潜意识里觉得陆清竹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透过医务室明亮干净的玻璃窗,他看见有人坐在给生病学生休息的床上,低着头慢慢地往手腕上缠着绷带。

无法否认,陆清竹与生俱来就长着一张非常清秀的面孔。精致的五官白皙秀丽,漂亮柔和的眉眼像是一幅飘逸缱绻的山水画,即使透着病态的苍白也难掩与生俱来温柔如水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他驻足窗外没有离开,林锦阳站在不会被屋里人发现的角落,袅袅烟雾朦胧视线。

屋子里的人慢慢抬起头,向着窗外的天空安静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里仿佛凝结着整个隆冬苍茫寂寥的雾气,瞳仁极黑,温暖的日光未曾渗入便被悉数隔绝,徒留下一片北极冰原的荒芜寂寥,像是被抽去了魂灵燃尽了热意,满眼赤.裸的凄楚。

陆清竹不知道窗外逃课来医务室找他的人是如何专注认真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背脊。又是如何认真地凝视着他愣怔出神的双眸,迎着明媚日光窥见他眼底赤.裸荒芜的痛楚。

林锦阳手里的烟慢慢燃到了尽头,滚烫的烟灰烧到了他的指尖,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回忆起自己短暂模糊的童年,浑身是伤的女人也是像这样默不作声地躲在谁都找不到的角落,独自舔舐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自我牺牲式的爱情让人盲目又卑微,因为心有不甘所以不愿意承认彼此之间早已形同陌路,固执又偏执地试图紧紧抓住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无论是幸福的爱情还是美满的家庭。

他冷眼旁观着那个女人是怎么一次次自我伤害自我谴责,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再爱自己,可她还是孤注一掷地想要维护这摇摇欲坠的婚姻,甚至不惜放下姿态去乞求那个男人不要抛弃。

而最可笑的是,面对婚姻的破裂,她不去责怪在飞黄腾达后狠心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反而把所有的怨气和绝望归咎在孩子身上,说是因为他的出生才会让她容颜老去,才会让那个男人耗尽了对她的爱意。

她没了丈夫,又亲手把她的儿子推向自己的对立面,整天疯疯癫癫喊着要杀了他。

自那之后,他最厌恶的就是像她一样的女人。

他讨厌她在那个男人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卑微又自私,放下所有尊严形同泼妇。他更恨那个毫无悔过之意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当初为了自己的事业撒谎欺骗了单纯的女人,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个男人很快就往家里带回了另一个女人,秀丽温婉又擅长阿谀奉承,事业有成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甜言蜜语的依赖和崇拜。

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在他眼里只是赚取利益的筹码,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他随时都会把无用甚至是会对他产生威胁的棋子丢弃,无论是母亲,还是他。

那个男人忌惮他的存在,因为他不像怯懦柔弱的母亲,更像他一生戎马的爷爷。

他害怕他的报复,留他在家里就像是在他心口扎了一根尖刺,时时刻刻都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他想尽了办法把他赶出家门,让他从繁华的帝都来到清冷遥远的南方小城。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窗前。

无意中窥见他人的不幸和痛楚,最应该做的就是把看到的一切尘封遗忘。

标榜着所谓的正义和同情,自以为是地把他人的伤痕公之于众,这种行为说到底不过是自我的虚荣心作祟,为了衬托自己的高尚嘴上说着理解和安慰,实际上却是一次次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林锦阳回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课刚刚结束。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周围的女生一窝蜂地上来搭话,温声细语地问他喜欢什么。

全然不顾他现在的脸色是如何糟糕,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差没有直接写上‘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林锦阳望向教室后排正在打闹的男生,刚刚对自己的同学做了那样过分的事,这群人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玩闹,脸上甚至连一丝愧疚和后悔都没有,仿佛他们刚才戏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路边的野狗。

林锦阳想起了那双漆黑失焦的眼睛,伤痕累累的少年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地望向天空,那样脆弱的姿态,像是下一秒就会深陷在熊熊燃烧的日光中化为灰烬。

他大步走了过去,两手抓住正在嬉笑打闹的两个人,一把按在了教室后的黑板上。

整个教室里一片诡异的沉默,谁都不清楚在他们眼里冷漠又桀骜的林锦阳为什么要突然找这几个人的麻烦。

“阳……阳哥?”

“去和陆清竹道歉。”林锦阳慢慢松开双手,一米八五的身高居高临下,还没动手的意思就已经吓得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以后要是再敢借着我的名义去欺负别人,你们不会想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陆清竹处理完伤口回到教室的时候,课间本应该喧闹的教室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身上的伤还是很疼,坐在椅子上根本不能弯腰,只能一直挺直背脊撑到放学。

“喂!陆清竹!”

之前还把他带去小树林欺负的几个男生堵在他回家的路上,在他转身逃跑前高声叫住他,然后低下头很不情愿地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一脸呆愣地站在原地,下意识以为这是这群人新想出来的恶作剧。那群人看见他双手紧紧攥住书包背带又想跑,无奈之下只能说出实情。

“阳哥让我们以后都不许欺负你。”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迎着温暖夕阳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旁树叶繁茂。

陆清竹抬头望向头顶清澈高远的晴空,落日时分,这漫天烟霞美得是如此惊心动魄,落入眼底的瞬间竟然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曾经是这样,重来一次也还是这样。

他爱的少年,有着比谁都温柔炙热的灵魂。即使他身处深渊此生无望也愿意向他伸出手,愿意用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裹挟丰沛雨水坠入他干涸贫瘠的心脏。

【林锦阳,你知道吗,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期待,都来自你掌心的温暖】

【我既渴望又恐惧,我多想离你再近一点,可我同样害怕我会贪恋你给我的温暖,我怕我会变得贪得无厌】

在黑暗中生活已久的人就是这样,若是能够在温暖曦光下驻足片刻,若是能够尝到日光坠落满身的热意,又有谁愿意重回孤独冷寂的黄昏。

林锦阳站在远远的角落,看着那个瘦削苍白的少年低着头,淡色的唇角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像是芬芳盛开的栀子,花叶翠郁,漆黑的眼底弥漫开温柔过分的潮白雾气。

虽然那几个人答应说会去道歉,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说服自己和陆清竹刚好顺路,于是就等着对方出校门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沿着笔直的街道一直向下,路过街角的糖果店的时候陆清竹习惯性地停下脚步,转身静静地看一眼摆放在玻璃柜橱里五光十色的糖果,然后背着书包转身离开。

林锦阳毫无波动地从糖果店门口经过,叼在嘴里的烟燃剩了一半,半燃的烟灰一坠落就化成了绵软的灰。

“叮当——”伸手推开糖果店的门,海螺风铃被门外涌入的风吹得叮当作响。

迎面而来的空气里弥漫着糖果独有的甜蜜香气,温暖甘醇却不过分甜腻。

林锦阳从小到大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无论是粉嫩卡通的装修风格还是五光十色的糖果装饰都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尤其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支燃剩一半的烟,整个人的打扮像是街边挑事的小混混。

来者不善。

顶着营业员突然变得警觉的视线,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掐灭了嘴里的烟,走上前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麻烦给我打包些水果糖,每种口味一斤。”

——————————————

陆清竹回到家的时候,男人已经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男人从来不在家里吃饭,每天都是在外面下完馆子才醉醺醺地回家睡觉。他放下书包去厨房把早晨吃剩的冷饭热了热,然后简单地炒了个番茄炒蛋解决了晚餐。

他没有钱买肉,冰箱里唯一的荤腥就是几个他从超市里买来的打折鸡蛋,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堆菜叶子里,就怕被男人发现。

晚上洗完澡回到房间,他打开灯打算复习一下白天的功课,扭头却发现不大的床上稀稀拉拉落满了的水果糖,包裹着半透明的糖纸在暖黄的灯光下泛滥着五彩缤纷的碎光。

像是繁星坠落,在他的床上洒落星光。

他爬上床,弯腰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收拢在手心,各种口味的糖果在他手心盛了满满一捧,五光十色,像是在掌心收纳了整个北极的斑斓夜光。

这种糖他每次经过街角的糖果店都能看到,在他还小的时候,妈妈每次都会给他买很多。他喜欢坐在窗前,一边数着碧蓝晴空漂浮而过的绵软云朵,一边细细品味糖果在唇间融化的清甜滋味。

“吧嗒——”一颗浅绿色的糖果从窗外落进他的怀里。

他探出头望向窗外,离他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眉眼桀骜的少年嘴里叼着一只半燃的薄荷烟,攥着糖果的手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字来啦!卑微地求个评论呜呜呜

从今天开始日更啦~

本文先虐后甜,感情线绝对是甜甜的呜呜呜

我没欺负他

对面的窗猛地关上了。

因为用力过猛,老旧的玻璃窗在窗沿上猛地一磕,一声响亮的玻璃撞击声。

陆清竹捧着满手的糖果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消失在了窗后,只剩下淡淡的烟草香气,在深夜微凉的夜风中舒卷飘散。

林锦阳……住在他对面?

一连串惊诧疑惑以及紧张在他脑海中流窜而过,陆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短暂的惊讶之后上涌的是无穷无尽的害怕。

他起身猛地关上了窗,受伤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拉窗帘的时候动作笨拙得可笑,

老城区房屋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彼此之间隔的距离也近,基本上一户人家吵架周围几百米的邻居都能听见。更不用提林锦阳的房间就在他对面,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他就是躺在床上打个喷嚏对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会被发现的,一定会被发现的。

陆清竹颤抖着捂住了自己苍白的嘴唇。

他的秘密会被发现的。

或者林锦阳已经知道他被家暴的事,所以他才会在学校里帮他解围。

陆清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他竭力试图隐藏起那些证明他曾被施暴的痕迹,试图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对方相处,但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太疼了。

他呆坐在床上瑟缩着蜷起四肢,骤然出现的抑郁情绪又开始浸没他的身体。

他太熟悉这样的感觉,像是被丢入海水中,无力的窒息感和绝望轻而易举地把他囚禁,就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好脏。

陆清竹用力攥紧了手心的糖果,纤薄的糖纸蛰得手心一阵微弱的刺痛。

————————————

林锦阳站在厚重的窗帘后,手里的糖果掉落一地。

虽说他早就能猜到自己这种行为不太妥当,但如今亲眼目睹地那个瘦削苍白的人动作艰难地关上窗拉紧窗帘,他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

他也没欺负过他,可陆清竹在他却面前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之前他被班里的男生欺负的时候也是一样,一看见他出现,就立刻露出一副害怕到不行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明明已经痛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反应还是踉跄着逃跑,处处回避和他的接触。

林锦阳看着放在床上的那一大袋糖果,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蠢货。

稍微想想就能清楚的吧,像陆清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成绩优异,性格沉默,一直都是校园欺凌对象的陆清竹最不想接触的想来就是他这样的人。毕竟比起班里欺负他的男生,他看上去才更像个坏人。

林锦阳望向对面狭小的窗户,时值深夜,房间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透过格子花纹的窗帘在墙壁上覆落一层朦胧的浅光。

像那个人的眼睛,温柔又纯粹,干净得让人心惊。

无言的沉默在狭窄的房间里缓慢氤氲,打火机燃气的火光映亮他眼底寂寥流淌的墨色,空气中又一次泛滥开烟草燃烧的苦涩香气。

他喜欢不开灯的夜晚,远离繁华灯火,被浓重黑暗包裹其中总给他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在浓重夜色环绕中把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梦残忍地用力抹去,无论是那双淌着血泪的眼睛,还是那人温柔沙哑的爱语,都在他剜肉剔骨的凶狠力道里被悉数抹平痕迹。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就算再逼真也只是一个梦,一个不会存在更不会成真的梦。

人家不想理你,不愿意领你的情更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他居然还蠢到这种地步,就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就傻了吧唧地买了这么多糖。

“咚咚咚——”寂静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

林锦阳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住在楼下的房东阿姨。

老城区住着的人虽然鱼龙混杂,但大部分人都很好相处,房东阿姨知道他一个人从北方到南方来读书更是对他处处照顾。

“小林啊。”房东阿姨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阿姨家蒸的包子,你在北方肯定没尝过南方的,所以趁热给你拿了几个过来。”

“谢谢阿姨。”林锦阳对别人的善意总是无法拒绝,放低姿态忙不迭地接过包子,他连声道谢,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就向房东问起了陆清竹的事。

毕竟是在老城区住了大半辈子的人,周围的邻居街坊肯定非常了解。

“房东阿姨,您知道对面那户人家是怎么回事吗?”林锦阳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八卦,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这两天晚上我总是能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你说清竹那孩子啊。”房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的无奈。

“那孩子也真的是命苦,听说生父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妈一个人带着他不容易,身体也不好,为了给他找个家所以才选择改嫁,可没想到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等人一去世就原形毕露,不仅不给那孩子饭吃还总是在家里打孩子,真是个畜生。”

林锦阳的心头猛地一颤,虽说心里早就有猜测,但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惊讶。

分明是别人的不幸,可他却没来由地觉得悲伤和难过,隐忍跳动的心口一阵酸涩。

难怪几天前他的背上全都是淤伤,难怪他苍白瘦弱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

原来是因为这样。

所以他刚才这么大的反应,是害怕他被家暴的事被他发觉吗……

“这……这种事难道就没人管吗?”

“怎么没人管啊,警察上门了好几次周围的街坊邻居也跟着劝,但是都没有用。那男人本来就是周围臭名昭著的混混,正经工作没有吃喝嫖赌倒是样样都会,喝醉了还喜欢动手打人。当初要不是他妈妈得了重病,那男人听说他妈妈有点钱每天在病床前献殷勤发誓会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哪个母亲会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孩子托付给这么一个人。”

“可怜那孩子还没成年没有身份证,户口本又在他继父手里,就是想离开这个家也没办法。”

“房东阿姨,您告诉我这些,没有问题吗?”

“老太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还算好使,你以为你刚才,和丢飞镖似的往人家床上丢糖的样子我会看不到?”

“那孩子每次路过街角糖果店的时候都会看上几眼,因为他妈妈在的时候总是给他买那家店的糖果。你要是想把糖送给人家的话就直接点,隔着两三米一颗颗丢过去算什么。”

林锦阳收拾糖果的动作顿了顿,所幸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没有人察觉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眼底一片被戳中心思的惊慌。

“老太婆我不是什么八卦的人,看你的年纪和清竹差不多,附近就这一所高中不用猜就能知道你和那孩子在一所学校读书。老城区的房子隔音差,你住在这里迟早会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老太婆我现在告诉你也是私心希望你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

“那孩子命够苦了,你就当给老太婆我一个面子,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收起好奇心好好保守这个秘密。”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看在我这个老太婆的脸面上,在学校里稍微照顾照顾清竹那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我这人认生

陆清竹把所有的糖果都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在铁盒里保存好,然后抱着它们睡了一整夜。

梦里的他疼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喘息,最后精疲力尽地坠落在一片冰冷凝滞的黑暗里。

漆黑冰冷的深夜,大概只有这一丝余温尚存的星光能够给他些许慰藉,支撑着他又一次熬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去教室的时候,陆清竹照常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表情平静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锦阳一直等着对方对他说什么,可陆清竹就像个闷葫芦一样,一上午的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午休的时间班里的学生大多结伴去校外吃饭,毕竟学校的食堂一向以味道糟糕如猪食在学生中闻名,校方收到了不少投诉于是就干脆开放门禁允许学生出校用餐,自此之后愿意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连着拒绝了好几拨人的午餐邀请,林锦阳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整个学校,估计也就只有他会每天带便当来学校,既不去食堂也不去校外,而且……

林锦阳默默看了一眼那人便当盒里毫无油水的菜色,连着几天除了炒青菜还是炒青菜,一点荤腥都没有,他也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每天都一声不吭地把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吃完。

“陆清竹。”林锦阳手靠着椅背,身旁的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泉水般干净澄澈的眼睛安静又胆怯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锦阳总觉得这个表情眼熟得过分,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别吃了,跟我过来。”林锦阳敲了敲他的课桌,“陪我出去下馆子。”

“啊?”

“啊什么啊?快点跟过来,不然等会赶不上上课了。”

陆清竹看了一眼自己只吃了几口的米饭,一声不吭地放下筷子跟着对方出了教室。

在全国高中还没有大规模普及校园卡消费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中午基本都是用学校发的饭票在食堂吃午饭,大部分人嫌弃学校食堂的伙食就选择去校外的餐馆。

县城的高中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到处都是商场和美食街。

林锦阳带他去的地方是附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装修得很不错,价格也很亲民,大部分顾客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和林锦阳一起吃饭。

在角落的空桌坐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不真实的晕眩感。

上辈子他不是他的同桌,他们之间的交集仅仅只是走廊擦肩而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轻瞥,以及他忐忑计划了无数次却不敢付诸实践的偶遇。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彼此之间距离的拉近。

“发什么呆,把菜单拿去点菜,我请客你随便点。”

稀里糊涂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陆清竹拿着菜单一边勾选一边神游天外,铅笔慢慢下移一路勾选了六七道。

林锦阳是北方人,南方的菜分量少,要多点几道才能吃得饱。

“已经点好了?”林锦阳看着对面的人放下笔,微微垂眸的样子像是一只幼嫩的白鹿,乖巧得过分。

“嗯?”

林锦阳的眼神有些微微诧异。

陆清竹点的,全部都是他爱吃的东西,甚至还在菜单的末尾用端正的小楷备注好毛血旺要重辣。

是巧合吗?

林锦阳抬眸认真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头顶暖色的灯光落在他干净苍白的五官上,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却非常耐看。

“就要这些吗?”林锦阳突然觉得自己逼仄一天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随意。

“没想到你和我的口味差不多,我还以为南方人都不太能吃辣。”

陆清竹心头一颤,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慌张。

他太清楚林锦阳的喜好,以至于刚才拿起菜单下意识地就选了对方最喜欢的那些菜。

火锅店的生意很好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刚点完菜服务员就把锅底端了上来。

陆清竹看着面前漂浮着一层红油和辣椒的火锅汤底,觉得舌根有点发涩。

长期清淡的素食让他变得非常不能吃辣,一点点辣椒都会让他咳嗽个不停。而他刚才点菜的时候光顾着考虑对方的喜好,完全忘了自己不能吃辣这件事。

“林同学,我们能凑一桌吗?”

熟悉的声音,陆清竹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汤匙。

林锦阳抬起头,对方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想来应该是和他一个学校的学生:“你是谁?”

“我是一班的学习委员苏汐。”穿着校服的少女温婉地笑了,“店员说店里没有多余的空桌,请问我和我的朋友能和你们凑一桌吗?”

陆清竹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温柔微笑着的少女。

和传闻中一样漂亮的长相,精致的眉眼带着江南少女独有的温婉气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银铃般的清脆柔和,这样的女生总是很容易让男生心生好感。

陆清竹默默低下头,没有受伤的手拿着漏勺慢慢地把煮熟的牛肉卷从火锅里捞出来放进林锦阳的碗里。

他不喜欢苏汐,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或者恨。

因为上辈子就是她被检查出来患上了白血病,继父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