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9章 莫教兵士哭龙荒(1 / 1)

作品:《(穿书)叛道二周目

明琇滚回人群中后,掏出一张帕子粗粗抹去了嘴唇上的血迹, 淡定地戴上了帷帽。

“喂, 你刚才都是装的吗?”沈爱念叨, “没想到九阙也有这么讨厌的人……万一刚才那些人真的要抓你去做丫鬟怎么办,你胆子也真大。你刚刚在所有人面前说你是奴婢,那今天不就没法拜师了吗。你这种脾气怎么可能真给人去做奴婢。对了,你刚刚被踢了一脚都吐血了,现在肚子怎么又不痛了?”

明琇掏了掏耳朵, 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然后顺手从沈爱腰间摸来一个水囊,“咕噜噜”地喝了几口凉水再扭头吐掉。她漱完口,嘴里的血腥气也消了, 就又把水囊还回去, “还你。”

按照往常的发展, 沈爱嫌弃她嫌弃得要命,每次看到明琇就恨不得连翻三个白眼, 这时候是绝对不会接下她喝过的水囊的。可沈爱这次不仅接过了水囊重新挂回腰间, 还没有和她拌嘴。明琇惊喜:“沈小姐有长进啊,我本来料定你要翻三个白眼的,现在竟连一个都没有翻!”

沈爱“哼”了一声:“这时候你都还皮得起来!想想你以后该怎么办吧!”

“我让大美人欠了我个人情, 被踩几脚又算得了什么?我胸无大志,也没什么修仙的天赋,大不了就借着这个人情,在大匡城混吃混喝当米虫咯。”

作为一个积极向上、有志向的少女, 沈爱原本还对明琇的侠义心肠有几分佩服,万没想到她偏要说是这个理由。沈爱生理性地翻了个白眼,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你就使劲作死吧!”

“活着不作死,死后没得作。”明琇打了个响指,“一个!沈小姐果然还是翻了一个白眼的!”

沈爱再次对明琇感到心力憔悴。“大典开始了,好好看!憋说话!”

“哈,两个!”

一场危机变为闹剧后,红衣使者悉数入座莲花台,拜师礼继续。

陆子约出师未捷,运气不大好,轮到他上台时正巧赶上红衣使者突击监查,而现在轮到他应答,莲花台上又多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从未有过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的经历,喉咙口仿佛烧了起来,每说一个字,都不像是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弟、弟子陆期,在家中排行老七,不过这期不是第七的七,而是后会有期的期……所以,我在子字辈里字‘子约’……”

磕磕绊绊,声音时大时小,明琇听着揪心:自我介绍讲究得就是自卖自夸。可陆子约倒好,在台上这么紧张,大概也没意识到他正当着几百人的面、当着他偶像的面扯自己名字的来历——如果他今年八九岁,这样的自我介绍应该能得一朵小红花。

可惜他二十一了,小红花?免谈!

李青莲许是察觉到陆子约一人面对将近三十名师长、监查官,过于紧张,随即吩咐排名紧随其后的七名考生一并上台,八人站成一排,并肩应答,总比孤军奋战更有底气。

沈爱也被叫上台去。明琇伸长脖子望向台上那两道黑衣、黄衣背影,有一瞬竟很是羡慕。从前明琇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以后以后会进怎样的门派、认识怎样的朋友、拜怎样的师父——倒也不指望自己穿成了拥有逆天灵根的天选之女,只要有并肩作战的同门,有值得跟随的师父,天气好就御剑,天气坏就睡懒觉,就当在异世度个假,死后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

方才受的伤并不让明琇觉得疼痛,但她看着台上同批的考生,家世清白,前途无量,她也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心里忽然抽痛了一下。

陆子约紧接着回答了几个“何时开始修剑”、“目前修为在什么境界”、“为何要投考大匡城”诸如此类的基础问题,紧张的情绪缓解后,应答愈发流畅。

落照府是兵戈世家,史上出过诸多化境界之上的大能,而陆子约的祖父更是被称为“文渊将军”,说的就是他在武学之余,也写得一手好诗文。陆子约本人家学渊博,身手不凡,难得还品行端正,无论学识还是修为,在一众考生中都是最出众的,只要不出岔子,应该能将这魁首之名保到最后。

偏偏出了岔子。

红衣监查忽然开口:“既然是剑修,就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如我们来谈谈时事。”

陆子约揖道:“请赐教。”

“元和二年秋,仙首派威武军北征歼灭赛教,同年,清洗仙门内部叛臣。有谏臣提出,攘外安内纵然是千秋功绩,但一年内杀伐不断,天地间的怨气难以及时消解,未免助长了妖魔鬼怪的气焰,对于怨气深重这件事,尔等怎么看?又该如何消灭怨气?”

陆子约凝眉,思虑了片刻。

使者甚至没有给出赞同与否的选项,只是问对于怨气深重该如何消灭,言下之意,便是这两件事都是正确的。

冤死的人多、厉鬼也就多;战争不断,人们心中的邪念就占据上风,怨气自然会累积起来;盛世仙道昌,乱世鬼道盛,这个道理还有什么好说的?明琇修习鬼道四年便有所成,诚然也得益于天地间的怨气昌盛。可是,既杀了这么多人、让世间多了这么多厉鬼,又怪死人怨气重,还想搞些讨巧的方式化解怨气。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陆子约道:“禀监查使,在下以为化解怨气绝不在一朝一夕,也难以单凭修士之力刻意消灭,怨鬼已是煞气身中,诛鬼的戾气亦是煞,两煞不仅不能相抵,反而更助长了妖魔之势。庄圣有云,‘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地之灵气、人心之怨气,亦如流水,宜疏通不宜淤塞,可引流而不可平息。若仙门太平,天下昌盛,休养生息,滋养灵气,久而久之,灵气昌盛,盖过怨气,那贵派所患之怨气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这番临场应答算得上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但监查似乎还不满意,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以九阙为首的仙门百家这几年都不昌盛、太平了?”

陆子约道:“仙首天纵之才,自有英明之处,在下鄙陋,不敢评说。只是近年来战争太过频繁,短短几年间,就有数十家仙门覆灭、数不清的宗教门派被清洗,导致怨气滋长,也是事出有因。”

监查问:“有仙门叛道,就有九阙平道。而肃清害人的异端也是为道统造福祉的事。你这小子,我倒想问问你,对战争有何看法?”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显然更棘手了。这本是大匡城的拜师大典,竟让一个无关的人频频无视规矩,冒昧提问。李成壑走到陆子约身前,道:“监查大人的问题对于这些年轻的修士来说,未免太过艰涩。”

“他们都是九阙未来的栋梁啊,城主连这种问题都觉得艰涩,未免太过溺爱这些弟子了。”红衣使者闪着寒光的目光扫过八名修士,“这个问题也不必只有这个剑修回答,问的是在场的诸位。”

莲花台上静了许久。那些新弟子中,有的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名门贵族,有的是慕名而来的年轻散修,回答这个问题,却都面露难色。这个问题的难处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该怎么回答,违心地说九阙打得好打得妙,红衣使者是听了舒坦,在未来师长心里却免不了留下虚伪的印象;而若是直言不讳,那等于是找九阙的毛病,也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要有第一个人回答,打破现在的安静……

“我来!”沈爱也不知是读不懂气氛,还是有意出头,竟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步。“诸位师长好,红衣使好!我是文修沈爱,我记得以前爹爹教我背过一篇文章,我觉得那篇文章里论战争比我论得要好。我背了啊——”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

女孩的嗓音清亮中带着丝丝甜味,十足认真地念着吊文,声音青春而内容苍凉,融合出一种惊艳而震撼的效果。

沈爱也不懂得掩饰情绪,念到悲处,微微梗塞,就红着眼眶坚持念下去。

在场的文修之中,有许多都背过这篇《吊古战场文》。人们开始肃穆地看着台上的人,看着那祈福和平、美好的天女像,有的人口中也轻轻跟着吟诵。

背到一半,沈爱似乎忘词了,停顿了好长时间。

就在这时,陆子约也上前一步,抱拳道:“弟子请求一续。”

“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他依旧没有念完全篇,因为不时又有修士站出来。

“下面弟子来接!”

“我来!”

……

文道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好的文章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那些原本脸色极其难看的红衣使者中,也有人随着吟诵声逐渐动容,站起身来,注视着那站成一排的年轻修士。

文章快到末尾的时候,早已不止一人在诵。

在场的修士,但凡记得文句,齐声吟诵: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正值烈日高照的午间。

阳光下的天女像莹白、圣洁。

大匡城弟子身上的白衣一样亮得发光。

有的人一开始只是默默在嘴里含着念,后来也逐渐放开声音,一时间,声音洪亮,传遍了整片广场。

必有凶年,人其流离……明琇在此之前从未听过这篇文章,听过后也不能完全听懂,但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很振奋——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鲜有的感觉,就好像,心也随着乌云散去后的太阳一样明亮起来。她听到的是一篇悲壮的吊文,可心中却充满希望。

即便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答案,更不是红衣使者想要听的答案,但终究是几百人的答案。此刻他们因为一篇文章凝聚在一起,每个人都获得了比自己更大的勇气。哪怕是九阙,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因为一篇由集体吟诵的文章,而惩罚所有人。

即便没有他们,也总有人能越过时空,千年之后,千里之外,从文章听到共鸣声。

是信仰,明琇想,文道中存在着信仰。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琇穿进的小说的题材是文道,所以关于诗文的篇幅会比较多的,比如在火锅店的那一段,还有这章...就是希望太太们不要嫌弃枯燥 (╥╯^╰╥)

明琇顺利赖在边城,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误】

下章青莲就要收徒了