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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放肆宠爱[重生]

五十万的报酬假借社区体检的名义把他带去医院做配型,最后以他监护人的身份把他送上了手术台。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是继父终于回心转意,不仅不打他甚至还每天买滋补身体的营养品给他。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听到了继父和苏汐父亲的电话,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骨髓和苏汐的配型成功。

他们要用他的命去换苏汐的命。

骨髓移植对于正常人而言不会对身体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他不一样。

常年的营养不良、家暴和愈发严重的抑郁症已经耗空了他的身体。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根本不能成为骨髓移植的捐献者。

他会因为术后的副作用,死于免疫力低下导致的各种感染。

甚至有可能,根本熬不过术前的药物适应。

当地所有的正规医院都拒绝了这场完全不符合标准的骨髓移植的手术,于是苏家就找来了私人诊所的医生主持这场手术。

他一次次想跑又一次次被抓回来,继父把他绑在卧室的床上,逼着他配合医生进行进行骨髓移植前的预处理。

注射的药物和他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他没日没夜地头痛呕吐,最后甚至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就是在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林锦阳死在了那场轰动全城的大火里。

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痛得声嘶力竭,所有被他竭力隐藏的疼痛和绝望都在瞬间爆发,嘶哑的咽喉里咳出了黏腻的鲜血。

他像疯了一样地跳窗逃了出去,拖着一副孱弱濒死的身体游走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最后在殡仪馆里找到了他以命深爱的少年。

没有家属认领,他就这么安静也孤独地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脸上满是被火烧灼的痕迹。

他带走了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即使他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还是爱着这个灼烈温柔的少年。

他没日没夜地哭,哭瞎了双眼哭哑了嗓子,最后万念俱灰地用刀割开手腕选择了自杀。

那份痛苦,那份绝望,早就深深刺进了他的心口,让他在无数个深夜辗转难眠。

重来一次,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对着一个未来会夺走自己生命的人,表现出任何善意。

他不想死。

他没有那么伟大,可以为了一个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苏汐得了这样的病是很可怜,周围的人那么同情她可怜她,逼着他答应捐献骨髓,可谁又能来怜悯他满是苦难的一生呢……

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凭什么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逼迫他以命抵命。

凭什么死的人,一定要是他……

他的命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夺走他仅剩的东西。

他清晰地记得,当他想要去找苏汐说明自己身体情况的时候,那个总是以温柔面孔示人的少女眉眼弯弯,手里捧着一本书籍笑盈盈地和身旁的医生谈笑风生。

而他在医生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份配型报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他在瞬间,遍体生寒。

因为那份结果为配型成功的报告上,写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一个可怕的真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揭开。

像是寒冬腊月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那一瞬间,他害怕得牙齿都在不断打颤。

他早该想明白的,百分之三四十的成功概率,苏汐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配型成功的另有其人,而他……从一开始他就不在骨髓捐献范围内。

这五十万买的不是他的骨髓,而是他的命。

她明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根本不能成为骨髓移植的捐献者,她明知道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可她还是要用这五十万把他送上手术台。

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在惋惜和鼓励她早日战胜病魔,却没人发觉在他们眼里天使般温柔的少女是个夺人性命的魔鬼。

……

“林同学,可以吗?”苏汐继续柔声问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可嘴上虽然这么说,她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落在林锦阳身上,就仿佛坐在对面的他根本不存在。

这样明显的意图,谁都能看出来她是想找个借口和林锦阳说上几句话。

陆清竹握着漏勺的手越来越用力,白皙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压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一只手越过袅袅水汽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

“不好意思。”林锦阳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接过漏勺,然后舀起一勺牛肉放进他碗里,“我这人认生而且吃相不好,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会放不开,所以你们还是去问问别人能不能拼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人认生但是你例外

林锦阳你要对我崽好一点!(敲桌子)

你别哭

陆清竹微微一愣,上辈子他自始至终和林锦阳的私生活保持距离,对于他和苏汐的关系几乎都来源于同学私下传播的小道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林锦阳喜欢温柔乖巧的人,他曾经亲口说过自己的理想型,说他喜欢的人一定要温柔乖巧,而且要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他抬起头悄悄地望向了桌边的苏汐,十七岁的少女正是温婉动人的年纪,一双杏仁眼干净明亮,眼波流转间带着些微我见犹怜的娇矜。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林锦阳说的那个人就是苏汐,就连他也不例外。

可如今看来,林锦阳对苏汐的第一印象似乎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甚至还不如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他抬头望向苏汐,对方脸上也同样有着掩饰不住的尴尬。

林锦阳性子直率,喜怒都直接地表现在脸上,不愿意有交集的人就是对方眼巴巴凑上来他也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苏汐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虽然她从来不以校花的身份自居,但习惯了旁人的追捧和恭维,突然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还是让她有些不爽。

不过即使这样,苏汐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尴尬而是垂眸温柔地微笑:“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打扰林同学了。”

说着就带着自己的朋友离开了。

陆清竹透过袅袅水雾望向面前的人,他穿着样式最简单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校服外套,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江南深秋冷热交接的时节他总是这副打扮,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人群里就像是一棵挺拔的白杨,就连样式老土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分外好看。

“怎么?”

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望了过来,单手托腮,修长的骨节非常好看。

他心里一惊,忙不迭地移开视线,眼尾的余光却又不争气地悄悄看了过去,结果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看你表情不太好,怎么,你喜欢刚才那女生所以怜香惜玉了?”

“没有。”陆清竹有些窘迫地开口,暖白灯光落在对方线条利落的五官上,那双眼睛里的神情烫得他忍不住瑟缩。

他第一次见到林锦阳,记住的就是他眼中灼烈沉郁的火焰。

像是蜷缩在黑暗中的魂灵窥见黎明,那道目光滑过他瘦骨嶙峋的背脊,熔岩般的温度,烫得他泪流满面。

那深秋的暮色,真是美得让人眼眶发酸啊。

那时候的他,是多想就这么闭上双眼,在那个烟霞漫天的黄昏里化为灰烬。

火锅店里很热,煮沸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对面的人脱了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臂。

陆清竹勾起耳畔的碎发,他太久没去剪头发,长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总要时不时用尾指把头发顺到耳廓。

为了掩饰尴尬,他用纸巾擦干净勺子,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林锦阳给自己舀的牛肉片。

他的动作有些微迟疑。

也不知道,这一口吞下去,他能不能忍住咳嗽。

陆清竹默默张开嘴,如果忍不住咳嗽的话就说他是被呛到了,毕竟这是林锦阳第一次请他吃饭,他不想扫了对方的兴致。

然而,还没等他把牛肉片塞进嘴里,握着筷子的手就被人一把握住。

“给你夹了你还真的打算吃了。”林锦阳皱着眉望向他,说话的语气里隐约有着苛责的味道。

这样的表情,意味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陆清竹刚拿起的筷子立刻放下了,耳畔的碎发垂落遮住他漆黑的眼瞳。

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生气,陆清竹有些发懵,刚鼓足勇气想要开口,林锦阳就起身离开座位去了前台。

是他哪里惹他生气了吗?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陆清竹忐忑不安地绞紧了手指。

他越是在乎这个人他就越是谨慎胆怯,他害怕自己的一点失误会让彼此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彻底破裂,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记住了他的所有喜好所有习惯,固执又不知悔改的把有关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填满自己心脏的缝隙。

他分不清这是止痛的良药,还是蚀骨的剧毒,又或是刀口舔蜜,短暂的甘甜过后是被反复割裂的刺痛。

一厢情愿的爱情是属于一个人的孤勇,可笑又可悲,可他却偏偏固执地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孤注一掷,堵上一切后又心甘情愿做一个必输的赌徒。

有时候他也曾经绝望地想过,这样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他的命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执著地去爱一个不该去爱的人。

可每次自我反省他都会绝望地发现一个残忍的现实,他把这个人的一切填满了他的心,这辈子他只能爱上林锦阳一个人,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和他的母亲一样,爱得固执又倔强,如果爱上一个人那便是至死不渝。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他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喧闹潮水般褪去,徒留下死寂的灯光,冰冷地落在他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边,低垂着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戴着戒指的中指垫着碗的底部稳稳把碗放在他面前。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有服务员跟在他身后,端上来了一大锅鲈鱼汤。

“我吃火锅,你给我吃这个。”身上的伤还没好就敢吃辛辣的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能吃辣?”

林锦阳想起那天看见的景象,伤到了那种程度这小子居然还能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住的。

“不能吃辣就不能直接说吗?我看你闻到锅底辣味的时候那表情就知道了。”为了不让对方胡思乱想,林锦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随口撒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谎。

很完美,很天衣无缝……个屁……

话一说出口林锦阳就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什么叫闻到锅底辣味就能看出来这人不能吃辣,一点都经不起逻辑推敲的东西他居然就这么说出口了。

果不其然,对方果然低着头一副什么话都不说的样子。

“我说陆清竹,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有什么不满或者不方便的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你忍着为难自己做什么?”

“算了,问了你你也是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你就给我安分喝粥吧。”林锦阳又往锅里下了一盘毛血旺,“就当我让你陪我吃饭的报酬了,赶紧吃,吃完还得回去上课。”

“嗯。”很小很小的声音。

对面的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幼鹿一样湿润清澈的眼睛,漂亮得过分。

妈的,这小子真的长了一张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的脸。

林锦阳的心情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别人。”林锦阳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脸。

陆清竹的肤色很白,隐隐透着病态,被灯光照着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质感。

林锦阳微微眯着眼,捏着下颔的手微微向上抬高了角度。

陆清竹就这么仰着头看他,很乖巧的模样,不闪也不躲。只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多了些许清亮晶莹的水光,像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妈的。林锦阳在心里爆了声粗口,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挫败感,像是一只狼想要和兔成为朋友,他越是靠近对方就越是害怕,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他看着这张脸就会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这小子就真的这么怕他吗?一副快要被他吓哭的样子。

林锦阳恶作剧般捏了捏对方脸颊上的软肉。

陆清竹的肤质非常好,雪桂般柔软的皮肤入手一片细腻的微凉,像是初生栀子含苞未吐的幼嫩花瓣,皎白花蕊露水滚落,指尖触及便沁出温润的凉意。

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双眼睛里氤氲着的潮白雾气凝化成江南四月的雨,淅沥滴落在他死寂许久的心口,每一滴都带着钝痛。

那一瞬间的触碰就是亲历了一场江南四月的烟雨,潮白雾气缱绻氤氲,有雨水自生满青苔的屋檐滴落,空气中浸润着丁香花幽微清浅的香气。

都说江南的水土最能温养美人,自幼生长在江南溪畔的少年就连骨子里都浸润着小桥流水的缱绻儒雅,斯文清秀的眉眼山间清泉般纯粹温柔。

就连哭的样子都很好看。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林锦阳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开口的瞬间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语气里少有的温柔吓了一跳。

他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任何一个人说话。

他是在冷漠和孤独里长大的怪物,不温柔更不懂温柔,浑身尖刺只会蜇伤靠近的人。

可如今的他却这么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锋锐戾气,笨拙地从自己的心里挤出为数不多的温柔,想要拭去那个人眼里的泪水。

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人他必须温柔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哭!不许哭!

我的崽啊qaq

触碰

“没有。”很轻很轻的声音。

瘦削的少年微微哽咽着,隔着朦胧雾气,那双漂亮的眼睛流溢着清亮水光,像是下了一场江南四月缱绻缠绵的雨,深色的瞳孔深处水滴淅沥滴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微白的雾气。

“你没有欺负我。”像是担心对方会生气,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林锦阳的手指微微一颤,那双眼睛里满盈着头顶暖黄温润的灯光,像是揉碎的星辰洒落湖面泛起的波光,可眼中的神情却偏偏像是在极度隐忍地遮掩着什么。

他猛地松开了手,视线移开假装漫不经心地往锅里倒了一碟土豆片。

“赶紧吃饭,再过四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嗯。”陆清竹低头轻轻应了一声,额前过长的刘海遮住湿润的双眸。

他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在林锦阳面前更是无比拘束,就怕对方会察觉到他深藏在心底不敢为人所知的情愫。

盛在瓷碗里的粥很香很浓稠,他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满溢着鱼香味的米粥入口即化,一直隐隐作痛的胃瞬间舒服了不少。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莫名的安静。林锦阳直到把土豆片倒进锅里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胡思乱想在锅里加了太多东西,早早放进去的菜叶因为没有及时捞出来已经被煮得稀烂。

林锦阳有些窘迫,其实今天带陆清竹出来吃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说实话,他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

这件事和他无关,陆清竹也没有想要借这件事纠缠他的念头。只要他愿意,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可以到此为止,之后同学关系也好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也罢,陆清竹会乖乖地和他保持距离,而他没必要更不需要和对方产生任何交集。

可事到如今,他却偏偏不想让这缕丝线般脆弱易断的关系就此结束。

他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而这只有靠近陆清竹才能知道答案。

刻意向一个被孤立被欺凌的人施与善意来拉近和对方的距离,这种做法说白了就是乘人之危不怀好意。可他不想就这么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因为这张反反复复在梦中看见的脸,还是因为这个人温润乖巧的性子。

他太想知道这一切异样的根源,那个反反复复困扰他的梦,还有他对陆清竹莫名的熟悉感,他太想知道梦里的一切究竟是他虚幻的臆想还是某种对未来的预知。

满满的一锅鲈鱼汤陆清竹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他的胃在小的时候就饿坏了,稍稍吃一些生冷的东西就容易上吐下泻,再加上常年素食不沾荤腥,能喝下小半碗鱼汤已经是极限。

虽说林锦阳光看陆清竹瘦削苍白的样子就能猜出来他的饭量不大,但真实地目睹对方猫一样小到忽略不计的饭量,他还是有些震惊。

毫不夸张的说,他在帝都养过的那只猫一顿吃的东西都要比陆清竹吃的东西多。

陆清竹能从对方微微异样的目光里看出惊诧,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饭量在同龄人实在是显得不正常,看着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鲈鱼汤,陆清竹面露难色,半隐在柔软发丝下的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上辈子的时候听人模糊提起过林锦阳的兼职,他一个人从北方来到南方,吃穿用度都是他亲手赚来的,除了上学的时间,他晚上一有时候会去地下城替人□□拳。虽然一次能赚很多钱,但这份工作本身就是靠拳头吃饭,受伤是家常便饭,一年里不知道有多少拳手会因为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比赛落下残疾。

他见过林锦阳的手,那双手的指节和手背上到处都是已经愈合的旧伤,光是看着都能想象他受伤的时候有多疼。

陆清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

早知道他就应该留在教室里吃便当,不然的话林锦阳也就不用浪费钱买这些了。

“吃不下就不要了,打包的话学校里也没法带进去。”林锦阳在前台结了账,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跟上来。

陆清竹一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拿起那人忘在椅子上的外套匆匆跟了上去。

“怎么了?”林锦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陆清竹,你怎么老是不说话?”

他说话有些微帝都口音,玩世不恭的京腔说话时总给人一种游戏人间的纨绔,桀骜又危险。

陆清竹上辈子就知道林锦阳有多受欢迎,在学校里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都想要和他做朋友,每天给他递情书邀请他出去玩的人不计其数。

寒假出去打工的时候他在那些所谓的娱乐场所见过对方,被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男女簇拥,很多时候那人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喝着酒,五官线条锋利,漆黑的眼里有着不易被察觉的孤独落寞。

有人走过去和他搭话的时候他也会笑,可是那笑容冷硬又陌生,完全不像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又灼烈的少年。

原来像林锦阳这样的人也会有身不由己的一面。

他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应该嘲讽,他只是觉得心疼。

他深爱的少年,应该自由恣意地活着,不受任何拘束,而不是带着虚假的笑容,一脸身不由己的落寞。

“那天你替我解围,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天你又请我吃饭,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陆清竹的声音很干净,像是还未经历过变声期,偏中性的声调里有着少年纯粹的温润。

看着这张苍白乖巧的脸,林锦阳没来由地想起了他曾经在宠物店见到过的兔子。

又白又软的一小只,被捉到他手心的时候不逃也不闹,只是安静地趴在他手里轻轻嗅着他掌心的味道,乖巧地接受着他的抚摸。

林锦阳默默收紧了自己藏在身后的手。

“不用谢。”他有些别扭地扭过头,薄荷糖清凉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

“说起来我也有责任,你不用谢我。”

“林锦阳,你不用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他平静地垂下双眸,“人不需要为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承担责任,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说。”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他默默咬紧了嘴唇,漆黑的眼眸再抬起的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润,“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一定会尽力。”

很卑鄙吧,用这种方式试图维持彼此之间的关系。

说什么感谢啊,分明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吧陆清竹。

你终究……还是想靠近他……甚至不惜说出这样的话,打着感谢的名义。

肮脏,又卑鄙。

林锦阳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主动替他撇清责任。他原本以为像陆清竹这样的人应该会很抗拒和他接触才对……

不过……这倒正合他的心意……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布满旧伤的手背上,一点烫伤红得醒目。

他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每次他和陆清竹近距离接触都会有种莫名的心悸感,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譬如刚才的触碰,爬满陈旧伤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触碰肌肤的指腹微凉,沾着泪水的手背却一阵烧灼的滚烫。

那种感觉像极了那个雨夜他不经意间的轻瞥的刹那,心头翻涌的悸动。

身形纤瘦的少年站在窗前,眉眼清秀温润,潮白雾气中雪桂的香气愈发浓烈。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控过。

这副曾经被他亲手抽干所有情愫的身体猝不及防地燃起了炙热的火光,偏执到几近可怕的占有欲就这么化作滔天大火将他吞噬淹没,血液烧灼热意蔓延。

理智与清醒仓皇退避,徒留无处安放的渴望病毒般滋长繁衍。

那时候的他居然想就这么伸出手,隔着潮湿的雾气和淅沥的雨水去拥抱那个浸没在灯光中,纯粹干净得几近虚幻的人。

他想把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身影。

他想亲手抹去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悲戚和绝望,然后俯身去亲吻那人背脊上青紫交错的伤痕,让那些斑驳狰狞的疤痕在自己怀里悉数愈合。

直到颤抖的指间烟灰滚落,未熄的余烬坠落在手背上,极端疼痛的热度让他骤然清醒,留下的痕迹是朱砂痣般刺目的一点。

林锦阳烦躁地啧了一声,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薄荷烟叼在嘴里解解馋,却发现自己昨天新买的烟今天早上的时候被查岗的教务主任没收了,他摸了半天只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两颗薄荷糖。

他转身望向了身后的人。

从出火锅店开始陆清竹就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很乖巧的模样,他随手脱下的校服外套被那双细长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叠好拿在怀里,就连上面的褶皱都被一一细致地抚平。

他抬脚走了过去。

陆清竹不算高,一米七刚出头的个子在他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纤细的后颈,同样也是雪桂般柔软白皙的色泽。

“陆清竹。”熟悉的声音。

无论听过多少次,每当对方念出他的名字他都会第一时间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像是黑暗中的幼苗渴望日光。

“要吃糖吗?”林锦阳的手伸了过来,手指松开,比他足足大上一整圈的手掌里安静地躺着一颗浅绿色的糖果。

“给你。”

他接过糖,细长的手指温柔地合拢,像是收拢一束明亮的星光,那么的小心翼翼。

……

林锦阳,你问我你明明没有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哭。

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和欺凌的人怎么会哭呢?

绝望到心如死水就能心如止水,再剧烈的疼痛和羞辱都不痛不痒。

我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太温柔了吧。

除了我已经过世的母亲,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愿意像你一样温柔地对待我。

我一边渴望一边又厌恶自己的贪得无厌,我知道自己不配,因为我一无所有,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来回报你的温柔。

如今的我能给你的,只有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

【至死不渝的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开始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啦

锦阳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不会轻易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但是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的执着(我仿佛在暗示什么)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依旧求评论

雨夜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在老师还没进教室之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他把手里的校服还给对方,然后侧过身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伸手轻轻覆上自己微热的脸颊。

林锦阳捏着他脸颊的力道很轻,如果不是修长指节上那些陈旧的疤痕和坚硬的老茧,谁都不会猜到这是一双属于拳击手的手。

所有人都说林锦阳冷漠又暴戾,可只有他知道,他的意中人比谁都要温柔。

那顿饭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常说话,但好歹没了之前的尴尬和不自在。

照常结束一天的课之后放学回家,林锦阳看着对面房间亮起的灯,打算等会丢颗糖让对方开窗和他说两句话。

然而……

“叮铃铃——”电话铃响的声音。

林锦阳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他在帝都的发小。

自从他离开帝都,他就鲜少和曾经的朋友联系,曾经因为家世相当才接近他的朋友基本都没了消息,也就只有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还会时不时地给他打个电话寒暄两句。

“怎么?裴少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不找嫩模美女出去喝酒来找我聊天了?”

“林锦阳你别嘴贫。”电话那头的声音微妙地沉默了一下,“今天我找你是有正事,你答应我你知道之后千万不要冲动。”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说话语气的不对劲,林锦阳嘴角的笑意缓慢消散,最后凝成了一道直线。

“裴寂川,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锦阳,你爸结婚了。”

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林锦阳的拳头猛地砸在坚硬的墙壁上,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有殷红鲜血顺着他破裂的伤口滴滴答答往下淌。

“裴寂川,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还不至于没心没肺到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

“你爸他已经定好婚期了,就在下个月,我爸今天刚收到请柬……”

“裴寂川,那个男人不是我爸!”林锦阳猛地拔高了声音,几乎要把他逼疯的怒火在心口陡然炸裂。

“糟糠之妻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地想着梅开二度娶娇妻进门了,难怪这么着急地把我赶到江南,原来是为了不让我坏他的好事。”

“锦阳,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冰冷地笑了笑,眼里有慑人的戾气缓慢坠落,“他想娶他就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已经离开那个家了。”

“林锦阳!你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想这么算了吗!那个家里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你的!你姓林不姓徐,你怎么能容忍那个男人把你妈留给你的东西全部拿走!”

“裴寂川,从我妈掐着我的脖子想杀了我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猛地开口打断对方的话,他的声音冷得可怕,像是掺着冰渣,每个字落入耳中都是一阵刺骨的寒凉。

“所以你别再和我提他们,他娶老婆也好死了也罢,那个家里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我不想要我也不稀罕,他徐正国想把这些东西送给谁我都没有意见。”

“那你爷爷呢,你一个人来了南方,你让你爷爷怎么办?他就你一个孙子,你让他一个七十多岁的孤寡老人待在帝都,你真的忍心吗。”

“他已经没了女儿,你现在难道要让他连孙子都失去吗?”

“林锦阳,你难道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你不孝吗。”

……

沉默着挂断了手里的电话,林锦阳背靠着墙壁慢慢蹲下,微凉的空气里蔓延开薄荷烟刺鼻辛辣的气味。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把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点燃,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

“喂,雷哥吗,我是林锦阳。”

“今天晚上有没有比赛,如果有的话安排我上场。”

“这比赛有倒是有,而且还是笔大生意。”被称为雷哥的男人抽了口烟,“但是对手太难搞,你年纪还小还是别冒这个风险了。”

“不用,就安排我上场,后果我自己承担。”

“妈的,这他娘胆子可真大,要钱不要命。”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雷哥张嘴把身旁美女递过来的槟榔含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这回的对手可不是个善茬,这几个月来不知道有多少老道的拳手废在他手里了,你真的确定要上场?”

“没错,立刻给我安排,我十五分钟之后就到场。”

“行吧。”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雷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干他这行的赚的都不是什么良心钱,打拳赛就是输了他也能拿到不少钱,要不是看这小子给他赚了不少钱他才懒得提醒,“这可是你要求的,事先声明,你要是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嗯。”挂了电话后打开衣柜换好衣服,他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下起了淅沥小雨。

开着改装过的摩托车穿过人流稀少的街道,他把车速开到最大,震耳欲聋的引擎发动声在耳畔炸响。

等到他到老地方的时候,前一位拳手已经被几个人从擂台上抬了下去。

在地下赌场打拳赛是份拿命赚钱的活,赢的人能一次性拿到别人一年都赚不到的钱,输的人轻则伤筋动骨缺胳膊断腿重则一命归西。

给他安排比赛的雷哥以为他是家里欠着债才出来打拳赛,然而实际上他一点都不缺钱,临走前那个男人塞给他的银行卡里足足有一千万,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过上曾经挥金如土的生活,而他会接这份工作,只是想找个途径发泄自己心里的情绪。

没有多说什么,他去后台脱下衣服简单地热完身后就上了擂台。

这种拳赛双方拳手都不会戴任何防护工具,观众最喜欢看得就是拳拳到肉的刺激场面。

大概是没想到上场的居然是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孩子,他的对手甩了甩手上不属于自己的血,抬头对他笑得得意又轻蔑。

他没有多说什么,握紧拳头直接冲了上去。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凶狠地进攻过。

与其说是在比赛,倒不如说是在玩命。

对手似乎是被他不要命的气势震慑住,进攻的时候露出了好几个破绽。他虽然力气比不过,但最后还是凭借巧劲赢下了这场比赛。

雷哥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这小子狠、能打架,是个不怕痛不犯怂的主。可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凶得就像一匹野狼,完全不防守只是一昧的进攻,对手一旦露出破绽就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扑上去狠狠咬住,就算自损八百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这次的比赛他可以说是狠赚一笔,大肆捞金。拿到钱之后他瞧着那小子狼狈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像平日里那样斤斤计较,给钱的时候也多给了不少,嘱咐他好好养伤,等手好了再继续打拳赛。

林锦阳看也没看就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虽然在最后关头赢了比赛但自己也受了不少伤,两个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说,被拳头打中的肋骨更是一阵阵撕裂的剧痛。

这样的身体情况,开车回去是肯定不行了,夜深人静的还下着雨,周围也没有出租车,他只能选择一瘸一拐地从地下赌场走回租住的老城区。

他自己也不记得他究竟走了多久,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循着记忆不断往前走。

最后他精疲力竭地摔倒在地上,任由冰凉的雨水落下,将他彻底浇透。

陌生的城市,毫无交集的人,过路的人形形色色,谁都不会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

就算他死在这个电闪雷鸣的深夜也不会有人察觉。

收拾好家务回到自己的房间,陆清竹坐在床边给自己背上的伤上药,窗外骤然亮起的闪电吓得他微微瑟缩。

房间的窗半开着,冰凉的晚风把墙上的日历吹得哗哗作响。

没来由地,陆清竹上药的动作猛地一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把衣服一穿就往外跑。

陆清竹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漆黑的天空亮起了狰狞可怕的闪电。

他很怕打雷的夜晚,因为他的母亲,那个深爱他一辈子的人,就死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深夜。

她断气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雷电避之不及。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奔跑着穿过灯火流连的街道,头顶雨水坠落,人间的万家灯火在不断击碎的水洼中交汇成无尽星河。

他不知是怎样剧烈地喘息着,又不知是怎样狼狈地泪流满面。

静谧漆黑的天空疯狂旋转,因为抑郁症而逐渐变为黑白阴沉的世界就在此刻重新燃起鲜活的色彩,他泪流满面着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万家灯火映亮他眼底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悲恸,也映亮了他眼底扑朔摇曳的泪光。

他不该忘记的。

上辈子的他第一次见到林锦阳就是在这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他撑着伞经过学校旁的小巷,浑身是伤的少年和他擦肩而过,受伤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鲜血。

现在回忆起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露出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像是被抽去了魂灵徒留下空洞凋敝的躯壳,在那个冰冷的雨夜漫无目的地游走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时候的他因为害怕所以选择了沉默,放任这个浑身戾气双眸失神的人消失在冰冷的水雾里。

之后的日子,林锦阳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似乎成了他永远不愿触及的过往,而他也在那个雨夜之后彻底蜕变,放任自己堕落腐烂。

他不再考虑自己的学业,打架逃课成了他的日常,原本名列前茅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他成了所有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曾经围在他身边赶着和他做朋友的人也退避三舍,甚至还有人谣传他和校外的黑社会厮混在一起闹出过人命。

他悄悄地跟在林锦阳身后,远远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燃着灼烈火光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死寂,最后只留下一片冷漠坚硬的暴戾,就这么浸没在香烟燃烧的袅袅烟雾里,凝化成一层永远不再融化的坚冰。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他有多后悔,他曾经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失去了他的母亲,现在又因为他的怯懦和迟疑失去了那个愿意给他一生温暖的少年。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多想回到那个雨夜,在那个少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之前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哪怕这个世界都把他抛弃,他也愿意站在他的身边,给他一个容身之所。

他是多想亲自剖开胸口,从自己风声萦纡的胸口挖出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然后指着上面用刀锋无数次铭刻又无数次愈合最后凝成疤痕的名字告诉他。

你看,有人曾经把你的名字刻进心里,像疯了一样不求回报地爱着你。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血液的每一次穿行,这颗心脏呼唤着的,都只有你的姓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我会找到你

奔跑着穿过水雾弥漫的街道,他最后在学校旁的那条小巷里找到了林锦阳。

在和林锦阳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他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介入对方的生活,清醒残忍地划清彼此的距离,不敢靠近。

他以为自己能忍住,忍到他扭转曾经的命运轨迹,让对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会主动退出他的视线他的生活,抹除他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他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和林锦阳有过分牵扯,可事到如今,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让他轻而易举地崩溃。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坐在寂静小巷里,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少年。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那个人的视线望了过来,缓缓停在了他的脸上。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被拖拽进冰冷漆黑的海水,视线凝滞理智崩溃,就连呼吸也随风而止。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冰凉的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每一滴顺着指尖滴落的鲜血都像是在他心口落下的岩浆,轻而易举地灼穿他跳动的心脏。

林锦阳,这颗因你再次跳动的心,现在同样因你的痛苦千刀万剐。

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转身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动作仓皇地自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卷小心翼翼藏好的纸钞。

他拿了钱立刻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林锦阳伤得那么重他必须把他送去医院,这些钱是他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虽然不多,但是垫付医药费应该足够了。

可他走得太急,满脑子就是林锦阳受伤的模样,以至于没有发觉隔壁房间里刺耳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虚掩的房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

“陆清竹你tm去哪里!你给老子回来!”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手指掐着他受伤的手腕逼着他松开攥着钱的手。

“你这钱哪里来的!”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板上,那条曾经抽打过他无数次的皮带又狠狠地抽在了他受伤的背脊上。

“不是说你没钱了吗!你想把钱拿出去做什么!你tm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钱!”

“这不是你的!”

“妈的你还敢顶嘴是不是!你这个杂.种是不是找打!”

他拼命挣扎,一次次试着往外跑又一次次被拽着头发按倒在地,直到瘦削的背脊被皮带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疼得撕心裂肺,嘶哑的咽喉呛出了鲜血,细长的手指在深色的地板上抓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最后他精疲力尽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漆黑的眼睛里沁出了瘆人的血光。

他要出去。

那个人……在等着他。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浓郁的黑暗笼罩着这个死寂的雨夜,没有星光,没有日月。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孱弱。

这副瘦弱濒死的身体,面对无端的暴力就连反抗都做不到。

“放开我!”声嘶力竭的嘶吼。

再温驯无害的兔子也有锋利的牙齿,越是温柔沉默的人爆发的瞬间就越是可怕。

他张嘴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用力撕开那层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男人吃痛地把他的脑袋往墙上砸,高声叫骂着让他松口。他疼得几近晕眩,喉咙里鲜血不断往外涌,紧咬的牙关却始终不松开。

男人大概是被他疯了一样的反抗给吓到了,掰着他的头使劲往墙上撞逼他松口。

他疼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倒在地板上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真tm晦气!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男人猛地踹了他一脚,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咬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大概是要去医院。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一卷纸钞被鲜血浸湿了一点。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然后拿着伞走进了雨里。

老城区的石阶在时光流逝中生满青苔,这条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如今被雨水浸透生出裂纹,他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跄着走在倾盆大雨里,酸涩的眼眸泪光扑朔,任由冰凉坠落的雨水将他浸透。

长街夜色寒凉如雪,漆黑雷雨化作三途河水漫过他的脚踝,这是他从黄泉走向人间的路。

他听老人讲过,传说中执念深重的亡魂,因为在人间还有无法了却的牵挂,所以不饮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宁可不入轮回忍受厉鬼噬咬,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逆着三途河水走回人间。

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在漆黑的雨水里,冰冷的水滴冲刷过鲜血淋漓的背脊,湿透的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淌着稀薄的血水。

大概林锦阳,就是他陆清竹这辈子的执念吧。

明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有结果,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只有引火**,可他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追逐。

出生在黑暗中的飞蛾爱上了火焰,这样的爱情注定以鲜血淋漓的悲剧收场。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明知道绝无可能还要去孤注一掷更可悲的了吧。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的结局,我还是爱你。

所以……等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我马上……就来找你……

【爱上火焰的飞蛾对自己挚爱的火焰说,请让我死在你的怀里。】

【如果让我选择一个结局,我想在你的怀里化为灰烬。】

虽粉身碎骨,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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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会在这种地方遇见陆清竹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更不想把自己的伤痕坦露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可他的内心深处却偏偏背道而驰,隐忍地渴望着那个人能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于是他抬起头,和他视线相接。

夜幕深重,雾气缭绕,身形纤瘦的少年站在昏黄路灯下抬眸看他,潮白雾气中蓦然蔓延开四月木棉温暖甘醇的味道。

他看不清陆清竹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迟疑着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转身踉跄着离开。

而他坐在冰冷的雨水里,自嘲般凝视着那个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里的某一角,似乎就这么塌陷了。

果然,所有人都是一样。

陆清竹,连你也害怕靠近我。

就连你……也和那些人一样……

他默默地低下头,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背靠着墙壁蜷缩起鲜血淋漓的伤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喧闹的雨声包裹。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扶着墙壁踉跄着往前走,任由雨水冲刷他模糊的视线。

然而,下一秒,喧腾的雨声依旧,落在他身上的雨水却突然停了。

那个他以为早已经和其他人一样弃他而去的人,如今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抬手为他挡去头顶天空淅沥坠落的雨水。

时间已是十月,南方湿润的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微隆冬的料峭寒凉。

眼前的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逆着昏黄灯光眼尾泛红地望着他。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暖黄色的雨伞,可淅沥雨水却把他整个人都浇得湿透,苍白的嘴唇冻得泛青。

“林锦阳,你疼吗?”

一瞬间的呆愣。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从来没有人问过受伤的他疼不疼。

他是在孤独和冷漠中倔强成长的怪物,他从来不会觉得痛。

可如今,那双流泪的眼睛极尽温柔地注视着他,雾气弥漫的眼底风声萦纡,万籁俱静,只有大片大片缱绻流淌的温柔海水,就这么温澜流淌着将他包裹,渗透灵魂的温度仿佛要把他溺毙在那一片宁静温暖的海洋里。

林锦阳感觉自己的心就像白纸般,在冰凉的手心慢慢揉皱,每一道碎裂的折痕都是神经被针尖挑断的刺痛。

整个雨夜的喧嚣在此刻归于平静。

林锦阳想起梦里的那个人,同样漂亮的眼睛,神情悲恸地望着他泪流满面。

但梦里的那个人,眼里淌下的不是眼泪,是鲜血。

头顶的天空电闪雷鸣,留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清晰,他记得那个人为他哭瞎了双眼,殷红泪水一滴滴落下。

太疼了。

他看着那人轻轻捧着他的手,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手背狰狞的伤口。

白天和人打架留下的伤,外翻的血肉被雨水冲刷得发白,一碰就蔓延开锥心的刺痛。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你转身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你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因为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抛弃。

这双鲜血淋漓的手,就连生我养我的至亲都不愿意触碰,我又怎么敢奢望你握住。

那双眼睛里的泪光更亮了,温柔得像是陨落的星辰,就这么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

路旁的出租车冲他们按响了喇叭,陆清竹把雨伞放在他肩膀上替他挡住头顶坠落的雨水,瘦削的肩膀撑着他的身体踉跄着坐进出租车。

林锦阳呆滞地望向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浓郁的黑暗无声环绕,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能隐约看清对方脸部的轮廓。

他记得他说过,他喜欢的人温柔又乖巧,而且一定要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身旁的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一双干净澄澈的瞳孔,眼神纯粹而温柔,像是三月春光温暖洒落的明澈湖水,更像是行走在雾霾横行的城市,抬头不经意间望见的蓝天。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漆黑的深夜电闪雷鸣,他在一片炼狱般浓稠冰冷的黑暗里遇见了一颗温暖的星星。

“麻烦去中心医院,我朋友受伤了请您快一点!”

中心医院离老城区并不远,总共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雨依旧下得很大,后座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走出出租车后关上车门。

“谢谢您,司机先生。”窗外的少年递给他几张纸钞,没有等他找零就转身离开。

“年轻人!你钱给太多了!”

“您收下吧。”那人温和的声音从喧闹的雨声中隐约传来,“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出租车司机看着手里比车费多了好几倍的钱,突然后知后觉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出租车后座上,那个孩子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有一大滩深色的痕迹,不像是雨水,反而更像是——

“轰隆——”一阵沉闷的雷声,狰狞闪电划破漆黑夜幕照亮视线。

那一瞬间的光亮,那个瘦削的少年走过的台阶上淅淅沥沥蜿蜒着滴落的血迹,没有了雨水的冲刷,那些刺目的腥红在他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蔓延开瘆人的花纹。

他的手指微颤,低头一看,手里那几张百元大钞上也沾着些微稀薄的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怕疼,我怕你疼。

心在滴血

时至深夜,江南湿润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寒冬刺骨的冷意。

陆清竹费力地把人扶到医院大厅的等候区坐好,

医院等候区的椅子旁有给病人无偿使用的一次性干毛巾,他拿了一条在手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擦干对方脸上的水渍一边轻声开口:“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挂号交费。”

林锦阳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对方脸颊的时候微微一愣。

刚才夜色深重所以他没有发觉,如今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才发现对方脸颊上多了好几块青紫的淤痕。

不对劲。

下一秒,眼前的人转身走向了挂号处。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林锦阳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开,一片惨痛的血腥。

“陆清竹!”身后的人突然拔高声音叫住了他。

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那么急促紧张的语气,下意识地就想转身。

然而……

猛然上涌的失重感倒灌入脑海,陆清竹感觉自己就像是踩在了一团棉花上,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钝痛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断旋转的视线被头顶灼白的灯光扭曲洇染。他有些晕眩地转身望向身后突然一脸紧张着想他跑来的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流血的额角后知后觉地传来刺痛,有温热的液体从发间滴落,他才知道,这是他无力地,摔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的头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隐约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后背的伤口一阵火烧的痛楚。

糟了。

一阵尖锐的痛意骤然刺入脑海。

陆清竹猛地睁大了双眼,一阵可怕的寒意顺着他的脚底冲上头顶。

男人打他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逃出来的时候满心都想着林锦阳完全顾不上自己,却忘了自己刚在可怕的炼狱里备受折磨,不用看他都能猜到自己的背上是怎么一副可怕的景象。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模糊的视线一阵阵晕眩。他满心想着逃跑,可身后的人却先一步把他抓住,冰冷彻骨的身体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发现了。

陆清竹颤抖着抬起头,失焦的瞳孔和对方的视线相接。

他看不清对方眼睛里的神情,只知道那双眼睛那道目光落在他背后的伤痕上。

“别看我!”他害怕得浑身颤抖,手抓着凌乱的碎发从钝痛的喉咙里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没有什么能比这些丑陋的伤痕被对方发现更让他痛不欲生。

这些他曾经竭力试图隐藏的印记,每一道都承载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这些丑陋肮脏的痕迹连同血肉一起腐烂。

“你别看我……你别看我!”

他哭着伸手想要推开身前的人,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背后狰狞可怕的伤痕,可对方却只是一昧把他抱紧。鲜血淋漓的指尖在对方湿透的衣服上晕染开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陆清竹!”林锦阳见状立刻伸手攥住对方在自己身上胡乱撕扯的手指,想让对方安静下来又害怕弄疼他,所以小心翼翼放轻了手上的力道,“陆清竹你看着我!”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陆清竹……”

……

“林锦阳,你别管我……好不好……”

“没人打我。是我自己摔的,都是我的错。”

“你别看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抬眸空洞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沉寂着整个隆冬纷扬的白雪,挣扎着,飘落着,最后整个人精疲力尽地晕倒在他的怀里。

像是一切都陷入了静止,他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流动的血液就这么凝固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即将在自己面前失去。

“医生!医生!”

他像疯了一样地抱着人冲进急诊室,值班的医生似乎是被他惊慌的表情吓到,简单检查好伤势之后忙不迭地喊护士安排手术。

他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头顶闪烁的红灯,一旁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狼狈不堪的面孔。

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医生和护士看到他的时候那么害怕了。

林锦阳颤抖着抬起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捂住了脸颊。

因为这张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像是被夺去心爱之物的野兽,目呲欲裂,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丧失理智摧毁眼前的一切。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他就这么独自一人呆滞地站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有护士看他手上的伤势严重所以带他去处理了伤口。

等到他处理好伤口回来的时候,陆清竹已经从手术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病床上的人裸露着上半身卧在床上,伤痕累累的背脊上缠满了绷带。

……

“他背上的伤很严重,不像是一次造成的,很多伤都是没来得及愈合就又被撕开。”

“这种伤我不是没有见过,一般都出现在遭受家暴或者校园欺凌的孩子身上。”

……

林锦阳看着那人满是伤痕的背脊用力地攥紧了双手,刚刚包扎好的绷带下渗出了刺目的腥红。

人渣。

“林锦阳……”很轻很轻的呢喃。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极其心痛的过往,泛红的眼尾无声淌下温热的泪珠。

他坐在病床边,俯身凑近身旁苍白瘦弱的少年,缠着绷带的手笨拙地轻轻覆上对方泛红的眼尾。

“不要死……”双眼紧闭的少年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像是在冰冷的湖水里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把他紧紧抓住,然后流着泪把自己微凉的脸颊贴上他缠满绷带的手心。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林锦阳呆坐在原地,漆黑一片的视线里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大片大片通红的火光,逼仄地将他包裹,他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火光吞没,在扭曲的热浪里逐渐窒息。

林锦阳猛地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绷带包裹下的伤口一阵撕裂的剧痛,眼前汹涌的火光像是雾气般悉数散去,再睁眼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已经重新变成了医院朴素的病房。

躺在床上的少年用那双细长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泛红的脸颊紧贴着他的手心。

他没有动,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望着身旁人的面孔怔怔出神。

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他的感受。

他从来没害怕过什么,就连被至亲掐着他的脖子诅咒他去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彻骨地绝望过。可就在刚才,从火光中挣脱的瞬间他后背冷汗淋漓,一阵从未有过的绝望就这么缓慢地漫过心口。

心口又开始痛了,像是有谁在他心脏里埋了一颗钉子,每一次跳动都是血肉撕裂的痛。

他望向躺在病床上,那个苍白瘦弱、伤痕累累的人。

陆清竹,你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吧。

从我来到这个城市开始我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人有着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巧合,是我的臆想,可刚才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那一切却让我不由地怀疑,那究竟只是个纯粹的梦,还是某种神秘的未知。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了那人的手。

细长的手指像是在什么坚硬的地方狠狠抓过,白皙的指尖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心更疼了,像是在滴血。

林锦阳缓缓地闭上双眼,漆黑一片的视线中又浮现了那张浸没在晚霞余晖中的温柔面孔。

那个在他身上倾注一生温柔的人凌着漫天璀璨烟霞,俯在他耳畔温柔开口。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缓慢地在他心口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林锦阳,黄泉路上太孤单,如果你不嫌弃,我陪你一程好不好】

……

【陆清竹,我不要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你还是讨厌我吧

因为被喜欢的人同情,太可怜了

你别怕我

陆清竹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躺在病床上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陆清竹最后费力地抬起手遮住自己流泪的瞳孔,冰凉的泪珠顺着眼尾一滴滴落下来,在雪白的枕巾上洇染开几点深色的痕迹。

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

陆清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挖了一个洞,冬夜的寒风穿梭而过,每一寸皮肉都是干冷的刺痛。

他不敢去想对方看到他背后伤痕时的想法,觉得惊讶或是恶心,每一种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次疼痛的再临。

他一刻也不想再在医院里待下去,当即忍着背后伤口撕裂的疼痛起身,穿上昨晚脱下来的半湿的衣服离开了病房。

走到医院前台的时候,负责登记接待的护士告诉他已经有人替他付清了钱。

他不用想都能猜到是林锦阳替他付了医药费。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当面感谢,很想问问对方伤势如何,但现在的情况却让他只想选择逃避。

他没有那样的勇气去面对林锦阳。

沉默着办好了出院手续,他独自一人踉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幸亏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不然他带着一身遮不住的伤一定会惹不少人注意。

回到老城区的时候,原本还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

时间尚是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昨夜露水浅淡的味道。

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就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家,但他并不急着回去,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街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会有人找上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一群人从楼上走了下来,陆清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走在最后面唯唯诺诺的男人。

是他的继父。

带头的那个人他见过几次,知道大家都叫他龙哥,是附近黑社会的头。

龙哥在老城区臭名昭著,听老人们提起,他年轻的时候就劣迹斑斑,强收保护费打架伤人的事没少做也在牢里待了不少年。

很多人以为他出了狱会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可谁都没想到他选择的却是变本加厉,直到近些年扫黑除恶力度加大了才收敛性子带着一帮小弟开了几家ktv和赌场,专门挑没钱又嗜赌成瘾的穷鬼放高利贷。

陆清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肮脏丑陋的脸上,心口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刺痛。

上辈子林锦阳差点就成为了和龙哥一样的人,那个肮脏龌龊的泥潭就和毒瘾一样,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再干干净净地出来,就算想要摆脱,周围的人也会用有色眼镜看待他的现在和未来。

他轻轻地握紧了双手。

还好他昨天不顾一切地拉住了那个人。

还好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不后悔做这一切,就算挽回的代价是这一身疼痛难忍的伤痕,他也愿意承受。

陆清竹抬起头,视线里那群人抓着他继父的手臂逼迫他跪在龙哥面前,龙哥一脸厌恶地低下头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妈的李荣强,这都多少次了,你当我是什么大善人,你要是再他妈不还钱信不信老子把你手剁了!”

“龙哥我最近手头真的有点紧,能给的都已经给您了,您看能不能……”

“妈的。”被称作龙哥的人抬手就是一拳头砸在了继父脸上,手里的烟头对着手背慢慢碾了下去,“谁不知道你李荣强傍了个短命的富婆凭空得了不少钱,不说那些个银行存款,就是那套房子每月的租金也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